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相識，未相戀（十六）
原本錦瑟以爲，她不會再醒過來了，感受不到光線，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彷彿整個人都變得虛浮了一般，但是痛苦的感覺卻還是那樣的明顯。
那種口乾舌燥，腹內空空的感覺那樣清晰的傳遞到錦瑟的腦袋裡，叫她忍不住捲縮了一下身子。
舔了舔乾燥的脣瓣，只覺得脣上裂開了幾道口子，而她舔到了滲出的血珠，一嘴的血腥味。
渾身無力，卻又痠痛難當，不過一天沒有吃東西，但是那種飢餓的感覺，彷彿是快要餓死了一般，肚子餓得一陣陣痙攣的痛，叫她不得不掙扎着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亮了，但是室內依舊昏暗，房子不向陽，門窗封閉，外面幽幽的光芒透過窗戶讓這屋子裡稍微明亮了一點。
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這樣昏暗絕望的景象，錦瑟依靠在窗下的牆壁上，軟綿綿的坐着，沒有一點的力氣爬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的虛弱？
慕容修雲確實傷了她，但是並不重，也不過一日沒有進食，這種飢餓感爲什麼這樣的強烈？連帶着她整個人都彷彿餓了七八天沒有吃東西的無力感。
她的身體什麼時候便得這樣嬌氣了？不應該的……
錦瑟想着，掙扎着困難的扶着牆壁爬了起來，站起來幾乎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身子根本無法直立起來，喘息的佝僂着，搖搖晃晃的朝着牀邊走去。
剛走了幾步，便跌倒在地上，因爲沒有力氣，那一下真是狠狠的整個人摔倒在地，直叫錦瑟胸膛裡氣息翻滾，咳嗽了起來，氣息也越發的不穩定了。
呼吸困難間，只覺得又要暈倒了……
也是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鐵鎖冰冷的聲音，錦瑟喘息着虛弱的轉頭，看着那大門緩緩的打開，被門遮住的光線照射了進來，有些刺眼。
錦瑟不適應的眯起了眼睛，模糊中便看到幾個人走了進來，逆着光看不清楚，但是她清楚的聽到了葉玲的聲音。
“快，把東西都放下，收拾收拾！”
葉玲說着話，已經焦急的走到了錦瑟的身前，她擔憂的臉在錦瑟的眼前清晰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一臉詫異的道：“怎麼會這樣？”
說罷，忙轉頭道：“快，快來人！”
錦瑟長了長嘴，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是虛弱得支撐着自己的眼睛。
葉玲叫來了幾個宮女，將錦瑟放到了牀上，窗戶不能打開，屋內昏暗，宮女們換上了蠟燭點好了，又明亮了一些，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些清淡的粥點，還有換洗的衣物……
“怎麼……會病成這樣？”葉玲摸了摸錦瑟的額頭，有些燙，她忙叫人端了粥來，一點點的喂到了錦瑟的嘴裡。
錦瑟虛弱得支撐着自己渙散的意識，眯着眼睛模糊的看着眼前的葉玲專心的喂她吃東西，那溫熱的粥喝到嘴裡，似乎整個人的身體都感受到了那溫暖的氣息。
整整喝了一碗，錦瑟終於覺得自己似乎精神些了，但是還是沒有什麼力氣。
“皇上不讓人來看你，可是之前你昏倒過，我怕你病得厲害，就悄悄來看看……果不其然，還好我帶了些吃的，不然都不知道你怎麼撐得下去！”
錦瑟的精神好多了，能清楚的聽見葉玲的話，她擡了擡眼睛，好像知道了什麼，垂眸，心裡那種悲傷的絕望又蔓延開來。
“他……”錦瑟的嗓音沙啞，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微弱得很，顯得越發的滄桑虛弱，“不是他……讓你來的？”
葉玲突然住了嘴，看着錦瑟低頭時難過的模樣，許久才嘆了一聲，“你不要怪他，實在是事情太多了，這件事情本來我也有份，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敢將慕容追風放走！錦瑟，你這次，錯得太離譜了，難怪皇上氣那樣的久，也不顧太醫說你的身體受不了，就將你關在這裡，不讓給吃的喝的，他是真的生氣了……”
