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鬧得人仰馬翻?”大夫人跨步走了進來。
人未至,聲先到,屋子裡的氣氛爲之一肅!丫頭們自不必多說,齊刷刷往後退,就連蘇心琬也小退了一步,福了福,“給母親請安。”
按說大夫人和蘇心琬不僅是婆媳,還是姑侄,原本不必如此拘束。
但是看起來,兩人的關係竟然有點疏遠。
林映月心下想不明白,也沒心思去想明白。她這會兒,滿心都在提防大夫人突然發作,因而低着頭,一副乖巧柔順的樣子。
“你就是那個映月?”大夫人直接點了她的名。
林映月硬着頭皮回道:“奴婢……”
正要說話,就聽佩蘭尖刻的道:“就是她!別看長得一臉正經的模樣,骨子裡卻是妖妖嬈嬈的,就在剛纔還拉扯着世子爺不撒手,不要臉的狐狸精!”
大夫人臉色難看。
林映月則是厭煩之極。
不消說,大夫人會這麼快過來,肯定是佩蘭去告狀了。她自個兒想做霍焰姨娘,就以爲天底下的女人都想了。
真是煩人!有本事就去爬牀啊。
“對了。”佩蘭聲調得意洋洋的,又道:“對了!方纔她落水的時候,是白家表少爺過來找夫人救人的。可見她是天生的水性楊花,不過出門功夫,就又勾引上白家表少爺了。”
“佩蘭!你給我閉嘴。”蘇心琬喝斥道。
佩蘭咬了咬脣,“我……”
“行了,別拉拉扯扯的!”大夫人也是不悅,指責道:“咱們家的事就說咱們家,又扯上親戚做什麼?白家表少爺是來做客的,若是傳出流言蜚語,還以爲是我們鎮南侯府的家風不嚴,誤了他呢!”
要說大夫人蘇氏,和白家的關係有那麼一點微妙。
當年二夫人白氏生了兩個兒子,長子病逝,白氏也跟着抑鬱而終。私底下,人人都在懷疑是大夫人做了手腳,害了這對母子。
所以,大夫人絕不能讓白逸之在霍家惹上麻煩。
不然的話,倒像是她在故意陷害白逸之,挑唆霍焰和白家的關係了。
“是。”佩蘭委委屈屈的閉上了嘴。
大夫人沒工夫理會她的小心思,轉過頭,看向林映月道:“擡起頭來。”
林映月只得擡頭,福了福,“給大夫請安。”
大夫人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有幾分姿色,氣度也是不凡,不像是尋常的奴才秧子,倒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也難怪,惹得男人們爲她爭風吃醋。
蘇心琬見她眉頭微皺,對林映月像是很不滿意的樣子,趕忙打岔,“母親,映月昨兒落了水,受了涼,眼下又正在發燒……”
大夫人一聲冷哼,“既然生病了,又是發燒的熱症,那就更不應該留在主屋。萬一傳染了你和世子,如何是好?趕緊挪到後罩房去。”
不過是個丫頭,不殺殺她這妖嬈驕狂之氣,還反了不成!
