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星無月,註定不會是一個良宵。
趙王寢宮殿閣附近的一排低矮房屋,火光將附近的道路映的通明。
墨鴉靠在一處長廊赤柱旁,整個人幾乎與如墨的夜色融爲一體,尋常人的視線在黑夜中難免會受到影響,但墨鴉不會,因爲他有着一雙能在黑夜視物的眼睛。
眼睛餘光燒過殿閣的木檐,數只烏鴉盤桓已久。
這時門廊處燈火一晃,緊接着密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數名內侍提着燈籠在前,娼姬、姜珝帶着一對禁軍、宮女走至近前。
火勢已經被被控制住,院中來來往往皆是提着水桶的內侍與禁軍。
姜珝揮手招來一名禁軍,問道:“情況怎麼樣,這大火是如何燃起的?”
禁軍聞言連忙回話道:“火勢起因尚且不知,只是燒死了幾名內侍,還有幾名內侍不知所蹤。”
起火處乃是服侍趙王偃的內侍的居住之所,聽到有幾名內侍不知所蹤,姜珝立刻猜到,此事乃是墨鴉所謂。
如此一來,這火勢既可以推向幾名消失的內侍,也可以引向幽冥之事,乃是琰兒厲鬼復仇所爲。
姜珝對此並不在意,只要紫軒道長與琰兒‘同歸於盡’,那這王宮鬧鬼之事便算是徹底過去了。
姜珝揮了揮手,道:“去救火吧!”
“是!”
娼姬轉頭看向姜珝,問道:“姜侯認爲此事乃何人所爲?”
姜珝道:“應是有些內侍不甘爲先王殉葬,因此故意放火製造混亂,想要趁亂逃離王宮。”
娼姬點了點頭,語氣有些輕蔑道:“哼!爲先王殉葬乃是何等榮耀之事,這些人不知珍惜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宮中放火!姜侯,那些逃出宮的內侍務必要給本宮追回來。”
姜珝道:“是!”
“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名內侍慌慌張張的從遠處跑來,拜道在娼姬身前,滿臉驚恐道:“太……太后,紫軒……紫軒道長死了!”
娼姬聞言臉色一變,大喝道:“什麼?紫軒道長如何死的?”
內侍慌張道:“和,和琰兒同歸於盡了!”
娼姬怒斥道:“荒唐!琰兒屍身已經下葬,又被道長法器鎮壓,如何還能返回王宮作亂?”
“等等!你說琰兒與紫軒道長同歸於盡了?”
“是……是!”內侍平復了一下紊亂心情,開口道:“琰兒……琰兒從墳墓裡爬了出來,去找紫軒道長復仇了。紫軒道長被琰兒殺死,琰兒也被紫軒道長臨死前用法器打的魂飛魄散。”
“此事很多人都親眼目睹,小人句句實屬,絕不敢欺瞞太后。”
內官每說一句話,娼姬的臉色便白一分,不過聽到紫軒道長與琰兒同歸於盡之後,娼姬終於恢復歸來,道:“過去看看!”
話落,娼姬又對姜珝道:“姜侯與本宮一同前去!”
見姜珝與娼姬離開,墨鴉緩緩走入更加黑暗之處,避過宮中衆人視線,施展輕功離開的王宮。
……
三天後,天還未亮。
邯鄲城中,一羣身穿孝服的宮女、內侍,誦着禮樂,在城中繞着圈,沒走三步就停下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叩頭,而後繼續前進。
在隊伍的最前方,是大內官田福,一臉悲切的引導者衆人,進行着一項又一項的禮節。
在田福身後,跟着一衆王室的子嗣,春平君、趙遷皆在其中。
而隊伍的最中間,是一張鑾金棺槨,上面雕刻着活靈活現的金龍,趙王的屍體就靜靜的躺在裡面。
至於隊伍的最後面,則是一些下葬的祭品,以及一部分後宮妃嬪、宮女,正哭哭啼啼的有些不甘願的跟在隊伍後面。
姜珝與一衆趙國大臣一起,護送着趙王遺體前往王陵安葬。
聽到隊伍後面傳來的悽慘哭聲,李牧皺了皺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以活人祭祀,是這個時代的禮儀。
從商朝,或許是更久的年代以前,便有以奴隸殉葬一說。
直到秦始王嬴政統一天下,才徹底廢除了這個制度,改爲以陶俑殉葬。
在這個時代,家僕就是奴隸,他們的名字不在戶籍之上,家主打殺下人,是不觸犯法律的。
哪怕是漢唐時期,家僕也是沒有戶籍的。
王宮中的內侍和宮女就是趙王的家僕,趙王身死,必然要有人爲他殉葬。
美其名曰:死後繼續服侍趙王。
“老師!”姜珝輕嘆一聲,寬慰道:“這種事,我們阻止不了的!”
李牧也是哀嘆一聲,而後道:“珝兒,若是有一天爲師去了,你隨意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安葬了便是,切莫如此鋪張浪費。”
姜珝道:“老師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李牧笑道:“人終有一死,老夫也不例外!好了,不說這些了,珝兒這幾日在宮中,一切可好?”
姜珝道:“一切還好,多謝老師掛念!”
人羣緩緩向前移動,李牧稍微湊近姜珝身邊,低聲道:“珝兒,你對我趙國未來有何看法?”
姜珝詫異道:“老師怎會這麼問?”
李牧嘆道:“公子遷年幼,只需用心學習,未來自可成爲一代英王。只是其母娼姬……此女乃舞姬出身,短視昏昧,一旦公子遷繼位後,再讓此女輔政,只怕我趙國會陷入混亂啊!”
李牧與娼姬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李牧並非看重門第之人,否則他也不會收姜珝爲徒,只是娼姬平日裡的作風,確實沒什麼好名聲。
宮裡的很多內侍、宮女對娼姬也是敢怒不敢言。
想要治理國家,可以沒有能力,但不能沒有見識。
而娼姬一個女人,別說外出增長見識了,她幾乎就沒出過王宮一步。
讓一個不瞭解國家的人治理國家,這就是封建時代的悲哀!
姜珝勸慰道:“老師多慮了,只要老師用心教導公子遷,等公子遷長大後,自然就會重振趙國,復趙武靈王時期的輝煌。”
“秦王嬴政,其身世與公子遷何其相似,現在還不是扳倒了嫪毐,軟禁了趙姬,便是權傾朝野的呂不韋如今也已失勢。”
“唉!”李牧嘆息一聲,道:“爲師也只能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