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兩點半。
顧嶼琛如約到達紀冉辦公室:“什麼進展?”
紀冉給他倒了一杯茶:“一會兒軟軟會過來,你藏在內間,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顧嶼琛狐疑地看着她,目光充滿不信任。
“你不想知道她對你的看法嗎?”紀冉笑了起來,“我陪了你五年,你連這點信任都不肯給我?”
顧嶼琛看着她,瞳眸很深,微涼的薄脣裡,輕輕吐出四個字:“僅此一次。”
他轉身走向內間。
紀冉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壓了壓眼角,淚中帶笑。
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顧嶼琛,在對待姜軟軟的事情上,他從不肯冒一點風險。
但他信任她,真好。
時針走近三點,姜軟軟提前五分鐘敲響辦公室門。
她一進來,就急不可待的問:“是找到我媽媽的病例了嗎?”
紀冉搖頭:“那倒沒有,但是我爺爺對你媽媽還有點印象,你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幫忙把日記傳真過去,讓我爺爺幫你破解。”
姜軟軟喜出望外:“真的嗎?太好了!日記的影印版我帶來了。”
紀冉卻沒接。
姜軟軟心領神會,她推過去一張卡:“這是我暫時的所有資產,等我之後有工作了,會不間斷往裡面打錢的,拜託了。”
她的資產,除了必需品之外,一點沒花過,卻也不過兩萬。
這點錢,別說紀教授那樣的專家大儒了,就連紀冉,也是不看在眼裡的。
她打聽過,紀冉的諮詢費,已經到了每小時上萬。
紀冉把卡推回去。
姜軟軟急急道:“現在雖然不多,但我們這行後勁大,我可以先給您打欠條,我…”
“不是錢的事。”紀冉打斷她,“我爺爺年紀很大了,精力不濟,病人的信息我本來是不想讓他接觸的,你也知道,你媽媽是抑鬱症,這對老人家的精神狀態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姜軟軟揪着衣角,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紀冉說出拒絕的話。
內間裡,顧嶼琛也皺緊了眉頭。
紀老先生精神矍鑠,在國外也時常會義務給花國人解惑。
紀冉到底要做什麼?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紀冉吊夠了胃口,才緩緩開口。
她笑道:“我有一個病人,你認識,叫顧嶼琛。”
“你告訴我你跟他的故事,幫我治療他,我請我爺爺出馬,如何?”
姜軟軟有些猶豫。
爲了媽媽,她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挖心掏肝,往她傷口上撒辣椒麪。
但……
紀冉嘆了口氣:“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我要找其他方法來治療顧嶼琛,可能沒太多時間和我爺爺聯繫。”
“不是的。”姜軟軟咬着下脣,“我對他了解實在有限,怕是幫不到你的忙。”
她知道什麼呢?
顧嶼琛的一切都是騙她的!
她問過木木,木木身邊從來都沒有過一個叫顧嶼琛的小保鏢;她以爲顧嶼琛是個小啞巴;她一直把他當窮弟弟照顧;她……
他們之間的相處,全部都是建立在謊言之上。
她又能提供什麼幫助?
“沒關係。”紀冉溫和地拉着她的手,“我是他的主治醫師,他對你很不一樣,你對我,很有用。”
她捏着影印版的日記:“只要你來幫我,這本日記,我一定幫你破譯。”
她的聲音帶着蠱惑:“軟軟,你不想知道你媽媽的秘密了嗎?”
屋內,顧嶼琛眸色暗沉。
他已經猜到了紀冉的目的。
瘋子!
這個瘋子!
紀冉違背了她的職業原則,不止泄露病人的信息,還企圖蠱惑姜軟軟,扭轉姜軟軟的思想,達到讓他穩定的目的。
姜軟軟救母心切,怎麼可能不上當?
可他的腳,卻好似釘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內心,也很想知道,姜軟軟對他的看法。
他放下推門的手。
他就自私十分鐘,等紀冉套出話之後,他再出去。
也…來得及。
門外。
姜軟軟已經下定決心:“好。”
紀冉神態閒適,卻直擊要害:“我的患者跟你吵了一架,穩定的病情就又開始反覆,軟軟,你能跟我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姜軟軟愣了下,抿了抿脣。
她親手將心裡結痂的傷口狠狠撕開,掏心掏肺:“那天,我們應該不算吵架。”
她斟酌了下:“顧嶼琛在我面前一直是一個貧窮啞巴小保鏢的形象,那天我聽見他正在威脅我朋友,要把他送出國,不然就毀了他。我一生氣,就說了兩句,他也沒反駁,應該不算吵架。”
舊事重提,顧嶼琛也忍不住握拳。
“然後呢?”紀冉繼續問,“你當時是什麼心情?”
姜軟軟垂着眉梢:“很生氣,很難過,特別想打人。”
紀冉:“說詳細點,我想知道你所有心路歷程。”
姜軟軟手指絞在一塊,眉頭緊緊蹙着,她深呼吸好幾次,才做好心理建設。
“當時我住院,顧嶼琛的聲音和我一位故人很相似,我跑出去,沒看見故人,卻看見我又窮又啞的…”
她嗓音乾澀,聲帶凝滯:“…弟弟和我朋友在爭吵,我當時氣血上涌,感覺受到了欺騙,特別生氣,說話就不過大腦。”
紀冉拆穿她的僞裝:“你不要美化細節。”
姜軟軟頓了頓,換了一種說法:“就是從狂喜到狂悲,從故人來看我的驚喜直接墜落到弟弟欺騙我的地獄,我特別特別生氣,我拉着朋友走,等着弟弟拉住我解釋,但是他沒有,他動都沒有動。”
每次想到這件事,氣惱就會充斥全身。
那種被背叛的傷心和絕望,迅速將她吞噬。
“爲什麼不解釋呢?爲什麼要騙我呢?騙我好玩嗎?我當時就想,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紀冉直擊痛點:“你是因爲他欺騙你而生氣對吧?”
姜軟軟點頭。
紀冉:“那按照你的說法,你的朋友應該也知道他欺騙你的事,卻選擇了包庇他,同樣是騙你,你和朋友絕交了嗎?”
姜軟軟噎了下:“沒有。”
兩個月過去了,她早就原諒了卜煜的隱瞞,卻仍是對顧嶼琛的欺騙深惡痛絕。
紀冉一拍桌子:“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朋友的欺騙和顧嶼琛的欺騙在你心裡分量不同!”
她直視姜軟軟的眼睛。
“或者說,你更在乎顧嶼琛,所以,也更在意他的背叛!”
“是不是?”
屋內屋外。
姜軟軟和顧嶼琛,同時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