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乞丐面無懼色,侃侃而談:“我兩人都是鬼皇座下八大將之屬,鬼逍遙、鬼童子是也。諸位觀衆,今日便由我將趙昀的虛僞面目揭露於天下。”
趙昀心中篤定,冷眼旁觀,嘴邊一抹冷笑,竟是任由鬼逍遙滔滔不絕。
“十年前流沙逆境中突然有人闖入,我等各處檢視之後,才發現是符天君的藏寶庫出了竊賊。竊賊處心積慮,盜走了鬼皇最珍重的威鬥神劍,從此銷聲匿跡,逍遙法外。我等無能,既不知盜賊是何人,更不知盜賊逃往何處,惹得鬼皇震怒,命我們一定要將神劍尋回,不然不得再踏入流沙逆境步。哼,我兩人扮作乞丐,辛苦尋覓十年,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是尋到鬼皇被偷盜的威鬥神劍。”
他口齒便給,特別於細節處描述甚清,如何檢視失物,如何徹查全宮,如何追蹤竊賊,諸般情狀說的有眉有眼,使人不得不信。
人羣中便有人喊道:“啊,原來傲氣凌雲的趙昀暗地裡還是雞鳴狗盜之徒啊。我真是瞎了眼,竟會崇拜他!”
卻有人大叫道:“不對,不對啊!十年前趙公子才幾歲啊,怎麼能從流沙逆境中安然脫身?那可是天下最兇險的禁地啊。”
鬼逍遙這番話不盡不實,雖有七分真但關鍵的三分爲假,是以竟然被普通凡人一語窺破其中關鍵破綻。衆人一想是這麼個道理,既然神劍在十年前失竊,那時趙昀斷無作案的能力,絕對不是盜劍之人,頓時嗡嗡議論起來。
原來當年寶庫失竊之時,一番雞飛狗跳之後,鬼皇符天君發現丟失的只有威鬥神劍一物,根本沒有一點震怒,只是有一絲疑惑。他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會有人甘冒奇險來偷那把黯淡無光的寶劍。
符天君剛得到威鬥神劍時也曾下過苦心,仔細研究。但一來不知此劍來歷,二來見此劍雖然削鐵如泥,實在沒有他特別之處,便隨手丟到寶庫之中。若非竊賊這麼一鬧,若非對照着寶庫珍藏圖錄一一查驗,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曾擁有這把劍。
符天君既不上心,派出去追查竊賊的手下也自是敷衍,只在逆境外轉了一圈就放棄了追查,十年過去,大多數人都已將這件微不足道的竊案遺忘。等到趙昀仗着威鬥神劍橫空出世,一個當年的寶庫守衛突然憶起此事,便將趙昀手中拿着威鬥神劍的信息呈報給了符天君。符天君卻是哂然一笑:“神兵不過外物,修爲仍在一心。既讓趙昀得去這把劍,那讓給他好了。他被名門正派追殺,保命不暇,只怕這把劍很快就要湮沒無聞嘍。”
但符天君萬萬沒有想到,他認爲是一把廢劍凡品的威鬥神劍偏偏在萬仙大會上大放異彩。從劍中竄出的那條黑龍真有吞吐宇宙之威,傲嘯天下之能,不僅讓萬人品嚐恐懼,更讓八大掌門束手無策,眼睜睜看着黑龍帶着趙昀突圍而去。
這樣的神劍,這樣的威勢,早已脫離了一般神兵範疇,如有此劍在手,必能稱霸天下,非取回不可!符天君當機立斷,命令座下八大將通通出動,務必要在十大門派之前捉住趙昀,取回這把逆天之劍。
鬼逍遙素以智計聞名,他根據趙昀受重傷的情報,推測趙昀會就近選擇僻靜地方養傷,於是約了鬼童子在天風谷周圍數千裡方向轉悠。他們兩人剛來到柔雨鎮上,好巧不巧,李旺正扮作趙昀在他們面前趾高氣揚的走過。
人的名,樹的影,雖然明知趙昀重傷未愈,但兩人還是不敢貿然動手搶劍。鬼逍遙便想出扮乞丐乞討接近趙昀的計策。
他們兩人撲到李旺面前,正欲動手行刺,真趙昀卻突然現身,揭穿了李旺的假身份。鬼逍遙兩人不驚反喜,只因趙昀一副心思全放在了假貨身上,而對他們疏於防範,他們一擊得手的機會實在很大。只不過,他們還是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趙昀。
趙昀非但沒死,反而在瞬間逆轉了形勢,將隨意主宰他們兩人的命運!
鬼童子一顆心已經吊在了嗓子眼中,只盼鬼逍遙能以巧計度過生死難關。只是聽周邊衆人議論不停,都是揪着鬼逍遙話中破綻不放,只怕那攻心之計難以成功,更不覺冷汗直冒。
卻聽鬼逍遙冷冷一笑:“威鬥神劍在誰的手中,誰便是偷盜的主謀,這道理再明白不過。就算不是趙昀親自動手偷劍,可他既然用了這把劍,那就是說他拿到了賊贓!鐵證如山,趙昀就是個卑鄙小人!我們馭鬼司確實是邪派中人,可從來不做偷盜這樣的下九流之事!大傢伙瞧的清清楚楚,趙昀剛剛還裝作一臉清高,痛聲責罵李旺,可他自己呢,嘿嘿,真是人不要臉則無敵啊。”
他傲然擡頭,直視着趙昀,嘲諷的叫囂道:“怎麼,你是不是很生氣?你大可以把我們兩人殺死啊,我們雖然不能反抗,但你的賊名也永遠洗刷不了!就算你劍術再高有什麼用,做了一次賊,一輩子都是賊!”
