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衆人只覺得晴天霹靂,江嘉鼎的身子也不自覺地顫了顫,朝後退了幾步,搖搖欲墜;後跟出來的季巧萱更是面色慘白,靠在張媽媽身上不斷地搖着頭,怎麼也不肯相信。
江文武更是面色鐵青,視線死死地定格在江嘉鼎身上,好似要從他身上看出個真假來。
齊忠祥、姚琉璃等人更是一頭霧水。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江嘉鼎緊緊抿着雙脣,眼眸微眯,身上殺意涌動,對着周圍蠢蠢欲動卻不敢上前的侍衛一聲厲喝,“還愣着幹什麼,把這賤婢給我拿下。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是!”兩名侍衛立刻飛身而出。
明柳卻陡然轉身,壓在脖子上的匕首再次用力,血沿着匕首滑落在地上,濺起些許塵土,“江嘉鼎,你夠狠!我明柳自認不如你本事,可你敢說季巧巧不是你的女兒嗎?你敢嗎?”
“你敢對天發誓,對着江家列祖列宗發誓,若季巧巧是你的女兒,讓你五雷轟頂,不得好死,你敢說嗎?”明柳語氣凌厲,聲音帶着撕裂的沙啞,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江嘉鼎你說啊,你說啊!”
江嘉鼎面色陡暗,“你這賤婢,胡說什麼。”
“哈哈哈哈,我胡說!”明柳笑,笑得淒厲,笑得猖狂,“我敢對天發誓,你敢嗎?你敢嗎?江嘉鼎,你這個卑鄙小人,我詛咒你不得不死,不得好死,啊”
隨後一聲慘叫,卻是旁邊一名侍衛趁着明柳將視線放到季巧巧等人身上時,足尖輕點一個飛躍,一把抓住明柳的手臂;明柳頓覺心中大驚,而後對着江嘉鼎大吼出聲,“季巧巧纔是相府大小姐,你敢說不是嗎?你敢嗎,江嘉鼎!”
“你胡說什麼!”江嘉鼎面色一黑,險些噴出一口老血,對着緊緊抓着明柳的那名侍衛使了個眼色,眼中已然帶着殺機。
“我胡說?”明柳像是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般,索性已經被抓住了,爲了明珍她算是豁出去了,“我胡沒胡說江嘉鼎你自己心裡清楚。”
江兮淺眸色驟暗,眼中劃過一道厲色,看向江嘉鼎心中卻覺得異常痛快,“放肆,你這賤婢死到臨頭還敢挑撥,來人吶,把她給我押下去。”
“慢着!”就在此刻,齊忠祥卻突然擡手阻止,看向江兮淺,“江小姐,此事既然關乎先帝賜婚,還是說清楚得好。”
“侯爺,這是打算插手相府家事嗎?”江嘉鼎面色鐵青,眸色一暗,語氣帶着凌厲。
“相爺這話本候可不愛聽,若換了其他也就罷了,本候可不是什麼閒事都愛管的,可偏偏這事涉及到我家遠兒的終身大事,還是謹慎些好!”齊忠祥似笑非笑,心中卻是大驚,雖然與他們心中所想有些差距,可只要結果對了就好。
過程麼?誰在乎……
江兮淺眉頭微蹙,擡頭看着一旁搖搖欲墜的季巧萱,趕緊靠近兩步,“娘,你沒事吧?您要相信丞,父親,這明柳挑撥的話,如何信得?”
“就是,萱兒你信我!”雖然不知江兮淺爲何替他說話,但江嘉鼎還是高看了她一眼,或許這個自己想來不喜的女兒並不真的那麼討厭,一無是處。
“……”季巧萱搖搖頭,只是眸子凝望江嘉鼎,眼中神情,受傷、不解、哀怨……還有心死。
江嘉鼎面上一急,快走兩步想要上前,卻被江文斌擋住,他擡起手,“萱兒,你別信她,她……”
“哈哈,大小姐,您可還記得當初新婚之夜江嘉鼎消失的那兩個時辰!”明柳再次扔出一個炸彈。
季巧萱只覺得腦中像是有什麼突然炸開般,頭腦發矇,眼前一黑,整個人不自覺地朝後仰去,倒退幾步,好不容易在張媽媽和紅梅的攙扶下穩住身形。
“萱兒……”江嘉鼎想要上前,卻被季巧萱擡手阻止,“別叫我!”
