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輕搖,大約盞茶時分,懶懶的靠在岸邊。趙昀上了岸,發現居然是一個小島,放眼望去,幾十人在岸邊洗衣服,嬉笑談鬧,十分熱鬧。
李四高舉船槳,大喊道:“王頭兒,掌門給你送徒弟來了!”
“臭老四,又消遣老子!就你,能和掌門扯上關係?”天邊傳來一陣大嗓子,一道黑影迅捷而來。
李四怒道:“誰和你說笑!這徒弟還是個俊娃娃哩。”
那王頭奔到近前,掃了一眼趙昀,聲若洪鐘,大聲道:“莫不是真的嗎?”
趙昀見這王頭穿着紅杉短袖,膀大腰圓,滿臉的絡腮鬍子,看上去檔次就不太夠,心中稍稍不喜,說道:“我是晦明,觀主叫我拜你爲師。”
“啊?”那王頭明顯失神,隨即哈哈大笑:“想不到掌門還知道老子這個人呢!哈哈,老子榮耀不小啊。既然是掌門的吩咐,晦明你就跟着我吧。”伸出大掌拍了拍趙昀肩頭。
他見這晦明瘦瘦弱弱,又斷了隻手臂,雖然比自己還高,到底不頂事。掌門既讓他來火浣堂,看來也不是什麼尊貴人物,倒也用不着十分客氣。
趙昀被他黑黝黝的手拍到肩頭,更加不快,只是他畢竟是自己師父,不好明說,問道:“師父,明天在哪舉行拜師儀式呢?”
王頭一愣,滿臉不可思議,笑道:“哪有這麼麻煩。我既認你爲徒弟,那你便算入我門下了,做什麼還要儀式?”
什麼!
趙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個五短三粗的師父說的話。這和他想象裡盛大的拜師典禮天差地別。頓時呆若木雞,愣在當場。
王頭搖了搖趙昀肩頭,詫異道:“我說傻徒弟,你該不會是腦子糊塗了吧?拜師儀式,歷來只有內堂弟子纔有資格,我們火浣堂乃是外屬十二堂之一,專管洗衣做飯,誰來給你弄什麼儀式!”
趙昀只覺天轟地裂,有個譏笑聲從心底躥出,嘶笑道:“哈哈哈哈,你是個洗衣服的雜役,是個做飯菜的伙伕。真是可恥呢。”
不,我不相信!
趙昀猛然擡起頭,眼中放着攝人的光,單手力氣貫注,一把將船伕李四抓到半空,張開大嘴吼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小爺可是來學本事的,敢讓我來洗衣服!找死嗎?”
那李四毫無防備,竟被趙昀提到半空,眼見他目中兇光大盛,做勢要將自己很摔在地,惶遽不已,囁嚅道:“我我只是把你送到王頭這邊,可可不管我事啊,”
趙昀怒道:“明明你帶錯了路,觀主說的好好的,讓我做八十六代弟子,明天舉行拜師典禮!”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啊。啊,您饒過小的吧,王頭!快救救我啊。”李四隻覺那隻攫着自己細小腰板的手益發用力,疼痛難忍,只得向王頭呼救。
王頭眉毛一皺,右手在趙昀左臂狠狠一拍,沒想到掌心發疼,趙昀毫無動靜,自己倒後退一步,怒道:“臭小子做什麼呢!不成體統,還不快把李四放下。”
趙昀見這便宜師父連自己都撼動不了,哪有什麼本事教自己,哪有什麼機會報血仇?益發憤怒,大吼一聲,運起神力,將李四狠狠甩在地上。
“啊!”李四但覺椎骨巨痛,胸肺難受,鮮血噴涌而出。
那些洗衣服的男女被這痛苦淒厲的叫聲所驚,顧不得洗衣服玩鬧,俱往這邊跑來,霎時將趙昀圍在當中。見到李四咳血的痛苦摸樣,全都不知所措,有的少女還驚呼出聲。
趙昀也不管這許多人,怒意沖沖,手臂一抓,把李四又拽到空中,咬牙道:“快帶我去見觀主!我要讓他說清楚。”
王頭也是大怒:“好你個晦明,剛來火浣堂就目中無人!還把我放在眼裡嗎,還把凌雲觀放在眼裡嗎?掌門何等身份,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趙昀血氣上涌,只覺被那紫微道人狠狠的愚弄了一把,心中恨意無可抒發,瞧着這羣人都覺得面目可憎,心中憋的太久,只想橫衝直撞,把這些人都踩在腳下。
明明是風清氣朗,一衆人等卻有種錯覺,這是烏雲密佈暴風來臨的前夜。見到趙昀眼中的殺意,恐懼發慌,紛紛後退。
王頭也是心頭髮毛,不敢離趙昀太近,匆忙喊道:“啞巴呢,在哪裡!快把他叫來啊。”
“啞巴在睡覺啊。”大家如夢方醒,一齊高叫道:“啞巴!快出來!”
王頭怒道:“這小子,要用到他,卻他x的在睡覺!”眼見趙昀胸口起伏不定,似要大動干戈,那李四就要成爲幽魂之鬼。沒奈何,壯了壯膽子,挺了挺胸膛,朝趙昀喝道:“他x的,你個頑徒,竟敢在師父面前放肆。還不伏地請罪!”
