雨勢平息,雷電卻至。
明暗閃爍之際,城西犬牙混雜的陋巷呈現出一幕幕蕭條的景象。
衛莊在枯枝敗葉般的街道上行走,他將頭上的兜帽摘下,銀灰色的短髮因爲沾染上些許的雨水而凝成束狀。
房屋高度密集的區域,此刻卻幾乎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夜幕降臨,雨雖然停歇了下來,但是頭頂昏沉的天空似乎依然陰暗的可怕。
狹長的眉角猛地垂下,一聲清脆的劍鳴緊接着響起。
“錚!”
鯊齒瞬間出鞘,銀白色的劍光劃破夜色的沉寂。
衛莊目視前方,右臂擡起,手中的鯊齒平舉在身體右側。
“衛莊兄,不用一上來就這麼狠吧。”
荊軻嚥了一口口水,雙手舉在脖子邊,輕輕地把架在自己頸邊的鯊齒推開。也幸好靠着他脖子的是鋸齒的那一面,而不是劍刃。
衛莊瞥了荊軻一眼。
“你來幹什麼?”
“我跟你一起去。”
衛莊低下頭,街角的縫隙之間,一隻黑影快速爬過,那是一隻全身漆黑的蠍子。
“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荊軻瀟灑地笑道:“聰明的選擇大多數我都不喜歡,而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衛莊把鯊齒收進劍鞘,直接往前走去。
“你能和他走到一起,倒也不算是意外。”
荊軻抱着劍站在原地,笑了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穿過斗折蛇行的狹窄小徑,兩人在一扇大門前停下。
荊軻走到門前,擡頭看了一眼。
“這裡就是毒蠍門?也不掛個牌匾。”
“牌匾可不是這麼好掛的。”
衛莊一邊走一邊拔出鯊齒,當他走到門前的位置,鯊齒已經全部出鞘。
“你在這裡等我。”
荊軻轉過頭:“我不進去?”
衛莊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些雜魚,我一個人就夠了。”
“衛莊兄打過魚嗎?”荊軻微笑道:“魚越小,反而越容易鑽一些縫子。”
“咔嚓!”
大門突然被推開,外面的氣流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入口,瘋狂地向屋內涌去,屋內淡黃色的燭火微微暗淡。
衛莊持劍站在門前,銀灰色的頭髮瘋狂飛舞。
在他的背後,刺眼的閃電驟然劃過天際,晦明變化的夜空,雷電轟鳴爆響。
“所以我讓你在這裡等着。”
荊軻莞爾一笑,走到一面牆邊,隨意地靠了上去。
“那就依衛莊兄所言。”
天色變得更加晦暗,不止的風陣陣的吹拂過來,屋子內開始不斷地響起慘叫和哀嚎聲。
荊軻靠在門外的牆邊,就真的只是靠在牆邊。
他閉着雙眼,森冷的寒風打在他的臉上,卻如同睡着了一般,屋內發生的事情彷彿跟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可是下一刻,荊軻突然睜開眼睛,狂舞的黑髮之下雙目如聚,一反常態的明亮。
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荊軻很快收回目光。
他的腳步輕點,在交錯縱橫的陋巷中幾個跳躍,很快來到了毒蠍門不遠處的一間屋頂之上。
荊軻緊握着手中的劍,銳利的目光掃視着四周,可是周圍除了來時看到的那些殘破的房屋,什麼都沒有。
荊軻眉梢微微上揚,難道剛剛看錯了?
不,他搖了搖頭,他很確定自己的確在這裡看到了一道黑影。
“轟隆!”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荊軻回過頭,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是毒蠍門。
他的眼皮狂跳,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立馬朝着那裡奔去。
毒蠍門。
大門之內其實是一個很寬闊的空間,樓梯的存在代表着多層的結構,半空中懸掛着許多吊索,吊索上連接着鋼鐵牢籠。
入眼的景象滿目狼藉,地面,樓梯,還有二樓的走廊,到處都遍佈着零散的屍體,殷紅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爆炸產生的火焰肆漫天橫流,炙熱的焰浪席捲着整個空間,火焰的下方瀰漫着漆黑的濃煙,就如同夜空中晦暗的陰雲一般。
毒蠍門一樓的臺階中央,站着一個墨色黑衣的男人,跳動的火焰之下,男人披肩上帶有的詭異黑色羽毛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不詳的烏鴉。
此人正是上次跟蹤玄子燁的墨鴉。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無數的碎石同時飛出。
墨鴉灼灼地看着火焰的方向,在哪裡,清晰的腳步聲就像是驟動的心跳一樣沉重地響起。
漫天的火焰,滿地的死人,如果說眼前的景象是地獄的倒影,那麼現在惡魔脫身了。
鎏金色的靴子脫離火焰,衛莊的眼角沾染上了一層黑色的灰土,他停下腳步,把肩上扛着的男人扔下。
“你叫墨鴉。”
墨鴉的手裡捏着一根羽毛:“被你這樣的人記住名字可不是什麼很好的事情。我其實有句話想忠告你,夜幕降臨,還不是最黑暗的時刻,因爲,夢魘還沒有開始。”
“你覺得背後突然出現一個人,算不算夢魘?”