江嘉鼎嚅了嚅脣,眼角掛着明柳時,心中早已是狠戾決絕,這人非死不可,可現下卻……
明柳被侍衛緊緊地抓着,她仰天大笑,“大小姐該不會知道吧?您獨守空閨時,她可是再您嫂子的牀上翻雲覆雨呢!”
“……”
“來人吶,把這賤婢給我拖下去!”江嘉鼎氣得不輕,聲音徹底冷下去,轉頭看向季巧萱時,眸色卻溫軟了些許,聲音也染上了急切,“萱兒,萱兒,你別聽她胡說,當時我是真的喝醉了,你不是知道的嗎?萱兒……”
“別說了!”季巧萱雙手捂着耳朵,猛的搖頭。
“萱兒,萱兒……”江嘉鼎聲音帶着急促,“萱兒,我真的沒有,你信我。”
“我讓你別再說了!”季巧萱俯首垂眸,雙眼緊閉,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整個人靠在張媽媽的懷中,身子微微顫抖着,淚,一滴一滴,可她卻死死地咬着脣不發出丁點聲音。
江嘉鼎嘴脣嚅了嚅,擡起的手定格在空中,而後只能無力地垂下。
“娘,我……”江兮淺嘴脣動了動,卻終於未說出話來,她要怎麼說,又該怎麼說。
說她爲了解除婚約算計江嘉鼎,還是說爲了成全季巧巧而送她個名正言順?這些,想來她都是不愛聽的吧,她怎麼就忘了,江嘉鼎再如此這般,也是自己孃的丈夫,自己設計將他的醜聞當衆曝出,除了他這個當事人之外,受傷最深的該是她吧。
季巧萱可不知江兮淺心中是怎樣的愁腸百結,臻首微微擺動,眼眶通紅,眸含淚珠,擡起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傻丫頭,娘沒事,只是,只是苦了你……”
“我有什麼苦的,娘,您別這樣,淺淺不在乎,江家大小姐的位置誰愛要,誰要!可是您別嚇我啊,娘……”江兮淺愁眉蹙額,睫毛微微顫動着,聲音略微低沉,“娘,您別這樣……”
“娘沒事,傻丫頭……”季巧萱眸中氤氳着霧氣,眼眶極紅,視線掃過江嘉鼎,可是飛快就轉頭,雙眸闔上不忍再看。
如此這般,母女情深,就算在旁看熱鬧的齊忠祥等人也都微微動容。
江嘉鼎氣得面紅耳赤,胸口上下起伏,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明柳被兩名侍衛押着,一左一右反扭鉗制住手臂,不知爲何她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賤婢!”江嘉鼎蹙眉揚手,輕喝一聲退後兩步,“我相府血脈豈容混淆,污衊當朝相丞,來人吶,拖出去直接杖斃!”
“江相這般實在太過無情了吧?”齊忠祥眸色驟然變深,無論如何今日他都要保下明柳。
“這般玷污本相聲名,留她全屍已是莫大恩寵了!”江嘉鼎冷冷地瞥了明柳一眼,心中卻是想着早知如此,那日就該將她與那賤人沉塘,省得還給他鬧出這般麻煩事來。
季巧萱面色慘白,搖搖欲墜,嘴裡卻是喃喃的,深吸口氣,像是突然了悟般,“我道是爲何相府兩個女兒,你獨獨偏愛季巧巧;我道是爲何你對淺淺百般苛責卻對季巧巧能一再容忍;原來,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麼?”
“轟”
江嘉鼎面色驟然變白,原有的好脾氣瞬間被磨掉,厲聲大喝,“季巧萱你胡說什麼?”
“胡說嗎?”季巧萱的聲音輕如鴻毛,卻讓在場衆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從頭至尾都低着頭,可面前那巴掌大小溼潤的土色,“我當真是胡說嗎?”
