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吹血繼續道:“眼見小姐一天天衰弱,少爺千水萬山尋醫求藥,卻是勞而無功,至今未返。我見小姐鬱鬱寡歡,實在不忍她病痛之餘更受寂寞折磨,是以暗地來尋公子。只不知公子你相貌變易,直到萬仙大會召開,才鎖定了你蹤跡。總算老天有眼,小姐她,她還來得及見你一面。”
趙昀眼前浮現葉芷那張蒼白憔悴的臉蛋,驀覺心中一疼,道:“北門前輩,你可聽說過萬毒醫仙嗎?據我一位好友所說,此人醫術通神,竟可解救天生陰脈之病。”
“此話當真?那萬毒醫仙現在何處?”北門吹血倏然停住了腳步,驚喜之餘卻是不敢置信。
“她必不會騙我。只是連前輩都未聽說此人名號,人海茫茫,怕是一時難找。”趙昀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未待北門吹血回言便即斬釘截鐵道:“但不管多難,我絕不會放過這一線希望,定會讓葉姑娘平安無事,恢復如初。事不宜遲,你我便即打聽萬毒醫仙下落。”
北門吹血搖了搖頭:“趙公子不必心急。我們還是先回葉家再說。”
“情況如此緊急,怎能耽誤時間?若再遲疑,就怕葉姑娘她??????”
北門吹血道:“其實對小姐而言,現在最管用的良藥,乃是公子你出現在她的身邊啊。我瞧的清清楚楚,少爺不在,只有你能讓她堅持下去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冒昧打擾公子。何況,我亦需要回葉家安排人手,就算天涯海角走遍,也一定要將萬毒醫仙下落探出。”
“那我們加快速度,趕往東海。”
北門吹血遲疑道:“趙公子,我還有一事拜託。若是小姐問起你爲何會身在葉家,你能不能別說是我請你前去?只說是你自己想念少爺小姐??????”
趙昀不禁默然,暗忖道:“這幾日中,我甚少想起葉芷,實是不該。她身世如此可憐,只能說些假話了。”點頭道:“前輩放心,我省得。”
北門吹血心中擔憂方纔消去:“姑爺他雖然性子偏執,倔強到底,但非是無情之人,爲了小姐連謊話都肯說了。”
一路無話,兩人快馬加鞭,緊趕慢趕,終於回到了葉家莊外。
北門吹血道:“未免小姐懷疑,公子你一個人前去見她吧。我這就去吩咐手下打聽萬毒醫仙,挖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到。”隨即喚了個丫鬟,由她替趙昀指明路徑,引向葉芷閨房。
“公子請稍等,容我先向小姐請示。”
“不必了。”趙昀心急如焚的推開緊扣房門,大步踏入。
“哎,公子你??????”丫鬟欲待呼喊阻撓,卻只是嘆息了一聲,輕輕關上了門扉:“總管找來的這位神俊公子,真能讓小姐重生笑顏嗎?”
空氣中是淡淡雅香,眼簾所見卻只是一牀蕭索,那一條鴛鴦繡錦被正靜靜守護病中佳人。
葉芷的頭側向來邊,瞧不見正臉,但那一側雲鬢,一片脖頸,盡顯淒涼酸苦,一股悲傷同情之意便瞬間涌上趙昀心頭:“我恨自己身世可悲,但葉芷卻比我更加可憐。她生來又做過什麼壞事了?卻從小便要受病痛折磨。就算葉大哥是天之驕子,就算葉家有滔天勢力,又何曾能讓她少受一分苦痛?”
他不由放慢放輕了腳步,悄悄走至牀前,欲要開口,終是不忍喚醒好夢中的苦難人兒,輕輕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靜靜守在一旁。
大約一炷香時分,忽聞葉芷低低驚呼起來:“哥哥,不要離開我!”
趙昀急忙尋視,見葉芷睡姿未變,身子在微微顫抖,知她是正做着噩夢,又添了一分憐意:“她定是也知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夢囈充滿了對親人的留戀。”
少時又聽到葉芷低低喚道:“趙郎,趙郎。”
這兩聲纏綿入骨,不盡相思之意表露無疑,趙昀悚然一驚,思緒如潮:“她對我竟是情根深種。哎,先前我從未認真思考與她之間的關係,此刻再見到她,才知我心中亦存留了她的影子。”
他正在震動之際,又聽葉芷喚了兩聲:“趙郎,趙郎。”
這兩聲卻是低迴哀嘆,充滿了遺憾失落與自憐自傷。
趙昀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俯下身子,道:“葉姑娘,我在這呢。”
一聲答覆,驚醒了夢中流淚的悵惘,喜極了念念不忘的相思,葉芷不敢置信的轉過了身體,睜開驚喜雙目,語聲是千年思戀千年愁,一霎相見一霎歡:“趙郎,趙郎,我終於夢見你啦。你這些日子來,可還好嗎?”