荊軻的聲音突然響起,聽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
他本來以爲事情應該會很簡單的解決,卻沒有想到會發現這樣的變故。
荊軻站在門口,他略過中間的墨鴉,目光向着衛莊看去,隨後呼出一口氣,幸好沒有出什麼事情。
“你是誰?”墨鴉回頭,眉角帶着疑惑。
“我是誰?”荊軻拔出劍,指着墨鴉,殺意凜然,“死烏鴉,記住了,我是你荊軻大爺!”
衛莊雙手按在鯊齒的劍柄上,目光冷漠。
“你的忠告現在看起來似乎有些可笑。”
墨鴉自己前後的人,聳了聳肩,一臉無奈。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
衛莊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今天不會殺你。”
墨鴉的眼神警惕,但是語氣聽起來仍然一副輕鬆的樣子。
“這麼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了。”
“不用謝。”
這次開口的人是荊軻,他持劍一步步逼近。
“衛莊兄說不殺你,並不代表你會完好無損的回去。”
說着,荊軻腳步飛快,一劍向着墨鴉斬去。
墨鴉腳步一蹬,身體輕飄飄的向後退去,幾根黑色羽毛同時從手指縫中迸射而出,飛向荊軻。
但是他面對的並不只有一個人,身體還在空中沒有落地,鯊齒又是橫腰斬來。
見狀,墨鴉趕緊用羽刃擋住鯊齒,但是這樣還遠遠不夠,鯊齒的力量仍然使他整個人都是一震,凌厲的攻擊使他不斷後退。
很快,墨鴉被逼到牆邊,鮮血從嘴角滲出。
荊軻和衛莊走到一起,再次發動攻擊,不打算給墨鴉任何喘息的機會。
三人在空曠的空間裡不斷交手,交手的地方瞬息萬變,但是沒有例外的是,每一處地方都會留下幾滴鮮豔的鮮血。
而且,這些鮮血屬於同一個人。
又是一次前後夾擊,衛莊和荊軻的劍在空中交匯,原本應該在中間的墨鴉卻突然化作了一團黑霧,憑空消失了。
然而地面上留下的又一攤鮮血證明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衛莊把劍收回劍鞘,也並沒有追上去的想法,正如他剛纔所說的,他今天並不打算殺了墨鴉。
“跑得倒是挺快。”
荊軻輕蔑一笑,走到一邊,腳下正是剛剛被衛莊扔在地上的人。
他蹲下來看了看,然後戳了戳。
“還活着。不過衛莊兄,他是誰?”
“不知道,但是很快就會知道了。”
“聽你的意思,咱們是要把他揹回去?”荊軻問,“既然是衛莊兄救的人,當然是……”
衛莊平淡的看了一眼荊軻。
荊軻拍了拍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既然是衛莊兄救的人當然是我背了!”
衛莊輕笑了一聲,直接向着外面走去。
荊軻撓了撓鬢角,自己是沒有什麼底氣拒絕,誰想得到隨便走遠了一點就發生了爆炸。
雖然衛莊並沒有出什麼事,但是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做苦力就做苦力咯。
咦,這人怎麼黑得像一坨碳。
荊軻把地上的人背在背上,他一轉身便看到衛莊仰着頭站在門外。
衛莊不可能會是在等他。
所以爲什麼他停在了那裡?
荊軻幾個快步走到門外,站到衛莊的身邊。
時間已是來到了深夜,夜空之上的陰雲退散,明亮的圓月高懸。
荊軻擡起頭,瞳孔猛然一縮。
近處的一處高樓頂端,站着一道非常清晰的黑影,而且那道黑影也正看着這邊。
握着劍鞘的手下意識緊了緊,荊軻心想,自己剛剛看到的果然沒錯。
“來了。”衛莊突然說道。
彷彿就是預言一般,冷淡的聲音剛剛落下,黑影的整個身體突然向前傾斜,然後直接從高樓之上向着地面飛快地落下。
黑影的下落速度很快,幾息的時間便已經快要落到地面。
下落的過程中,漆黑的夜幕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他拔劍了!
衛莊的脣角勾起一絲弧度,強者與強者之間總是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聯繫。
而這個人,顯然便是這樣。
鯊齒隨即出鞘,破空的劍刃從空中落下,衛莊也並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直接揮劍迎了上去。
“鐺!”
利劍碰撞,火花迸濺。
強大的力量使得衛莊的膝蓋慢慢彎曲了下去,而他腳下的地面甚至都是已經裂開了一道口子。
下一瞬間,兩人分開。
衛莊向後倒退幾步,對面的人則是向後一個空翻,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衛莊眯起眼睛:“你是誰?”
“你是他的徒弟?“
清冷的聲音從黑袍下傳出,但是令荊軻和衛莊驚訝的是,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衛莊皺眉。
“不過實力比起他年輕的時候差遠了。”
女人將黑袍的帽子掀開,月光之下,黑色的長髮如雲一般散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