那哀傷的語氣,沉痛的眼神;那微微顫抖的單薄削瘦肩,江嘉鼎面色陡然再慘白幾分。
江兮淺抿着脣,“娘,您別這樣;娘……”
季巧萱深吸口氣,顰眉蹙,淚珠一滴一滴,初陽照耀下五彩閃爍,“淺淺,淺淺,娘苦命的女兒……”
江兮淺猛地擡起頭,通紅的眼眶中氤氳着淚珠,整個人慢慢朝後退去,頭不斷的擺動,原本櫻紅的脣色變得蒼白,張張合合,渾身上下散發着讓人哀傷的氣息,“娘……”
“丫頭,你別這樣!”季巧萱輕蹙黛眉,眼中哀傷,攏着肚子,朝着江兮淺擡起手;江兮淺緩緩擺首,不斷朝後退去。
江嘉鼎見狀,有心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
“你當真這麼對我娘?”江兮淺口沸赤目,咬牙切齒,瞪大的眼眸中一滴滴晶瑩宛若斷線的珍珠般。
睫毛上掛着淚滴閃閃,她邊後退着,邊望着江嘉鼎,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哀傷,“你騙了我孃的感情,騙了明柳,甚至騙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娘,對我舅舅,江丞相,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江兮淺!”江嘉鼎原本心中還帶着些許愧疚,瞬間厲聲喝道,“你亂說些什麼。”
江兮淺卻好似沒聽見般,邊搖頭,邊後腿,眼眶淚滴點點,面色慘白,“這到底算是什麼?妹夫霸佔兄嫂麼?這到底算是什麼,江丞相,你把我娘當什麼?你有把我當什麼?啊”
“……”江嘉鼎嚅了嚅脣,尚未說話,可江兮淺卻像是再忍受不住,雙手抱頭大吼一聲,而後轉身,朝着汐院,身形踉蹌,跌跌撞撞。
“小姐”若薇心下一緊,趕緊追出去。
自明柳說出那句話之後就一直呆呆愣愣的江文斌聽到江兮淺的哀嚎後終於回過神來,視線落在江嘉鼎身上帶着前所未有的複雜,可卻只是短短片刻,他擡腿朝着江兮淺追過去,“姐姐!”
“爹,你,你當真……”江文武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季巧巧當真是您的私生女?”
“胡說什麼!”江嘉鼎面色難看。
江文武卻是緊緊地抿着脣,“……”
若芸好不容易從人羣中擠出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另一聲慘叫。
季巧萱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變得有些透明,“淺淺!唔,我的肚子,痛,好痛……”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張媽媽一把將季巧萱的重量攬到自己身上。
若芸趕緊過去,將事先備好的保胎丸給她服下。
“夫人如何了?”張媽媽面色急切。
“胎兒如何?”江嘉鼎也顧不得與齊忠祥爭執,擠過來急切地問道。
“夫人身子本就虛弱,如今懷了胎兒之後三番五次受到刺激,若再有下次,哼!”若芸冷哼一聲,將手中的白瓷小瓶扔給張媽媽,“每日三次,每次一粒。”
說完之後,徑自起身,快速地朝着汐院跑去。
齊忠祥與姚琉璃也面面相覷,看着江嘉鼎一把將季巧萱打橫抱起,“把明柳押下去!”