此時撞見伊人臉龐,卻是愈發蒼白,毫無血色,唯獨那一道紅線,奪目的紅,觸目驚心,由眉心發端,已然蔓過鼻尖,延至下巴:“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念及葉芷默默深情,趙昀再也不能剋制情緒,眼淚竟也奪眶而出,道:“好,我一切都好。而你,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趙郎,你爲什麼要哭啊?我的趙郎,就算面對再大難關,都不會流淚的。”
“好,我不哭。你都這麼堅強,我又怎會不如你?”
“呵,趙郎,夢裡的你,真的好溫柔,真的讓芷兒好歡喜好歡喜。只是啊,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幻夢的。趙郎,現在的你,到底在哪裡了呢?已好多天沒人告訴我你的消息了,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困難?”
趙昀伸手輕輕撫上葉芷臉龐,強自抑住淚水,笑道:“傻丫頭,我就在你面前啊。現在你沒有做夢呀。”
溫暖的手,炙熱的心,受驚如兔,葉芷突然坐直身體,半信半疑問道:“我真沒有在做夢嗎?”
“當然不是。”
“啊!”葉芷驚呼一聲,忙掙脫趙昀的手,低下了頭顱,羞澀不安道:“趙公子,我,我剛剛失態了。實在抱歉的很,病中寐語,請勿往心裡去。”
趙昀道:“葉姑娘,你沒有失態,是趙昀來遲了。”
“你??????”在這一瞬間,葉芷心裡竟涌滿了喜悅。
那些深埋在心底從不敢說也從不會說的羞人話語居然就這般糊里糊塗的吐露給了心上郎君。縱然是今生註定無緣,縱然是此後再難會這般旖旎情境,這一生也自不枉了。
她呆了半晌,忽然醒悟起來,道:“趙公子,麻煩你出門稍待,容我先穿好衣服,再行敘禮。”
趙昀憐惜她苦辛,道:“你既在修息,好好躺着便是,還費什麼神穿衣服啊?”復又笑道:“有這被子遮住了你身體,我可什麼都沒看到呢。你也無須勞累。”
葉芷暈飛雙頰,總算讓臉蛋顯露了一絲生機,卻是堅決道:“趙公子遠道而來,我不能失禮的。請公子門外稍待。”
趙昀知道拗不過她,只好退出房門。
又等了一炷香時分,房中終於傳來聲響:“趙公子請進,有勞久候了。”
趙昀推門進去,卻見葉芷薄施粉黛,如新月一彎俏立,脫口而出道:“葉姑娘,你好美!”
葉芷淡淡一笑:“趙公子,你不必安慰我啦。我臉上這一道紅線,可是醜死了。你不以爲嫌的來探視我,還這般刻意體貼,我心裡,心裡感激的很。”
趙昀思索道:“清醒之後,葉芷便與我撇清關係,雖然就在眼前,卻好像遠遠的掛在天邊一般。是了,一直以來,我對她的情意都藏在心底,她自然會以爲我是爲了她的病,可憐她才這麼說的。我欲待直接與她說明心意,她既然刻意保持距離,又未免顯得冒昧。”只好先說一聲:“上次相別,已有許多時日。我着實想念葉大哥,還有葉姑娘你,所以就不請自來了。”
葉芷心中一甜,道:“只可惜我哥哥現在不在莊中,要不然趙公子就可以與哥哥把酒言歡了。”
趙昀心道:“此刻我若還不主動,便白費海棠一番勸導了。”便笑着道:“能見到你,也是一樣。何況,我說見葉大哥只是個藉口,其實我只是,只是想來見見你。”
驚見目光灼灼,一片誠摯,葉芷只覺渾身溫暖,不由低下了頭:“趙公子,莫要說笑。我,我只是個零餘之人,沒多久日子了。”
“葉姑娘,你放心。這世上仍有人能醫治你的絕症,趙昀發誓一定會讓你脫離病痛。”
葉芷臉上煥發希望之光:“趙公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這麼美麗,這麼年輕,老天爺可不會輕易讓你離開的。”
“如果我還能活着,我與趙郎??????”
一念觸及,葉芷早已羞的不敢再想,不知不覺間勇氣已然重生,笑道:“那就要借趙公子吉言了。”她忽然憶起了什麼,道:“對了,趙公子,當年殺害劉媽的那隻黃鼠狼精,被葉家尋到後,哥哥已命人處以凌遲極刑,也算報了仇恨。可是劉媽卻不會再活過來了。”
趙昀又恨又喜:“只恨我不能親手爲劉媽報仇!真便宜了這畜生!”
劉媽不僅是趙昀的救命恩人,那一段悲慘往事更是他人生中永不能磨滅的記憶。但他現在的心思卻放在了更要緊之處:“只憑我在大荒幻境中一番描述,葉家便能尋到行跡詭秘的黃鼠狼精,如此看來,葉家確實大有可能尋獲到萬毒醫仙的下落。只要找到了他,葉芷的病一定可以康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