林映月巴不得立即就走,忙道:“奴婢告退。”
“退什麼退?”霍焰一直站在旁邊沒吭聲兒,忽地開口,冷冷道:“就你這病貓子一樣的身體,還去後罩房受寒,小命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這番話,簡直就是公然和大夫人擡槓。
大夫人頓時七情上面,臉色難看。
蘇心琬見狀一頭細汗,趕緊打圓場,“後罩房那邊人多嘈雜,又冷,的確不是養病的好地方。”看看丈夫,再看看婆婆,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不如讓映月去暖閣後頭的廂房,又暖和,也不用挪動出去受涼。”
大夫人不悅道:“不過是一個卑賤丫頭罷了。哪裡就如此矜貴?難道風吹吹就壞了?是紙糊的美人燈嗎?依我看……”
丫頭在門外道:“大夫來了。”
“快快。”蘇心琬趕緊打岔,“讓大夫進來給映月診脈。”又上前拉扯大夫人,“今兒大雪的天,辛苦母親還親自過來一趟。天寒地凍的,不如跟我去暖閣裡歇一歇,讓媳婦服侍你喝杯熱茶,暖暖胃,也好說話。”
她說了一長串,半拉半扯的將大夫人往裡面拖。
“你這孩子,拉什麼?”大夫人一臉不情願,但卻在拉拉扯扯中被拽走了。
霍焰勾起嘴角不言語。
大夫人絕非善類!性子狠厲,不可能怕了蘇心琬一個晚輩。之所以肯走,不過是要顯得蘇心琬護着他,讓他承蘇心琬一個人情罷了。
旁邊的大夫已經忙活起來。
一邊給林映月診脈,一邊說道:“姑娘的身體受了寒氣,發燒也是平常的事,多半是夜裡燒起來的吧?昨兒開的藥方裡面,已經寫了驅寒的藥材,只是病去如抽絲沒那麼快,得繼續喝藥調理幾日才行。”一副瞭然的樣子。
“好,我知道了。”林映月對發燒不是太在意,應了幾句,打發大夫走了。
她擡頭看向冷着臉的霍焰,鼓起勇氣,小聲道:“世子爺,夫人待我極好。況且,讓我住在正屋本來也不合適,還是去後頭廂房更妥當一些。”
實在是,不想得罪大夫人和蘇心琬啊。
“嗤!”霍焰一聲譏笑,“極好?她還等着你給她生兒子,能不待你好嗎?將來你若是真的生了兒子,被人抱走,看你還說不說她好。”
林映月沒有回答,心下冷笑。
蘇心琬固然是有她的私心,但總歸沒有伸手掐她脖子,扔她下水啊!反而幾次三番救了她,施恩圖報也是嗯啊。
這世上,誰人沒有私心啊?有何不可?
至少,比起動不動就要弄死她的小閻王,強了一百倍!
再說了,誰他媽腦抽了要給他生兒子?根本就沒有以後的事兒!不用等到蘇心琬和她反目,要麼逃走了,要麼就是被逼得咬舌自盡了。
只是這些話不敢說,反倒陪笑,“我現在頭暈腦脹的,燒熱難受,剛巧嫌這正屋的地龍太熱了。去廂房正好,後面想開窗透氣也不礙着誰,平時還清淨呢。”
霍焰冷聲,“隨你,回頭別哭就行。”一拂袖出去了。
呸!一輩子不管才更好呢。
林映月在心裡啐了幾口,暗自咒罵。
她把主屋的牀鋪收拾了一下,不想停留,轉身就要去廂房。只是初來乍到,不知道路怎麼走,想抓個丫頭問一問,卻不料一個下人都找不到。
因想着大戶人家的內室格局差不多,便穿過內廊,後面應該就是左右廂房的,估摸會小丫頭在院子裡玩兒的。哪知道剛走到內廊盡頭,就聽見說話聲飄來,“你也太好性兒了!由得一個丫頭鬧得翻天覆地!”