“我知道了……”錦瑟只覺得眼前彷彿越來越黑暗了，原本剛有了些精神了，如今又感覺陷入了地獄，只能無奈的道：”既然……不是他，叫你來
……你快走吧。”
“我就是得來看看才放心！”葉玲抓住了錦瑟的手，堅定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勸勸皇上的，他不會真的捨得折磨你的，他也許……也許只是不知道你病得這樣重，又太過生氣，纔會……”
“我……沒事。”錦瑟輕輕的搖了搖頭，苦澀的笑了起來。
葉玲剛纔才說太醫說她身體不好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他會捨不得她嗎？
她在這已經一天兩夜了，她自己都幾度以爲她已經死了……可是他卻沒有來看過她，若他有一點點關心和擔憂她的身體會承受不住，隨便叫誰來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嗎？
只可惜，除了當夜來看過她的香雪，和現在的葉玲。
誰也沒有來過……而這兩個來看望她的人，都是因爲自己擔心而來的，而不是因爲他擔心纔來的。
她原本以爲，他終是擔心她，才叫葉玲來看她的……沒想到，原來他的擔憂，竟還不如葉玲的強烈嗎？或許……他就沒有擔憂過吧？
他已經決定了，要丟棄了她這顆棋子了吧？一顆沒用，並且不聽話，還只會犯錯的棋子，留着……幹嘛呢？
也許香雪說的對，他將她丟棄在這，任她自生自滅吧，最終她也不過是餓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不要難過，我一定會勸他的。”葉玲看錦瑟虛弱得閉上了眼睛，彷彿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知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幽幽的嘆了一聲，繼續道：“那你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
說罷，葉玲起身，帶着幾個貼身的宮女離去了，房門又被鎖上了，一起鎖上的，還有外面廣闊的天空和溫暖的陽光，那一片明亮美麗的土地，也許已經和錦瑟永別了吧？
錦瑟睜開眼睛，屋子已經沒有那麼黑暗了，燭光微微的晃動着，她竟然這樣的清醒……
她多想，就此昏睡過去，然後永遠不要醒過來，那麼什麼痛苦和折磨都不會有了，什麼也不用考慮了，也不會這樣絕望心傷了……可是偏偏她就是這樣的清醒。
原來這一天真的會到來。
當她沒用時，她就一無所有了。
*
“皇上，香雪求您了！”
當慕容修雲修長的身影從香雪筆直跪着的身邊走過時，香雪再一次的對着他幾乎無視了她存在的背影乞求道：“香雪求您了，原諒姑娘吧！”
慕容修雲彷彿沒聽到一般，徑直的從香雪身邊走過，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便進了宮殿。
玄風在殿門外停住了腳步，守在門邊，看着跪在殿外的香雪……雖是初春，但是最近幾日天氣都很好，如今正是正午，陽光最炙熱的時候。
香雪從錦瑟被關着的那夜便來了，跪在這裡一直到現在，連背脊都不曾彎曲過一下，跪得那樣的筆直。
玄風站了一會兒，看慕容修雲在殿內沒有什麼動靜，忍不住走到了香雪的身前，勸道：“快回去吧，最近皇上心情不好，若是惹惱了，你還想不想活了？”
“我不！我知道是姑娘做錯了，我願意替她承擔一切罪責，只求皇上不要斷糧斷水，只要放姑娘一條生路，香雪什麼都可以做！”香雪的聲音很大，是故意說給殿內的慕容修雲聽的。
她以前很怕慕容修雲的，從來不敢違揹他的命令，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不敢有任何的質疑，只能照辦，記得以前……她看到慕容修雲，都覺得嚇得渾身顫抖。
她和晴雨不一樣，也許她更多愁善感一些，對於殺手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也許在內心深處，她是懼怕慕容修雲也很尊敬他，但是她卻是真心誠意的對錦瑟好的，如今怎麼能看着錦瑟受那樣的罪？已經快兩天了，她什麼都沒吃呢……
之前聽說穿過太醫，她的身體也不太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但是香雪不知道她還能怎麼辦？她不敢違抗慕容修雲的意思，也不能看着錦瑟餓死不管，所以……她只能來求慕容修雲了。
“唉，你都跟了皇上這麼久了
