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林。
夜北辰緩步走進林中，夏晏然聽到腳步聲，輕輕擡起頭。
“北辰，是你嗎？”
她的嗓子因爲長時間的乾渴而有些嘶啞，說出話來帶着沙沙的感覺。
就像是細沙沿着琉璃罐子落下般一樣。
夜北辰靠近夏晏然。
“你爲何要背叛師門？”
夜北辰的語氣中帶着些許不忍，但很快又剋制住了。
他認識夏晏然已經許久了，雖對她並沒有男女之情，但也並非絲毫沒有感情。
“北辰，你可知道我爲何要投入皇族麾下？”
夏晏然擡眸，一雙丹鳳眼又恢復了炯炯有神的樣子。
她的容貌似有一種魔力，即使在再狼狽的狀態下，也有一種妖豔的美感。
這種美對人是有強烈衝擊力的，讓人能夠過目不忘。
夜北辰對她的理由並不感興趣，畢竟她的背叛對夜北辰來說是一根刺。
這根刺上即使開出絕美的花，也扎進了他的心中。
“四長老，你也是在魁星閣長大的，你的理由不管是什麼，但都無法洗白你的背叛。”
夜北辰的話冷冰冰的。
“北辰，你什麼時候開始都不願意喊出我的名字了？”
夏晏然的眼神灼熱，看着夜北辰的時候眼中有着星星點點的光芒，一如曾經的少女一樣。
“大概從你對魁星閣有了異心的時候吧。”
夜北辰漫不經心的靠在身旁的一棵樹上。
夏晏然被束縛住，但頭顱卻始終沒有低下。
她看人的時候總是把眼睛擡得很高，有種居高臨下的傲視感。
“不是的，北辰，你對我的態度改變，是從你死掉的時候開始的。”
夜北辰的身子猛地一顫，像是沒想到夏晏然會說這番話一樣。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是還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嗎？”
夏晏然勾起紅脣，嘴上的口脂已經因爲長時間沒有補妝而掉落得斑斑駁駁。
“我知道你不是他，因爲我太瞭解他了。不管你僞裝的再怎麼像，你也不是夜北辰，”夏晏然的眼睛驀地眯起來，“你到底是誰？”
夜北辰坦然一笑，像是鬆了口氣。
卸下僞裝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必再一直端着，能夠跟夏晏然“好好”聊一聊了。
夜北辰踏向前一步。
“夏晏然，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一點。”
他的手拽住夏晏然的頭髮，原本烏黑明亮的長髮此時像雜草一般凌亂地纏繞在夜北辰修長的指尖。
“我的北辰，從來不會無視我。他對我，永遠都熱忱而明朗。他不會像你這樣冷着臉，更不會像你這樣一聲不吭就離我遠去。”
夏晏然說起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決絕。
夜北辰輕笑起來。
“我確實不是他，但有一點你想錯了，不管是曾經的夜北辰，還是現在的夜北辰，都從沒有喜歡過你。”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落在夏晏然耳朵中卻像千斤頂一樣沉重。
她猛地皺起眉頭，嘴脣也因乾裂而洇出絲絲血跡。
“你胡說！你放屁！夜北辰，不，你到底是誰！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北辰有多愛我！你不過是個虛僞的、連真面目都不敢展露的膽小鬼！”
夏晏然越說越瘋狂，面容都被扭曲在一起。
她的五官本就明豔，此刻的猙獰讓她整張臉看上去都顯得十分嚇人。
“從你殺了夜北辰的青梅竹馬那時候開始，夜北辰就不愛你了，你自己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夜北辰並不打算看在夏晏然接受不了現實的份上就說假話。
“不可能！北辰對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他親口告訴我的！”
夏晏然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但這一幕在夜北辰眼中只覺得可笑。
“就算沒有感情，那也是陪他長大的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豈是你說殺就殺的？你對夜北辰的感情，說好聽點叫愛，說難聽點，不過是你的佔有慾在作祟。”
夜北辰重新倚靠在樹幹上，他微微閉上眼睛，似乎很享受這種裝作別人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
夏晏然不再掙扎，其實夜北辰所說的那些她都能感受到。
當初她與夜北辰一起拜入魁星閣，兩人天賦極高，同是當年年輕人中的佼佼者，也很快就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然而夏晏然卻得知夜北辰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夥伴，而且還是個沒開靈根的廢物。
夏晏然明知夜北辰對那女孩沒有意，但爲了斬斷兩人的聯繫，還是殘忍地將那個女孩殺害。
自那之後，夜北辰雖然嘴上並沒有多說什麼，但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兩人之間的感情也不似從前那般親密。
直到幾年前那場大戰開始，夜北辰整整消失了十天。
魁星閣的其他人都道夜北辰在大戰中死了，但夏晏然卻並不相信。
十天後，夜北辰重新回到魁星閣。
那時候夏晏然就意識到，眼前的夜北辰再也不是從前她愛的那個夜北辰了。
但他有着跟夜北辰同樣的皮囊，同樣的聲音，甚至連身上的味道都相同。
這讓夏晏然根本無法自拔。
她貪戀地希望眼前的“夜北辰”能夠一直將這場戲演下去，但換來的卻是更加冷冰冰的態度。
“你——到——底——是——誰！”
夏晏然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道。
她的眼睛彷彿要冒出火來，死死地盯着夜北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是誰跟你也沒有關係。你愛的那個男人，早就在當初那場大戰中死了，殺他的人，正是你現在效忠的皇族之人。”
夜北辰冷冷說道，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波動。
夏晏然肆意地大笑起來。
“你以爲我會不知道嗎！我告訴你，就算皇族的人將真正的夜北辰殺死，我也不會因此恨皇族。因爲，我更恨魁星閣！”
她的話倒是夜北辰沒有想到的。
“爲何？”夜北辰睜開眼睛，看着夏晏然，“夜北辰的死跟魁星閣有什麼關係？”
夏晏然妖嬈一笑，眼神中盡顯嫵媚。
“你想知道啊？”她的頭湊到夜北辰身邊，活像一條蛇，嘴角的血跡宛若吐着的信子，“那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