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侯畢竟上了年歲,現如今也是快要年過半百的人了。最近幾年,精力大不如前,因而慢慢生出讓位之心。外面的事基本放手讓霍焰主持大局,內宅則由林映月把持。他是樂得做一個富家翁,安享晚年、含飴弄孫,倒也不失爲一樁幸事。
霍府裡,一派風平浪靜。
而雍州的另一家大戶,白府,則是暗裡波瀾不斷。
趙玫兒一直在養病,雖說丫頭們都知道她有些被迫,但是想想死去的乳母,先後手上的紫菀、綠菊,誰還敢去招惹啊?再說,趙玫兒也算不上是一個好主子,賣命都沒好處,自然就沒人肯賣命了。
現如今,白府的暗流主要在紫菀和綠菊身上。
紫菀封了姨娘,還懷着孕,自然要比綠菊顯得更加有體面。但是,正因爲懷孕身子不方便,自然也就把侍寢的機會讓給綠菊了。
紫菀心裡吃醋。
綠菊呢,則是卯着勁兒想趕緊也懷一個,因此私下勾心鬥角不已。
白逸之看她們兩個,就如同看兩個死人一樣,懶得理會。當然了,趙玫兒更是早晚都要死的,只是連看都懶得看了。
倒是聽說霍焰把白夫人的嫁妝給了玉姐兒,想起霍媛的嫁妝來。
霍媛的嫁妝,大部分都是從前的大夫人蘇氏給的。因爲霍媛對外沒有發喪,一直說是生死不明,沒有下落。所以,霍媛的嫁妝還暫時留在白府,沒有處置。
可是就這麼一直留着,也不合適。
因而私下找到霍焰,說起霍媛的嫁妝,“不如找個時間先送過去。我們白家留着霍媛的嫁妝不合適,你們拿着,倒是正好可以給孩子們分分。”
“放屁!”霍焰頓時眼睛着火,惱道:“候府還缺那幾兩銀子?大夫人留下的東西,爺想起來都噁心,能留着給孩子們用?”
白逸之不由笑道:“你這人,銀子難道還要分個高低美醜?我這也是好意。”
霍焰回送他一個白眼,“爺不稀罕!”
“喲嗬,在表哥面前也敢稱爺了。”白逸之打趣他,繼而收斂笑容,正色道:“霍媛的嫁妝留在白家,的確不合適,沒得叫人說白家缺錢貪了霍家的銀子。所以呢,她的嫁妝送回霍家也是應當的。”
霍焰不悅的沉默了會兒。
不得不承認,白逸之的話確實站得住道理。
白逸之接着道:“再者,你這性子不像是拘得住的。或早或晚,三五年後難說不收用幾個侍妾,再生幾個庶子庶女。到時候,用霍媛的這筆嫁妝分攤下去,正好打發了。反正認真說起來,她的嫁妝,也是大夫人在霍家收刮出來的,用在晚輩身上正好。”
霍焰並沒有在意他後面的話,而是咬着前面半截,臉色難看,“你這是什麼意思?篤定我會厭倦了映月,早晚收幾個妾室?合着我就是一個花花公子,就你清高?可笑!也不想想紫菀和綠菊。”
白逸之反倒有些意外,驚詫道:“你做什麼這般大的反應?大戶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嗎?沒錯,對啊,我也是收用了紫菀和綠菊。”
霍焰反倒怔住了。
白逸之目光閃爍不定,在他臉上流轉,繼而漸漸露出震驚之色。他表情誇張,似笑非笑的看着霍焰,“表弟,你這雍州第一風流公子,真的要轉性了?打算爲了映月,一輩子都再不納妾?所以,我一說你納妾,你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霍焰氣呼呼的,沒說話,胸口卻在起伏不定。
白逸之看着有點好笑,又有點羨慕,“看來你真的是很在意映月,所以,她不喜歡你納妾,你就想努力的順着她。可是,食色性也。你這是在跟人的天性作鬥爭,自然難免糾結了一些,哈哈……”
霍焰惱道:“你還笑?”
白逸之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看人也很犀利,微笑徐徐道:“雖然你未必現在有納妾的想法,但是自己暫時不想納妾,和迫於妻子的壓力不能納妾,還是區別很大的。於是,你就在這兒自尋煩惱了。”
霍焰氣得牙根兒癢癢,“夠了!夠了!少在爺面前賣弄你的聰明。”
白逸之笑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情,幫別人點破可以,再深說就有些逾越了。
接下來,兩人飲酒聽曲,都不約而同的迴避了剛纔的話題。酒過三巡皆有醉意,白逸之不愛在外頭眠花臥柳,霍焰想着林映月,因此盡興也就都回去了。
白逸之回了白府,先去書房,喝茶醒醒酒。
他可不願意醉醺醺的樣子見人,等到差不多清醒過來,便吩咐下人,“把庫房裡鎖着的霍媛嫁妝,全部清點好,對着冊子,一起給送到鎮南侯府。”
下人微微吃驚,“都送回霍府?”
