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來柳景盛同季夢蝶之間的事,還真是一波三折。
十年前鎮國公被封爲大將軍前去邊關抗敵時,季柳氏便存了將年幼的季夢蝶許配給年僅柳景盛的心思。
因鎮國公夫婦不在京都,她就將這個想法同柳老夫人說了。
柳老夫人聽後滿心同意,覺得表兄表妹年紀差兩歲,正是相當,若能結成良緣,自是親上加親的喜事。
於是也沒徵得遠在邊關的鎮國公夫婦同意,就做主給兩個還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定了口頭上的娃娃親。
這些年來,季柳氏同孃家走得越加親密,時不時將季夢蝶帶到柳府中讓她同柳景盛親近。
只是好景不長,鎮國公走的第五個年頭上,邊關屢次傳來鎮國公征戰不利的消息時,季柳氏有了毀親的心思。
待到朝中突然就傳出鎮國公在邊關潰敗,將要落罪的風聲,季柳氏定下了決心,單方面就解除了兩個已經長成少男少女的孩子的親事。
柳老夫人氣得胸口發痛,可強扭的瓜不甜,況且季柳氏又是她最爲疼愛的女兒,也就這樣罷了。
卻不知,時隔一年後鎮國公竟能凱旋迴朝,一躍成了整個北元王朝最有實權的人物。
柳景盛做爲鎮國公的嫡長子,這世襲的爵位當然是他的。於是,季柳氏又動了讓兩家聯姻的心。
她是於此想的,解柳氏也是這樣想的。
早些年柳老夫人偏心季柳氏讓柳景盛同季夢蝶定了娃娃親,她是沒辦法動這份心思
。可如今兩家的娃娃親已經解了,她自也想分得一杯羹。
不僅如此,這兩位這次前來,還帶了各自的兒子,做的是萬全的打算。如果自家女兒進不得鎮國公府的門,那就娶一位鎮國公的女兒回去。
柳纖靈年紀小,自小在邊關長大沒接觸過後宅的爭鬥,心思算是單純的。可一提到這兩位人物兒,卻不僅露出諷刺的笑,“也不看看她們是什麼德行,竟是將主意打到了我們的身上……”
木婉薇匝舌,心想這兩位姨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木婉月輕捏了柳纖靈的臉蛋一下,笑了,“好妹妹,你不必憂心。舅父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他子女的婚事皇上怎會放任。你們的親事定是皇上親指,既是皇上親指,就定不會指了那些品行不端的寒門小戶……”
柳纖靈擡眸一笑,“月姐姐竟是同李嬤嬤說得一樣。”
“李嬤嬤是誰?”木婉薇好奇的問,她在柳府待了那麼久,從來沒有聽過有這樣一位人物。
“是皇后娘娘親派的。”柳纖靈往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風,笑道,“鎮國公府這樣大,我們又剛從邊關回來,上哪裡去買那麼多知根知底又機靈忠厚的奴才。皇后娘娘體恤,從新進宮的宮女中拔了三十個,又派了李嬤嬤來教規矩。等到這三十個宮女將規矩學會了,李嬤嬤就回宮去了。以後買進府裡的丫鬟婆子們,就由她們來教導……現下婢女算是都能用了,只婆子合格的少,只對付着吧……”
“皇后娘娘考慮的真是周詳,”木婉月邊系披風的綢帶邊笑回了句。
待木婉薇和木婉欣也穿好披風后,一行四人出了屋子,乘了兩人擡的小轎去了飯廳。
飯廳修在正房的廂房邊兒上,分左中右三間。中間的正廳頗大,擺上十幾二十桌的席面也不顯得擁擠,左邊的小廳與正堂相連,右邊的小廳則是獨立的,還有一個單開的小門。
她們用飯的地方,就是右邊的小廳裡。說小,卻也不小了,中間一扇寬大的屏風爲隔,左右各能擺放兩三桌的席面。
鎮國公還未到,鎮國公夫人,季柳氏,解柳氏三人就坐在小廳旁的暖閣裡閒聊
。
聽到丫鬟來報說木婉薇幾人到了,鎮國公夫人忙命胭脂出去把她們領到了暖閣中。
見只有柳纖靈和木家三姐妹,坐在首位的季柳氏問道,“你們沒同蝶兒,雲兒在一起玩?”
“蝶姐姐吵着要去看紅梅,我姐姐就帶了她們去了。”柳纖靈脫下披風遞給一旁的丫鬟,坐到鎮國公夫人的身側後,笑嘻嘻的道,“蝶姐姐說了,都是自家人,晚到一會兒我父親母親是不會苛責的。”
季柳氏眉毛微微跳動,如花一般笑了,“蝶兒說的是這個理兒,都是自家人,心疼都來不急呢,又怎會苛責?您說是吧,大嫂嫂。”
鎮國公夫人正吩咐婆子上熱茶給小姐兒幾個暖身子,聽後不鹹不淡的道了句,“規矩,還是不能忘的。”
木婉月剛喝了口熱茶,聽了鎮國公夫人的話後憋笑的差點將茶噴了出去。只得將茶碗放下,用帕子捂了嘴將頭別了過去,一雙眼睛亮瑩瑩的,裡面全是笑意。
木婉薇亦是努力憋笑,回頭對坐在座位上動個不停的木婉欣道,“欣兒,你若是閒悶,我便帶你出去玩會兒吧。”
擡頭見鎮國公夫人點了頭,她帶着木婉欣重新披了披風,出去了。柳纖靈也不想在這久留,便自告奮勇去找柳纖雪幾人。
木婉月起身晚了一步,被一側的解姨媽拉住了手,熱絡的道,“到底是安平侯府的嫡姑娘,瞧這模樣這身段,可不是小家碧玉能比的。叫婉月是吧,月丫頭多大了,可是及笄了?”