，你以爲皇上會因爲你在這跪幾天就心軟？”玄風幽幽一嘆，“我勸也勸了，你若不聽，到時受苦的是你自己。”
說罷玄風轉身離開，守回了自己的殿門邊上。
香雪彷彿沒聽到玄風的勸告一樣，她知道也許這樣沒用，哪怕她一頭磕死在這裡，也不見得會讓慕容修雲回心轉意，但是她除了這樣以外，不知道還能幹什麼了。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皇后娘娘駕到。”
太監的通報聲剛到，葉玲的鳳輦就已經停在了門口，宮女們小心翼翼的將裝扮高貴美麗的她扶下了鳳輦。
葉玲看了香雪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走到了門口，對玄風道：“大人，本宮有事求見皇上，還望大人通傳一下……”
“進來吧。”慕容修雲早已經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沒等玄風通傳，已經說話了。
葉玲朝玄風點了點頭表示謝意，自己將所有宮女都留在了門外，進了宮殿。
慕容修雲就坐在正座的御案後，在看着奏摺，手裡還握着硃砂筆，在批註着什麼，葉玲進來行禮了，他也沒有擡一下眼，只是淡淡的道：“有什麼事？”
“臣妾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了皇上的，所以也不打算瞞，這不……前來請罪的。”說罷，葉玲輕輕跪倒在地，低頭道：“臣妾抗旨，去清心殿看望了錦瑟，不僅看了……還給她帶了吃的和換洗的衣物。”
慕容修雲停下了筆，將筆放至一邊，擡起頭來，“既然知道是抗旨，爲何還要去？”
葉玲擡頭，幽幽的笑了起來，就像以前一樣，絲毫不畏懼慕容修雲，笑道：“就是賭一把，皇上若是攔着了，那臣妾自然也去不了，皇上若是沒攔……那就說明，是皇上默許的，既然如此，臣妾以爲皇上也不會怪罪臣妾的。”
慕容修雲沒有多說，平日裡就是葉玲的話比他多了不止十倍。
既然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也不多說什麼。
清心殿的動靜自然瞞不住他，葉玲那樣大張旗鼓的去了，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也沒有攔着，因爲他想知道，錦瑟的想法。
擡了擡眼睛，慕容修雲道：“既然知道朕不會怪罪你，那你還請罪做什麼？”
“臣妾來求皇上的。”葉玲低頭，突然凝重的道：“清心殿裡太過陰冷，錦瑟身體虛弱，又沒有吃喝，情況不是很好……臣妾想求皇上恩典，既然罰也罰了，不如……就將她放出來吧。”
慕容修雲看着桌案上的奏摺，但是上面寫了什麼，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只是低眉道：“她讓你來的？”
葉玲一愣，慕容修雲的餘光早已經將她的表情看在了眼裡，她會這樣愣然就證明……根本不是錦瑟叫她來的。
不論是門外的香雪，還是葉玲……她們都是自己來求他的，不是錦瑟叫她們來的！她是不是還倔強的要承擔所有的責罰？寧願餓死在清心殿，也覺得那是她應做的補償？
慕容修雲的臉瞬間變得冰冷，殿內空氣無比的壓抑，葉玲感受到了，忙道：“皇上，錦瑟雖然犯錯，但是她已經受罰了，臣妾說要來求您開恩時，她還不願意的，她說這是她應得的懲罰，她已經這樣就代表她知道了自己的錯誤，又何必呢？雖然她吃了寫東西，精神也好了些……但是……”
“既然她都不需要朕開恩，就證明她還好着呢。”慕容修雲冷冷的打斷了葉玲的話，因爲葉玲的話，叫他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氣又升騰了起來。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她真的以爲，她受着折磨，甚至是死掉，就是對他的補償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越是想要彌補什麼，越是想要受到懲罰，就證明着……慕容追風在她心裡的位置越是重要！
說一句錯了會如何？說一句後悔了不可以嗎？
她只想着爲了自己的過錯去彌補，但是卻從來沒有後悔過她做下的事情，她的倔強和堅持在告訴着慕容修雲，哪怕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還是……會放走慕容追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