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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護官符,自然就是問一問,這地方上有哪些高門大戶,豪門巨室,是需要結交的。不要一不留神得罪了他們,自己在這做官,他們那邊隨便說一句話,自己就圓潤離開,負分滾粗了。
按說護官符這種事,是本縣的吏員指點自家大人的,包括前任留下的老門子之類,都可以承擔類似工作。不過一來蔡建德已死,他的人據說跟着他老婆扶靈而去,沒留下什麼人;二來張元德這個吏房書辦,給李炎卿的感覺就是不稱職。
明知道新官上任,即使是表面文章,也要先應付一下,這是做吏的一個基本素養。他倒好,不但不帶着道隊去迎接,反帶着人在吏房裡賭博,連大堂和後院都不打掃,這未免怠惰的有些過分。而前任蔡建德打白條消費的事,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卻根本不對自己提,導致自己在面對討債大軍時,茫然無措,這更是嚴重的失職。
他初來香山,又是單車上任,沒有隨員,這個時候還做不到把原有吏員全部踢開,自起爐竈。只能暫時還任用這些舊有胥吏,但是用歸用,該敲打也得敲打,護官符的事不問張元德,而問瑞恩斯坦這個洋鬼子,就是一個敲打。你張元德如果還不從自身多找原因,努力改正錯誤,這胥吏也就快當到頭了,自己想清楚一點。
瑞恩斯坦心眼實誠,沒有那麼多彎彎繞,否則也就不至於混到香山當小旗了。一聽這知縣發問,還真就認真的盤算起來。
“香山這地方太小,人口有限,南宋時,丁口只有一萬戶。現在的人口比南宋時倒是多了,但依舊是個小地方,文風也一般,不算太盛行。豪門巨室,也不像別的地方這麼多。一位黃佐黃翰林,今春去世,他的兒子也不大成話,讀書應舉不用心,反倒在家裡學起孟嘗君,我看這家業守不住。一位何派行,如今在陝西行太僕寺做官,不過家族卻不算興旺,拜不拜都可以。還有一位袁三接袁進士,不過他家裡也是小宗族,不是什麼大戶。而且這兩家如今都搬到省城了,倒是不必拜。”
李炎卿一聽,心倒是放下不少。做地方官,最怕的就是地方上宗族勢力太強,比如南京的府縣,日子就不好過。周圍的有名田地,大多是豪強名下的,商鋪也是如此,你收稅就不大好收。稅收不上來,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他這知縣還幹個什麼勁?
大家推杯換盞,這頓酒就喝到了下午,送走了瑞恩斯坦後,李炎卿藉着酒興,吩咐道:“爾等把縣衙東西兩庫的帳目拿來,本官看看,咱們縣裡還有多少家底?”
張元德瞅了一眼戶房的管年李可適,這前任知縣做官就混帳的很,錢穀朋友與他不怎麼相得,不到半年就不做了。所以香山縣的戶房沒有經承,只有副職的管年。
李可適急忙上前跪倒道:“回大老爺的話,這說起來,卑職就有幾句不該說的話說了。咱香山是個窮縣,當年永樂爺金口加封,此地最窮,這可是萬萬不會錯的。地方上本就賦稅難收,加上前些年鬧倭賊,朝廷下令禁海禁魚,魚稅牙稅,都收不上來,咱的日子就更沒法過了。自小的接手以來,這東西兩庫,就空的可以跑老鼠。等到蔡大老爺上任之後,老鼠也全都餓死了,什麼活物都跑不了了。現在他還倒欠咱衙門裡稅銀九百兩,加上他挪用的糧食,前後欠銀一千三百兩之數,兩庫之內,皆空可見底,歷年收支,有帳可查,望大老爺明斷。”
“倒欠?”前任給後任留虧空,這在官場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一般來說,新任官上任後,對於這種虧空多半是不認的。要麼前任自己出錢抹平,要麼上峰來一道命令,從上級單位那表態,這個帳算了,否則這個交接是交接不下來的。
蔡建德任官不滿一年,就欠了一千多兩銀子,也就不怪他要上吊自殺了。不過這事混蛋在,你上吊是你的事,把這個虧空留給後任,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麼不厚道啊?
“這還不算,這次他娘子來咱縣裡運送先夫屍身還鄉,又支用紋銀百兩,以爲路費和安葬之用。這筆錢,還是拿縣衙的大印蓋章,從本地錢莊借出來的印子,將來還不知道怎麼個還法。那些錢莊的人橫着呢,未必怕了瑞恩斯坦和他的錦衣衛。”
“怎麼?他明明欠着縣裡的公帑還不出,畏罪自盡,怎麼還有臉找縣裡要喪葬銀?他娘子難道有三頭六臂,否則憑什麼給錢?”
“老爺您有所不知,蔡大老爺這位娘子十分厲害,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卻不好對付。她先到廣州府裡去哭秦庭,又拿了省裡幾位上憲衙門大老爺的書信,連林太守,都得給她幾分面子。最後太守下話,讓縣裡體恤她一個婦道不容易,照顧蔡大老爺是家中獨苗,讀書科舉,費盡艱辛,不可爲了銀錢,就傷了士林文人的心。你說說,連太守大老爺都表態了,我們有什麼辦法啊。”
李炎卿聽這話,頓感一陣無力。這叫什麼事啊?好不容易冒名頂替來到香山做起了知縣,本以爲是個發財翻身的機會,沒想到,接到手的卻是這麼個爛攤子。正牌的劉朝佐這官是怎麼買的?難道是得罪了吏部的某位老爺,故意整他,把他丟到這種爛地方來做官背鍋?
張元德在一旁,卻又棺材敲釘似的,補上了致命一擊“蔡大令這人做事忒也荒唐,不但虧空了咱縣裡的公帑,連天家採辦龍涎香的銀子,也被他虧空了。府裡爲了怕這事鬧大,特意出錢把帳填上,可是到現在,咱還欠着府裡六百兩採辦錢,這也是個帳啊。”
當今天子嘉靖信道,舉辦法事需要大量的龍涎香製備萬壽香餅,而大明獲得龍涎香的主要手段,就是從現居壕境的葡萄牙人手裡購買。所需費用,歷來是由各縣分攤,這位蔡大老爺果然是膽大包天,連皇帝的公款,他都敢花,這到底是有多作死?
就在此時,外面一名衙役來報,“大老爺,現有樑員外家的總管樑興,在外面求見,說是來拜見大老爺的。不知道您見還是不見?”
李炎卿看了一眼張元德“張經承,這個樑老員外,是不是本縣的債主?”
張元德一笑“大老爺,您不能這麼問。您今後只管問,可着香山縣誰不是您的債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