鬼逍遙見趙昀久久不發一聲,似乎已被他的態度鎮住,心下更是得意:“哈,我這招以退爲進果然奏效了!我越是叫趙昀殺我,他就越是不敢殺我。我往一個屎盆子扣在趙昀臉上,偏偏他還不能反抗,這感覺真是酸塽啊。”
趙昀突然踏上一步,冷喝道:“你說完了嗎?你確定這把寶劍是符天君的?你知道這把寶劍原來是誰的佩劍嗎?你知道劍身上這五個字符是什麼意思嗎?可我卻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說,這把劍是誰的?”
“這??????”鬼逍遙不自覺後退一步,立時有了對答之言:“你這兩個問題,鬼皇本人能輕易回答,我只是一個下人,會知道這些秘密嗎?至於你,得到寶劍已經十年,就算弄清寶劍來歷,又有什麼稀奇!這麼凶神惡煞的逼過來,是想殺人滅口嗎?”
衆人聽鬼逍遙言辭鑿鑿,所說又都在常理之中,心中天平不禁靠在了鬼逍遙一邊,望向趙昀的目光不禁變了味道。
趙昀胡亂殺人,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因爲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能殺的了人反而最能說明本事。但趙昀竟會偷竊,竟會使用偷竊來的寶劍,卻讓他們難以接受。
因爲他們本來已把趙昀當做大英雄來崇拜,本來都認爲趙昀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假如那個以一己之身力扛十大掌門的孤膽英雄,真的與下三濫偷雞摸狗的小賊對等起來,那實在會瞎了天下無數人的眼睛,更傷了無數憧憬着相遇英雄的少女芳心了。
趙昀面對鬼逍遙質問,臉上冷峻神情無一絲波動,盯着鬼逍遙道:“實話告訴你,我纔是威鬥神劍的真正主人。”
追溯威鬥神劍源頭,乃是天狐族先祖贈與秦皇之物。而當日在孤雲城胡晴家中,兩位正宗天狐後裔便已做主將威鬥神劍贈與趙昀。何況趙昀與晴兒嵐兒的關係已是親密無間,他這個天狐族的外來夫婿擁有威鬥,那是名正言順,心安理得。
趙昀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凌夜來:“退一萬步講,就算威鬥確實是丁矮子前輩從符天君手中盜來,但若無凌夜來犧牲神識,用血祭之法重新讓神劍開鋒,那威鬥神劍依然只是凡鐵。馭鬼司現在知道來撿果實了,這個夢未免做的太美了!”
鬼逍遙只覺心中一寒,似已感到一股極致殺意已在磨刀霍霍,心忖道:“不好!難道我弄巧成拙,趙昀竟要硬來了嗎!”強硬着頭皮喊道:“哈,大家快看啊!趙昀他無言可對,所以強詞奪理,想要殺人滅口!”
趙昀再踏前一步,神劍化作一道銀光,倏然劃破衆人驚詫,漠無情感的對着鬼逍遙的眉心:“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指責我?我說威鬥神劍屬於我,你有意見嗎?”
冰冷的語聲就像死亡的提前宣告,一字懾心,一句奪命,鬼逍遙再也承受不住居高臨下的殘酷威壓,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流利的口齒只剩下戰慄不已的悽惶。
“回答我!”
趙昀兇厲再問一聲,冰冷殺意如從銀河飛下,輕而易舉便將鬼逍遙的意志擊潰。
鬼逍遙身體匍匐於地上,再不敢接觸那凌厲目光,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完了,全完了!在趙昀的威勢面前,我完全沒有反抗之心。”
“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怎麼,成啞巴了!還想用所謂的名聲束縛我!趙昀想做之事,就算天下人反對,又有何用!”
鬼童子眼見情況不妙,心中立下逃跑決斷,一邊裝出畏縮模樣,一邊吟動“鬼御訣”,化作一道綠光,疾飛向天。
“既然敢偷襲我,爲什麼沒做好死的覺悟呢?”
趙昀背後如長眼睛,捕捉到鬼童子逃跑氣機,倏的將威鬥神劍拋入半空。
冥冥鴻鴻,難知其向。浩浩蕩蕩,不可抵禦。
鬼童子突覺心口一涼,愕然而望,他渴欲獲得的那一把漆黑神劍竟毫無徵兆的到了他的身上。
一劍穿心。
斷線風箏一樣,急墜而下。
連驚呼都未留一聲。
鬼童子,死!
極致的劍意,急速的殺勢,狂傲的語態,凌人的傲氣。
那些本已對趙昀失望的圍觀人衆忽然發覺,自己根本沒資格崇拜趙昀。
原來,想崇拜一個人,也需要資格的。
而他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