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色愈加深沉,讓鐵匠鋪的小院子裡氣氛越來越凝重。
最後幾縷陽光,越過圍牆斜斜地透進院子,把僵持的幾個人的影子塗到了牆上,有的人昂首挺立,有的人身形卑微。
伊內斯和羅伯特不知道兔死狗烹這個詞。但他們同樣知道,說出了所有情報的羅伯特,已經喪失了主動權,命運只取決於蕭晨的一句話。
蕭晨收起精神威壓,伊內斯發覺自己終於可以說話了,他看着羅伯特畏畏縮縮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蕭晨閣下,請告訴我,怎麼樣才能放過羅伯特。”
蕭晨豎起兩根手指,“我有兩個要求。首先你要尋找一個機會,讓男爵的一家全都聚在一起,然後及時給我通知。其次,我需要你們穩住所有的銷售網絡,不管男爵家發生什麼事,所有的分銷商都不能亂!”
“您是想?”伊內斯的腰彎得更低了,
“當然是抓捕男爵,以及控制他的家屬。沒有人能夠在謀害我們的人以後,不受到應有的懲罰。”蕭晨說道。
“您這樣會引起周圍所有貴族的恐懼和不滿的。就算貴族和魔法塔之間有矛盾,大家也都會協商解決問題。您所在的中國之塔,畢竟是一個新生的勢力,您也不想讓周圍的勢力都和您斷絕往來吧!”伊內斯說道。
蕭晨的神色在昏暗中看不太清,向着夕陽的側臉有一線亮色讓他顯得棱角鮮明,伊內斯看到他嘴角翹起,這個笑容沒有給人任何柔和的感覺,反而將臉部的輪廓線顯得更加鋒銳,“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利益,浪費在給男爵打抱不平上,相反,我相信還有很多人樂於看到男爵失勢。這些人非但不會對我有什麼意見,還會和我更緊密的合作。這是既定的事情,你沒法說服我。”
“我做不到。我無法這樣背叛男爵。”伊內斯聲音並不響亮,但是語氣卻很堅持。
“即使搭上你和你兒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伊內斯跪了下來,“您不會那麼做的。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存善心的人,您有一顆高貴的靈魂。不會這樣對待一個無力反抗的人……”
“我平時是這樣的人,但是對待敵人除外。特別是有人以此要挾我的時候!”蕭晨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有位先輩說過,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蕭晨回頭看了一眼羅伯特,伸手往他身上一指,雪花從空中開始凝聚,這些雪花落在羅伯特身上並不會消散,而是快速地積累起來,很快,他的身上都出現了白色的冰霜。
羅伯特面露恐懼之色,他掙扎着要避開這些冰雪,但是嚴寒讓他的身體越來越遲緩。他只走動了兩步,就被徹底凍住了雙腳,無法逃離了。越來越厚的冰塊從他的腳部向上延伸,他徒勞地揮舞着手臂,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姿勢怪異的冰雕。
在羅伯特被凍斃的整個過程中,伊內斯都無法移動一分身體,他所能做的,只是絕望地看着他的兒子變成了冰塊。
直到很久以後,伊內斯終於覺得周圍的壓力一鬆,他手腳並用地向羅伯特爬去,一邊爬,一邊發出淒厲的哭嚎。快要觸到羅伯特的時候,他腳下一軟,撲倒在羅伯特身上,冰人被他一撞摔倒了下去,砸在石板地上發出沉悶地破碎聲,冰裂了,羅伯特也裂成了碎塊。
伊內斯捧起兩塊血色的冰塊,那好像是羅伯特的心臟,就這樣裹在冰中碎成了兩瓣。
“這不是真的,這是夢,這是夢。”然而心口劇烈的疼痛,膝蓋下堅硬地石塊,手中刺骨的寒冷,還有周圍人冷酷的表情,讓他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真實的。
伊內斯放下手中的碎塊,轉頭惡狠狠地盯着蕭晨。他的臉幾乎要就去成了一頭野獸,他嘶聲吼道:“你!你這個屠夫!我絕不會和你合作的!死吧,死吧!我要你一起死。”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從伊內斯心中爆發出來,化爲他身體中的能量,他從地上猛然站起,像一頭蒼老的獅子一樣撲向了蕭晨。
蕭晨並不閃避,任由他衝來,不過,當他撲中蕭晨的時候,蕭晨卻化爲了煙霧,和周圍的一切一起化作了黑暗。
“這是……”伊內斯忽然發覺自己依舊是跪着的,那黑暗是因爲他閉上了眼睛。他非常疲憊,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勉力睜開眼,他發現一切似乎又退回的蕭晨說那句“嚴冬一樣殘酷無情”之前。他兒子羅伯特還好好地站在那裡,卻也閉上了眼睛。眼淚從伊內斯的眼眶中涌了出來。
“果然是幻覺……”但是這樣的幻覺太真實,太可怕了。
“這樣環境和真實又有什麼區別呢?只要我願意,那個噩夢還可以延續下去,而且我可以讓你經歷無數次,你不會知道哪一次死亡是真的,但是所有的痛苦肯定都是真的。”
伊內斯默然無語。
這時對面的羅伯特也睜開了眼睛,他喃喃道:“怎麼又來了?我不是好好在家裡睡個午覺嗎?怎麼又來到這個噩夢了,十多年了,我還是逃不出這個夢的折磨啊。”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伊內斯:“父親,求求放過我吧。是!十多年前我把你扔給那個該死的蕭晨,然後去給男爵報信,然後讓你被中國人處死了。但是男爵得救了啊,我們家也發達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中國之塔十年前就已經被滅掉了啊。你能不能就此消失,不要再在夢裡折磨我了?”
蕭晨別有深意地看了羅伯特一眼,對伊內斯說道:“他的幻境和你的不太一樣,是我對他人品的一個測試,那是一個持續很多年的夢。不過看來他除了那夢裡放棄了你,其他方面還過得挺不錯。既然他會放棄你,那我就不能扣下你,逼着他去辦事了。”
“你在說什麼?怎麼這個夢不太一樣?”羅伯特看着蕭晨不解道。
“歡迎回到現實,一夢十幾年,感覺如何?”
“開,開什麼玩笑!這,這夢不對,這纔是個噩夢。那些事情不可能是假的,我的妻子,我孩子,還有大房子。”羅伯特快要崩潰了,他現在的模樣比他父親從夢中出來時還要不堪,“怎麼可能都是假的。我白活了?白活了?”
“這太可怕了。”伊內斯突然發現羅伯特經歷的東西,比他更加恐怖。這樣再來兩次,他一定會瘋掉的。
“所以,請想清楚,是準備繼續,還是考慮按我說的做。我是不願意殺你們。但是這種仁慈的殘忍,也許更可怕。”蕭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