“江夫人之事我們萬分抱歉,但此事還是當面說清來得好!”齊忠祥眼中驟然劃過一道精光。承襲威遠侯爵位數十載,對於這些高門大戶的把戲,他可是見得多了,若今日當真讓他把明柳押下去,只怕再出來時,不是畏罪自盡,只怕就會改口了吧。
他齊忠祥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至少在明柳身上。
她口中的話是真那就最好,若是假,他也有的是辦法變成真的。
午時過後。
江兮淺臥倒在軟榻上,自知曉季巧萱無礙之後,她便一直這副表情,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小姐,您演得可真假!”若薇笑着打趣。
“假不假的倒不妨事,只要有人信就可以了。”江兮淺淡笑着抿了口茶。
“小姐如何篤定?”若芸甚是好奇。
江嘉鼎好歹是當朝一品丞相,將這點事壓下去不是很容易的嗎?雖然有齊忠祥從中作梗,但官場之上哪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有的只有利益罷了。
江兮淺嘴角微彎,“若是其他事情倒也罷了,可這次別忘了某位一心嫁入侯府的姑娘。”
“小姐的意思是秋園那位?”若芸捂嘴驚呼。
“呵呵。”江兮淺只淡淡笑着,“算算時間也該到了,來幫你家小姐我準備準備,臉色再蒼白些,嗯,顯得在虛弱些……”
“……”
半個時辰之後。
若芸放下手中的東西,看着分明神采奕奕的絕色美人快速化身哀傷過度,尚未恢復的病弱女子,滿意地點點頭。
“小姐,您算得可真準,主院來人請您過去。”若薇推門而入。
“嗯!”江兮淺理了理衣衫,略微思索,換上一套雪白素淨的曲裾長裙,窄緊的腰身,讓她本就纖細的體格越發單薄,尤其是那雪白的衣衫,微風過處,裙襬翩躚,趁着她那蒼白的臉色越發的讓人覺得心疼。
對此,江兮淺甚是滿意。
若芸和若薇對視一眼,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
……
主院中,其他人早已等在了那裡。
只是這次卻無人因爲她的遲來而苛責,就算有心想說點什麼,在看到她那哀傷無神,蒼白得近乎透明的面色時,也不由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江小姐來了!”齊忠祥點點頭。
季巧萱因爲身子不適,並未出席。
諾大的正堂中,齊忠祥仍然坐在客座首位,依次是姚琉璃、齊浩遠;對面江文武、季巧巧、江文斌、江兮淺;原本空着的主位上,除了江嘉鼎,還有一位舉足輕重的貴客,當真是貴客。
不正是江兮淺避若洪水猛獸的皇三子楚靖寒麼。
他怎麼來了?江兮淺低首垂眸,心陡然懸起,抿脣不語。
兮兒……
楚靖寒抿了抿脣卻終究沒說出話來。他本是聽人說齊忠祥朝相府提親,他第一反應便是齊浩遠與她之間的先帝賜婚,等他再回過神來時,人已經不自覺地來到了相府。
本想去看看她就離開,畢竟她對任逍遙那般的,如今齊浩遠的提親她也該是傷心的罷,誰知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三皇子,今日之事,您既來了,便也做個見證。”齊忠祥淡淡地開口。
江嘉鼎面色驟然一沉,死死地瞪着跪在下方的明柳,“齊候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當年先帝賜婚乃指明爲相府長女與威遠侯世子,爲明聖意,有些事情還是查清楚得好。”齊忠祥氣勢也不遑多讓,眉尖微挑。
江嘉鼎剛想說什麼,楚靖寒淡淡地開口,“威遠侯所言甚是,齊江兩家婚約本是聖賜,先帝雖已仙去,但聖意卻不可妄自揣度,既然有人對江家大小姐的身份提出了質疑,那還是查清楚得好。”說着視線轉向跪在堂下的明柳道,“就是你說的,季巧巧乃江相之女?”
“是!”明柳眸色一沉,她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若她現在膽敢改口說否,別說江兮淺不會饒過她,就連那什麼威遠侯只怕也不會放過她的,所以她現在只能咬死了。
楚靖寒微微頷首,“嗯。”
“三皇子明鑑,季巧巧自幼養在相府,我憐她幼年喪母故而對她多偏愛些也是人之常情,巧巧乃內子兄長之女,絕非這賤婢口中所言的私生女!”江嘉鼎心中一驚,趕緊開口辯解道,稍頓看向跪在堂下的明柳,“你這賤婢,就算兄嫂當年待你略刻薄了些,正所謂人死爲大,你怎能污她名節,讓她死不瞑目!”