呃……,好像是大夫人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林映月悄悄走近了進步,豎耳聆聽。
“姑母。”蘇心琬嘆了口氣,無奈道:“我能有什麼法子?世子爺厭棄我,他身邊的姬妾又那麼多,個個都不是善茬兒。好不容易,纔買了這麼一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品行瞧着也是端莊的,更要緊的……,是世子爺看上了她。”
她的聲音裡透出委屈,“你說,我能怎樣?當然只能護着這個丫頭,盼着她早日得道世子爺的寵幸,懷上身孕,生下兒子給我養啊。”
林映月聽得直撇嘴。
狗屁兒子!纔不要跟霍焰那種人渣生兒子。
“哼!”大夫人仍舊不滿,指責道:“便是那丫頭你用得上,也犯不着讓她住在主屋!一個奴才秧子,也不怕折了福!你是主子,倒好,反而退了一射之地。”
蘇心琬聲音苦澀,“反正主屋我也是常年不住,空着,也是白放着。再說了,不讓她留在主屋,難道跟姨娘們一樣分個院子嗎?我倒是不在乎多添點花費,只是那樣,世子爺不就少來正院了嗎?雖不盼着世子爺臨幸於我,但時常見到……,也是好的。”
“這……”大夫人反倒無言可駁了。
林映月聽得心下微沉。
看來蘇心琬也不是一味柔弱無能,心思挺不少的。
大夫人靜默了片刻,說道:“罷了,你留一個丫頭在主屋睡大牀不合適,讓她住在暖閣後面的廂房,還是可以的。也對,世子若是時常過來寵幸她,你也能多見一見。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呢。”
蘇心琬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答話。
大夫人又道:“只是這個丫頭,太能惹事兒!一進門,就和世子在門口鬧出一出親熱大戲。接着,又惹得世子大發脾氣,一會兒要掐死她,一會兒要淹死她,現如今滿府上下都傳遍了。”
蘇心琬回道:“映月那丫頭脾氣有點硬,世子爺一着急,兩個人難免就爭執起來。我往後會多勸一勸她,叫她柔順一些。”
“你呀!還不明白嗎?”大夫人一副怒其不爭的強調,埋怨道:“若是尋常丫頭,敢跟世子頂嘴挺腰子的,早就真的弄死幾百回了。偏她鬧得人仰馬翻的,還活着,就在剛纔世子還爲了她跟我頂嘴。這說明什麼?說明世子真的動了心啊。”
蘇心琬苦笑道:“那不正好。”
“好什麼好?”大夫人惱火不已,“她得寵,自然是能幫你固一固寵,還能早點生下孩子。運氣好呢,指不定就有了下一任世子。可是這丫頭,一看就是那種不馴服的,將來有了兒子,還能再事事聽你的嗎?”
蘇心琬無奈道:“除了她,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真是對牛彈琴!”大夫人氣惱道:“我的意思,現如今你是要哄着她、攏着她,讓她幫你固寵生兒子。只是將來,等她生下兒子以後,可就不能再留着她了。”
“啊!”蘇心琬嚇了一跳。
“啊什麼啊?”大夫人不滿道:“去母留子!沒什麼好說的。”
林映月心裡一片哇涼。
天吶!這些人說起殺人害命,怎麼跟討論天氣一樣容易啊。
不僅要讓霍焰糟蹋她,還要她給霍家生兒子,最後兒子歸霍家,她就只能得到一副棺材板兒!簡直、簡直是喪盡天良!
林映月正在暗暗咒罵。
忽然間,聽見屏風後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扭頭看過去,雖然沒有看到後面那人的臉,卻看到半截藍綠色閃金的繡裙,是佩蘭!要是被她發現在這兒偷聽的事,肯定麻煩!
林映月腦子飛快一轉,乾脆迎了上去。
佩蘭剛過屏風就看見了她,吃驚道:“你怎麼在這兒?”
林映月故意傲慢道:“我還想問你呢?剛纔我跟世子爺說了,來廂房這邊住,偏偏一個丫頭都找不着,問路的人都沒有。既然你來了,趕緊給我帶路罷。”
佩蘭氣得一怔,繼而惱道:“我給你帶路?呸!什麼一個丫頭都找不着,難道你不是丫頭,還是主子了不成?真是笑話!”
聲音稍大,惹得裡面蘇心琬問道:“外頭吵什麼呢。”
佩蘭把腳狠狠一跺,進去告狀,“夫人,你管管映月那個臭丫頭吧!說話沒高沒低,還一副主子娘娘的樣兒,真是太不像話了。”
林映月後腳跟了進來。
當着大夫人和蘇心琬的面,她顯得格外乖巧,陪笑道:“剛纔世子爺已經同意了,讓我去廂房住。偏生我不誰認識路,又沒有看到別的小丫頭,便問佩蘭怎麼走,誰知道她突然就惱了。”
“你那是問話嗎?”佩蘭叫道。
“行了!”蘇心琬喝斥道:“多大個事兒?映月不認識路,你領着她過去便是了。這也值得吵到我和夫人跟前?沒規矩!”
大夫人正說着話被打斷,也不高興,“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