白逸之眉頭一挑,不悅道:“難道我還要用前妻的嫁妝度日不成?霍媛失蹤這麼久,沒有嫁妝一直放在白家,給別人說嘴的道理。送回鎮南侯府她孃家,天經地義,乾淨麻溜兒的去辦了。”
“是。”下人不敢再多問,飛快去了。
白逸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的婚事一直不順。
原本和林映月的婚事雖然不夠門當戶對,但是林映月本人不錯,他也中意,如果真的娶了林映月,也算是一樁良緣。偏偏老天不作美,讓他先娶霍媛,再娶趙玫兒,簡直就是兩個母夜叉!專門禍害別人。
而林映月,只能成爲他心頭的白月光了。
“公子!”門外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一個小丫頭跑進來,滿臉驚駭,“公子,你快回後院去看看吧。剛纔菀姨娘喝了一碗雞湯,直喊肚子疼,現在裙子上都見血了。”
白逸之眸光一閃,起身道:“我這就過去。”
這件事他根本毫不意外。
當初故意封了紫菀做姨娘,不封綠菊,那麼綠菊必定心裡不平衡。而紫菀服了藥,造成假孕的現象,綠菊自然更加嫉恨紫菀。如果兩把火還不夠,他再加了第三把火,平時總誇紫菀漂亮柔順、有福氣,一定能爲他添一個庶長子。
甚至揚言,趙玫兒只是活得位一個。等紫菀生子,就掛名在趙玫兒名下,算作嫡出的撫養。到時候,紫菀的兒子就是未來的長房繼承人。總是紫菀婢女出身,不能扶正,有個嫡出的親生兒子,還愁什麼?將來自然也是老封君了。
這些日子,綠菊對紫菀的嫉妒越來越深,恨意越來越濃。
她們倆遲早會出事的。
只是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麼快。
白逸之勾起脣角,眼角眉梢路露出一絲譏諷笑意。
到了後宅,一進門,就見丫頭婆子們驚慌失措的,忙進忙出個不停。屋子裡,熙熙攘攘圍了一圈兒人,紫菀坐在正中間的地上,羣擺下面一灘鮮紅刺目的血跡。
她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擡起頭,一開口便淚如雨下,“公子,你要爲我做主啊。”
白逸之沒有說話。
綠菊站在旁邊,一臉茫然失措的表情。
“叫大夫了沒有?”白逸之看着眼前的一團亂,暫時還猜不出是綠菊下的手,仰或是別的什麼緣故。但是紫菀的肚子里根本沒孩子,能小產……,呵呵,也是稀罕了。
倒要看看,今兒最終會唱一出什麼大戲。
“大夫來了。”門外丫頭喊道。
語音剛落,就見一個白鬍子蒼蒼的大夫匆忙趕了進來。雖然不是名醫,但是診斷一般的傷風感冒,婦人懷孕之類的病症,還是沒有問題的。
大夫上前,讓丫頭給紫菀的手搭了一塊帕子,然後切了一會兒脈,猛地擡頭驚道:“這位姨娘她……,這這,這是小產了啊。”
此言一出,紫菀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產了!我的孩子,嗚嗚……”
綠菊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紫菀咬牙切齒指着她,“是你!就是你,故意在雞湯裡面下藥害我!”轉頭看向白逸之,哽咽哭道:“公子,嗚嗚嗚,綠菊她嫉妒我壞了身孕,害了你孩子啊。”
白逸之聽得心下好笑。
紫菀沒有懷孕,他是最清楚的,因爲當初就是他讓人給紫菀下藥,造成假孕現象。可是現在,紫菀和大夫卻口口聲聲,說她小產了。
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陰謀算計,可是有點多啊。
只不過,面上還是要做出震驚的表情。先是一臉不可置信,詢問大夫,“你確定?紫菀真的是小產了?難道就不能再保保胎,挽回一下嗎?”
大夫回道:“這位姨娘的身孕還不足三個月,本來就月份尚早,再加上……,像是喝了什麼虎狼藥下去。哎……,現在姨娘的脈象已經沒有任何孕相,胎兒已然打落,請恕小的無能爲力了。”
白逸之眉頭緊皺。
別人看起來,自然以爲他是在心疼失去的孩子了。
紫菀也是這麼認定,於是哭得更加起勁,“公子,我好命苦啊。嗚嗚……,好不容易纔懷上這一胎,怎麼都沒想到,平時和我親如姐妹的綠菊,會下這樣的毒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