明柳身子縮了縮,眼神有些飄忽。
“你難道就不怕她夜半回來找你嗎?”見狀江嘉鼎再接再厲。
“奴,奴婢……”明柳身子狠狠地顫了幾顫。
“江相言重了,若季巧巧當真是你的女兒,這丫鬟還她尊榮身份,想來那已逝之人更會感激她纔是。”齊忠祥打斷她的話,眸色暗了暗。
“齊候這此話何意?”此間數個時辰,江嘉鼎的心都緊緊懸着,可這齊忠祥竟然派侯府侍衛看守明柳,他就算有心想讓明柳改口,卻是不能;如今好不容易讓明柳動搖些許,他又從中作梗。
齊忠祥脣角微揚,“江相此言差矣,本候只想名聖意,如此而已。”
“……”江兮淺低着頭,像是受盡委屈,不敢置信般;心裡卻不懂聲色地朝着明柳使了個顏色。
明柳會意。
楚靖寒劍眉微挑,心中驀然了悟,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怒不可遏,這個丫頭,虧得他爲她擔憂,可她竟,竟然……心中苦笑,也是,憑她那不肯吃虧的個性,今日表現也太奇怪了些。只若是今日這場景是她自導自演的,邊可自圓其說了。
“明柳你說!”齊忠祥色聲並厲。
明柳身子顫抖了下,不過只是片刻,想到明珍她又硬氣起來,“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奴婢敢對天發誓,江相,你敢嗎?”
“……”江嘉鼎忿然作色,一巴掌拍在桌上,“滿口胡言。”
“哈哈,江嘉鼎你就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僞君子!”明柳朝他呸了一口。
“你,你,你給我閉嘴!”礙於楚靖寒在場,江嘉鼎不敢做得太過,可那繃緊的面色,緊握的拳頭還有僵直的身子,無一不昭示着他此刻心中的怒火。
明柳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怎地?被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江嘉鼎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左右都是一死,我早就豁出去了,聽說滴血可以驗親,江嘉鼎你敢試嗎?”
“……”江嘉鼎身子顫了顫,面色由青變紫,死死地瞪着明柳。
“本宮以爲此法甚好。”楚靖寒微微頷首,“先帝賜婚於相府長女,卻該明聖意,寒風,下去準備清水銀針。”
“是!”寒風應聲,瞬間閃身出門,從江兮淺面前閃過,帶起的清風吹起裙袂翩躚。
江嘉鼎急扯白臉,想要阻止卻是無法,“三皇子此乃相府家事!”
“牽扯到先帝賜婚,江相當真以爲一句家事就能完了嗎?”楚靖寒聲音陡然一厲,“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宮相信江相爲人!”說道後面,語氣又稍微緩了些。
“多謝三皇子仗義執言。”江嘉鼎深吸口氣,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三皇子,這……”齊忠祥心中卻是急切。
原本,他對明柳的話本就持着觀望的態度,畢竟丫鬟口無遮攔。之前聽說季巧萱將她貶爲通房丫鬟,若爭風吃醋,隨口胡言也不無可能,最終讓他下定決心的卻是江嘉鼎的態度。
原本發生這樣的事情,同朝爲官,任是誰臉上只怕都不好看;可這江嘉鼎的態度卻是太過讓人遐想了,再加上平日裡相府表小姐比大小姐受寵的傳言可是不少。
他腦中陡然靈光一閃,莫非……若當真如此,他想要達到目的就簡單得多了。只是現在原本態度堅定的三皇子竟然臨陣倒戈,這,這不是要他命麼。
楚靖寒眼神狀似無意地掃過江兮淺,她卻仍舊低着頭,就算聽到他的話,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好似真的傷透了心,任他風自來去,與她無關般。
齊忠祥心一橫,咬牙道,“這恐怕不妥。”
“嗯?”楚靖寒挑眉道。
“先帝賜婚本是莫大榮光,可江丞相卻如此在人選上欺上瞞下,藐視聖威,實在是,實在是……”齊忠祥滿臉憤色,重重地喘着粗氣。
江嘉鼎卻是一聲冷笑,“本相欺上瞞下,藐視聖威,若本相記得不錯,齊候爺今日可是來向我相府表小姐季巧巧下聘的,本相若是欺上瞞下,那侯爺這般做法是赤裸裸的打皇家的臉嗎?”