趙昀本就瞧這王胖子不順眼,這時見他大言不慚,擺着師父的架子教訓自己,憤怒之火燃燒更旺,劍眉怒張,俊臉惡相,罵道:“就你這胖子,還想當我師父!不自量力!”隨手將李四摔在地上,飛身一躍,左手高揚,便欲擊向王頭。
王頭雖然稍會幾個把式,無奈趙昀有開山裂地之力,剛剛去拍他身子時被震退一步,這時見他如鷹擊虎躍,氣勢逼人,哪敢硬接,轉頭便往島內跑。兩條腿跑的比兔子還勤快,一邊跑還一邊叫道:“臭小子,有種你就追過來。”
趙昀一擊落空,怒氣不能發泄,見這便宜師父還在挑釁自己,益發不管不顧,運力急追。那旁邊人衆,紛紛閃避,只怕趙昀找上他們,就大大的不妙了。
趙昀畢竟年少力強,幾個起落,便堪堪趕到王頭身後,手臂暴漲三分,往前狠狠一抓。王頭心頭一驚,彷彿有巨浪排山倒海而來,拼了老命往前跑,卻怎麼也逃離不了窒息的感覺。
眼看王頭就要落入趙昀魔爪,不遠處突然響起了“吚吚嗚嗚”的怪叫聲。王頭眉毛一振,知道救星來了,大吼一聲:“臭小子快來救師父!”使了吃奶的力氣,避開了趙昀的凌空一抓。
這奇怪聲音自島中內部而來,若猿猴啼叫,震耳欲聾,讓趙昀不得不分神查看。卻見自房屋那邊奔來一個黑點,那速度十分驚人,真是急如駿馬,快逾閃電。那黑點越來越大,趙昀一錯神之間,黑點已變成了一個大黑球,到了趙昀三丈開外。
王頭興奮不已,大叫道:“快給我收拾這小子!”
那黑球“咿呀”怪叫,風馳電掣,直向趙昀碾來。
趙昀心生警兆,“砰砰”直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只是勢成騎虎,惟有先制服了王頭,纔可逼他帶自己去見紫微道人,虎吼龍吟,咆哮而出:“接我一掌!”
那黑球渾然不懼,只是發出震天響的怪聲,龐然身軀怒滾而來。
趙昀躍跳,伸掌,怒喝都只是一瞬間事,力能扛鼎的氣力化成排山倒海的掌風,呼嘯而去。
“砰!”
島上塵土飛揚,砂石亂走。
震天價的巨響,把留神觀望的王頭嚇的耳膜鼓譟,心兒發顫。
他凝神細看,卻見晦明這小子身體蹲伏,單手反撐地面,胸口不住起伏,知道啞巴佔了上風,大喜若狂,叫道:“臭小子,快給我把這臭小子打暈。”他心情激動之下,連說兩個臭小子,若是他人聽到,一定覺得十分怪異。
剛剛趙昀手掌與黑球相撞,登時如打到鐵桶一般,手掌發麻。若真是鐵桶,他也自信能把鐵皮打破,可是這一個鐵桶,卻是一隻響噹噹硬邦邦的拳頭!
堅如山嶽的拳頭!
掌與拳相碰,火花四濺。拳頭之上,如同有千萬斤的氣力壓將過來,趙昀排山倒海的氣勢立時一滯,譁然瓦解。
趙昀氣血翻騰,一退再退,退到第三步時才勉強維持住身子,半跌在地上。
居然,這傢伙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趙昀自出生以來,從沒在力氣上輸給過別人!近來雖屢屢受挫,那卻是不懂法術,沒有法寶的緣故,他只有認命。但這一次,對方是真真實實,只憑着力氣把他震退!
他不想退後,可是不行。這傢伙逼着他蹲伏在地,才能消解這狂暴的壓力!
趙昀的心也禁不住的慌亂,望向黑球的眼神裡寫滿了不可思議。他這時已看清,這黑球其實是個八尺大漢,渾身黝黑,那臉看上去帶着稚嫩,卻有一大堆毛髮遮住大半個臉,又顯得狂放兇狠。兩隻眼睛如銅鈴般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吞入肚中。
小爺怎會怕你!
趙昀稍稍平靜下心神,心思空明,支撐在地上的手掌輕微顫抖,積蓄着力量。
黑漢單手拍胸,“嗤嗤”喘着粗氣,“咿唔咿唔”喊着莫名其妙的話。趙昀盯着黑漢,不敢稍有懈怠。
王頭一聲大喊:“別亂來!”這黑漢如貼了符咒的傀儡,兩隻大眼光芒閃爍,身體暴起俯侵,揚起鈸大的拳頭,砸向趙昀腦門。
趙昀急忙把頭一偏,身體半滾,移開三尺,躲過這致命一擊。
黑漢勁力用老,不及變招,平海移嶽的拳勁全往地上傾瀉,堅硬的地面生生被砸出六尺深坑。
就是現在!
宛如萬古長夜中的靈光乍現,趙昀一片寂靜的腦海血流狂涌。斜躺在地面上的身體,藉着手臂支撐的力量,如弦上怒箭,猛的彈射而出。風雷之氣,瀰漫空中。
這是趙昀的蓄力一擊,時機把握的非常準確。那黑漢的力道兀自沉浸在地面的餘韻之中,不料趙昀竟於此時反擊,來不及改招,來不及擡頭,來不及躲閃,他只能生生承受趙昀這飛箭急襲。
那黑漢眼神之中一陣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趙昀有這麼快的動作。他目不能視,只有右手緊握成拳,感應着勁力方向,反揚迎擊。
去死吧!
飆風席捲,冽雨肆掠。趙昀人在半空,狂暴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