這目的就過於明顯了,木婉月將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見了,將茶碗重重的撂在了桌子上,沉了臉色將話說明了,“三姑姑,我這外甥女可是安平侯府老夫人的心肝寶貝,自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衣食住行樣樣拔尖,要金不給銀,要珊瑚不給翡翠,我家那兩個丫頭連個邊兒都比她不上……”
解柳氏鬆了拉住木婉月的手,挑起嘴角訕訕一笑,“嫂嫂這話說的,不過是看着心中喜歡,隨口問問罷了
。”
木婉月將手縮到袖子裡猛擦,對鎮國公夫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別往心裡去,”鎮國公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對季柳氏和解柳氏笑得和善,“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只是這人,最不應該存的就是非分之想。這種心思害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前面那句話是幫木婉月解圍,後面這句,就是藉機敲打了。
鎮國公夫人捫心自問,此時對着眼前這兩個人笑出來,真是她涵養夠好,忍耐力夠強。
當年她初嫁入柳府時,柳府的四位姑娘都還沒出閣。鎮國公軍務在身一走就是大半年,季柳氏和解柳氏沒少給柳老夫人出主意變着法兒的給她立規矩。
什麼睡在柳老夫人外室的榻上,如奴婢一樣侍候柳老夫人夜裡茶水;什麼柳老夫人穿不慣丫鬟婆子縫的裙襖,要她這個新媳婦一針一線的熬夜做出來;什麼冬日裡腳冷,要她用湯婆子將手燙得通紅,再肉貼肉的去捂……
就連鎮國公夫人帶着身孕時,亦是要天天給柳老夫人洗手做上一頓湯羹。
懷孕的人害喜厲害,聞不得肉味。每每一餐做下來,鎮國公夫人都要吐得暈天暗地。
可就這樣,她還是不能得了柳老夫人的歡心,暗諷明刺張嘴就來,和吆喝粗使奴才一樣。
哪時,整個柳府中,也只有木婉薇的娘敢站出來爲她說上一句公道話。可惜人微言薄,往往是姑嫂兩個雙雙罰跪,入了夜後流着眼淚相互擦藥。唯一的盼望就是在外奔波的鎮國公快些回來,好救她們出了這個火坑……
當年她知道柳老夫人給柳景盛定了娃娃親,心中就各種不滿。後來季柳氏又毀了這親事,她對這女人的厭惡就達到了最高點。
柳景盛是她的心頭肉,不是地裡幾文錢一斤可以隨意挑挑揀揀的青菜。
季柳氏攥緊了手中帕子,硬是撐起了笑臉,看着解柳氏道,“嫂嫂說的是,做人最要緊的就是本分,非分之想還是少有才是……”
想瞅着往下的話不是自己能聽的,木婉月忙找了藉口,出去找木婉薇和木婉欣去了
。
木婉薇帶着妹妹並未走遠,就在飯廳旁的一塊空地上玩雪。最初是木婉欣自己蹲團了雪球玩,然後木婉薇也加入進去。
再後,演變成主僕四個人打雪仗。
開始時還分了誰同誰是一夥的,打到最後,已是雪球亂飛不分你我,七巧甚至壓住了芍藥往她的衣領裡塞雪球,芍藥被冰得哇哇亂叫,直對着木婉薇喊救命。
木婉薇又哪有時間,已是和木婉欣兩個抱在一起在雪地裡打上滾了,笑得連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木婉月走到近前一看,當下便急了,跺着腳道,“你們還不快起來,這,成何體統!”
木婉欣一擡頭,對木婉月笑了,“二姐姐,你也一起來玩啊。”說着一個雪球飛到了菊兒的身上。
菊兒‘哎呀’一聲,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臂,看着木婉欣嘿嘿一笑,剛蹲下抓起一把雪,卻被木婉月打掉了,“你也跟着她們瘋!”
“快別玩了!”木婉月走進雪地裡去拉她們,眉心擰成了疙瘩,“咱們是前來做客的,不是來胡鬧的。這要是傳出去,安平侯府還要不要臉面了。”
木婉薇撅了撅小嘴,指了白茫茫一片的空地道,“二姐姐,這是內宅,丫鬟婆子都在飯廳裡守着呢,只玩一小會兒嘛。”
再說,她和木婉欣才幾歲的年紀?兩個孩子玩玩鬧鬧,也屬正常。
木婉月卻不依,“要玩,回了府再玩,地方大着呢。先起來,地上這樣涼,也不怕招了寒氣。”說着就伸手去拉木婉欣。
木婉欣玩得正瘋,暗裡團了一個雪球,照着木婉月沒輕沒重的就扔了過去。
菊兒手急,急急喊了聲‘姑娘小心’後,將木婉月推到了一旁。
雪球卻沒落空,帶着寒氣掃過木婉月的耳側,‘啪’的一下拍在了她身後不遠的太子——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