“……”齊忠祥頓時愣怔,半晌回過神來,“強詞奪理。”
“本相句句屬實,可未有半句妄言!”江嘉鼎嗆聲。
“哼!那爲何江相不敢滴血驗親!”齊忠祥下巴微揚,眉毛上挑。
“你!”江嘉鼎被氣得不輕。
楚靖寒心中冷笑着,凝視江兮淺良久,她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動作,就連她身旁江文斌的輕喚都置之不理。
“嗯,本宮思索,甚覺齊候爺所言非虛!”楚靖寒半晌才淡淡地開口,整個正堂溫度驟然降低,他心中輕嘆口氣,只要是她想要的,罷罷,“既是先帝賜婚,萬沒有人選錯誤的道理,既然有人提出了質疑,江丞相何不應了齊候爺的意思,只是片刻之事。”
話音剛落,寒風邁步進屋,身後還跟着兩名相府的普通丫鬟以及一名中年男子,一名白鬚冉冉的老者。
“爺,屬下幸不辱命!”寒風單膝跪地。
他身後兩名丫鬟端着托盤,明顯看到上面盛着兩碗水;另一個托盤上面天青色的布匹打底,上面明晃晃的放着六枚銀針。
楚靖寒點點頭,視線掃過在場衆人,“滴血驗親之法由來已久,但具體如何,誰都不知,所以本宮做主請來了平心堂的莫秋楠、魏樂陽兩位大夫,想必以他們在岐黃之術上的造詣,應沒有任何疑問纔是。”
“草民參見三皇子殿下,齊候爺,江丞相!”兩人跪在地上。
“免禮!”楚靖寒冷聲。
“謝三皇子殿下!”兩人和聲。
楚靖寒微微頷首,“今日讓兩位前來,是爲見證,滴血驗親之法是否可行?”
莫秋楠和魏樂陽相顧失色,抿着脣,良久魏樂陽才顫顫巍巍在莫秋楠的攙扶下,“啓稟三皇子,滴血驗親之法由來已久,是爲血親取指尖血落而溶,正所謂十指連心,此血若相溶是爲血親,確可行。”
“嗯!”楚靖寒頷首,轉頭看向江嘉鼎,“江丞相以爲如何?”
“這,這,三皇子,這未免也太過草率,若傳了出去……”雖然早在寒風邁步進入房間時,他就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可還是忍不住,身子顫抖着,連說話都磕磕巴巴。
楚靖寒冷聲,“還是江丞相以爲明日早朝,文武百官之前更能證明你的清白?”
“轟”
“三皇子英明!”齊忠祥面帶喜色。
江嘉鼎卻是頓覺晴天霹靂,腦子都快炸開了般;若此事當真在文武百官之前揭開,那他這丞相之位也算是做到頭了。
“既然無人反駁,那就開始吧。”楚靖寒淡淡地說了句。
寒風大手一揮,後腿兩步,立刻有小廝搬了張桌子前來,兩名婢女極有顏色地將托盤並排放在其上。
“爲了公平起見,齊候爺,齊世子,請您二位也上前吧。”寒風面上恭謹,語氣卻帶着命令之色。
齊忠祥可不在乎什麼,反而哈哈大笑,“也是,爲了防止有些人不肯認賬,遠兒,我們做個示範也無妨。”
“……是!”齊浩遠雖然不願,卻不得不順着自己父親的意思。
見他取了銀針刺破指尖,血滴入瓷碗,懸浮水中;他的心沉了沉,也取了枚銀針,用力擠壓。
“叮咚”
鮮紅的血液滴入同一個瓷碗,一時間屋內衆人除了江兮淺外其他人都伸長了脖子,有心想前去一探究竟,只是卻顧着身份,又礙於楚靖寒在場不敢有任何異動。
莫秋楠將魏樂陽攙扶着,兩人看着白瓷海碗中,原本涇渭分明的兩滴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中間合攏,而後飛快地融合着,也瞬間大鬆了口氣,“血融合了。”
“哈哈哈哈!”齊忠祥大笑出聲,擡頭看向江嘉鼎;寒風卻飛快地用銀針刺入自己的手指,血滴入之前那海碗中,齊忠祥、齊浩遠面色皆是一邊。
“爲了驗證無血親者血不溶!”莫秋楠出聲解釋,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一大一小,鮮血的血液,涇渭分明,莫秋楠又出手將海碗端起輕輕搖晃,卻仍舊沒有融合,“無血親關係。”
“江丞相,這下你放心了吧。”齊忠祥蒼白的面色壓不住他眸中的得意。
“江丞相,請!”寒風對着江嘉鼎做了個請的姿勢。
江嘉鼎磨磨蹭蹭,心一橫,咬牙,只感覺指尖傳來螞蟻啃咬般的刺痛,一滴血沒入白瓷海碗之後,他的心沉入谷底。
“季姑娘!”寒風對着季巧巧做了個請的姿勢。
季巧巧本能地擡頭看向江嘉鼎,她曾經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要頂着相府表小姐的身份過火,她甚至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有這麼一天,只要,只要將血滴入那清水之中,那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
她飛快地擡頭看了站在對面的齊浩遠一眼,含羞帶怯,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了麼,威遠侯府世子妃的地位,相府大小姐的榮耀,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季姑娘!”寒風音色沉了沉,面色也變了變。
季巧巧強壓下心頭的喜色,努力保持着鎮定,提起裙襬,對着寒風福了福身,只是她那輕快的步伐,上揚的脣角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她右手拇指和中指捏着一枚銀針,對着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指尖,閉上眼,咬牙狠狠地一摁。
“吭”
季巧巧只覺得手上一疼,好似有什麼東西斷裂一般。
“嘖嘖,這皮可真厚!”站在她身後的江文斌語氣不善。
“……”就連屋內的丫鬟小廝也都面面相覷,這季巧巧可是相府表小姐,皮膚不應該細嫩纔是嗎?沒看那銀針連齊候爺都沒弄斷,她的皮究竟是由多硬啊。
就是,就是!
季巧巧面色一紅,捏起最後一枚銀針,對着指腹一戳。
“啊!”她咬着牙一聲悶哼,指尖略微暈出些許鮮紅,可是不管她怎麼用力,那血都無法凝聚成滴。
寒風面色難看,擡頭看向楚靖寒,而後視線落在江嘉鼎身上,“看來江相是打算明日早朝再滴血驗親了,來人吶……”
“寒總管且慢!”江嘉鼎心肝狠狠地顫了幾顫,狠狠地瞪了季巧巧一眼,當真是個沒用的,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季巧巧囁囁嚅嚅,看向托盤,裡面已經沒有乾淨的銀針了。
“許是季姑娘的血液粘稠,老夫這裡有一把匕首,季姑娘若不嫌棄將就着用吧!”魏樂陽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色雕花鑲嵌寶石的匕首,拔出來,鋒利的刃尖在陽光的閃爍下,散發着寒光厲芒。
季巧巧只覺得心肝都在顫抖,這麼鋒利的匕首若當真割在手指上,想想就覺得疼得厲害,她抿着脣擡頭看向江嘉鼎,眸中帶着祈求,“姑父……”
“還不動手!”江嘉鼎眸色一沉,此事決不能鬧到朝堂上去。
“是!”季巧巧囁囁嚅嚅,手顫抖着握着匕首柄,深吸口氣,咬牙對着指腹,“啊”
突然她身子晃了一下,匕首劃破了晶瑩的手腕,血濺入碗中,整碗水都被染紅了。
“哐當!”一聲匕首掉在地上,季巧巧緊緊地抓着自己的手腕,“痛,好痛!”
晶瑩的眼淚,只是此刻卻沒有任何人對她表示同情。
楚靖寒面色一沉,江嘉鼎卻在他發話之前,趕緊輕喝一聲,“巧巧,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我……”她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江文斌道,“三表弟,你,你爲什麼要推我?”
“我推你?”江文斌突然冷笑一聲,“本少爺嫌髒!”
“……”
“既然季姑娘不願,事情就此作罷!”楚靖寒利落地掀開下襬,起身,整理儀容,之後聲音淡淡,“江丞相,明日早朝,請您準備好了,寒風我們走!”
江嘉鼎哪裡肯,趕緊喚住他,“三皇子留步。”
“紅梅,還不趕快去備水!”
“是!”紅梅應聲。
很快,桌上第三碗水端了上來,江嘉鼎快速將自己的血滴進去,而後兀自拉着季巧巧未受傷的左手,用匕首狠狠地一劃。
“啊,痛!”
血滴入白瓷碗中,兩滴血先是涇渭分明,而後緩慢地朝着中間游去。
季巧巧此刻哪裡有心思看那白瓷碗,江嘉鼎下手極重,匕首又很是鋒利,此刻她兩隻手都沾滿了鮮血,還不斷地朝着地上滴着,只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她。
“溶了!”
良久,莫秋楠淡淡地一句話,江嘉鼎身子顫了幾顫,面色慘白。
“原來如此!”齊忠祥給了他一個勝利的微笑。
莫秋楠看到愣在當場,面色帶着痛苦色的季巧巧,心中嘆口氣,“我先給季姑娘處理下傷口吧。”
“多,多謝!”季巧巧眸中含淚。
莫秋楠用藥水將她的傷口洗淨之後,搖搖頭,這江丞相下手可真夠狠的。明明只需要一滴血便可以,看這情況,半碗血都夠了,左手手腕上的傷口更是猙獰着,整塊皮好似掀起來般。
“在傷口結痂前都要注意,不要沾水,每日記得來平心堂換藥。”莫秋楠心中雖然惋惜,這麼大的傷口,若沒有玉肌膏只怕要留疤了,不過現在她可是威遠侯府齊世子的未婚妻,想必不用他在這裡瞎擔憂纔是。
楚靖寒看着那白瓷碗中已然溶合的兩滴血,微微頷首,“寒風給在座各位都看看!”
“是!”寒風單手端着白瓷碗,從屋內衆人面前一一走過。
江兮淺心中冷笑,擡眼視線緩緩掃過面如死灰的江嘉鼎,震驚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江文斌,不屑冷哼的江文斌,神色複雜的齊浩遠,還有得意洋洋的齊忠祥……
“江丞相還有何話可說?”齊忠祥強壓住心頭的喜色,聲音微沉,帶着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楚靖寒斜睨了他一眼,齊忠祥縮了縮脖子,快速收斂好自己臉上的瑟,而後正襟危坐,“江丞相?”
“三,三皇子……”
完了,全完了!江嘉鼎在心中哀嚎着,臉上也早已經是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冒出,喉結一上一下地滑動,聲音乾澀,嘶啞,“我……”
“哼!”楚靖寒一聲冷哼。
江嘉鼎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三皇子,老臣有一語不知當講不當講!”齊忠祥思量再三,他雖然支持滴血驗親,只會驗證季巧巧是否真是江嘉鼎的骨肉,這也是爲了自己的私心。
此刻他就算再瑟,棋高一着,卻也與江嘉鼎站到了同一邊,決不能讓楚靖寒將此事捅出去。
“嗯!”楚靖寒端着茶杯,深吸口氣,而後抿了一口。
“季巧巧是江相之女,其年紀比江兮淺大上幾歲,其實跟遠兒更爲相配。”齊忠祥斟酌着用詞,“再者,這季巧巧雖是江相之女,想必江相也是被瞞在鼓裡的,若當真如此,這也算不得江相欺上瞞下,調換先帝賜婚人選了;畢竟相府夫人所出唯江兮淺,世人也先入爲主認定與遠兒有婚約之人是江兮淺,可卻從未有人這般說過。”
楚靖寒微微頷首,卻並不言語。
江嘉鼎深深滴凝望齊忠祥片刻,雖不知曉他爲何執意爲齊浩遠求娶季巧巧,就算如今季巧巧是他的女兒,相府大小姐,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女,甚至連明珠這樣的庶出都比之不上,就算有先帝賜婚在手,若是以往或許不會有人說什麼,可現在她的名聲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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