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瀝地下着,天空陰沉,是一場不錯的春雨,潤物無聲。
這個名爲慧明的年輕俊朗的和尚盤坐在藥王佛大殿旁輕聲誦經。這座廟宇乃是此地最爲香火鼎盛的地方,名爲菩提寺。菩提寺中供奉的佛陀和菩薩塑像少說百尊,只是今日小雨淅瀝,來上香的人卻是極少。
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緩緩走入,雙手合十,對着佛像誦讀一段真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心頭掛,便是人間好時節。”她的聲音雖輕柔婉轉,但卻落入了慧明和尚的耳中。
慧明停下誦經聲,忽然道:“蘆花兩岸雪,江水一天秋。南無阿彌陀佛,女施主的向佛之心當真無比圓潤。”
這女子微微一笑,眉如遠山,眼眸仿似兩顆星辰,瓊鼻如魯班神匠花費畢生心血雕琢,脣兒猶如清晨中帶着露珠的玫瑰,道:“方纔聽師傅誦了一段《心經》,但後邊卻又有許多不明的經義,不知是哪本經書上的?”
慧明見着這女子容貌,心頭也是一驚,暗道一聲“愧對佛祖”,雙手合十,道:“慚愧慚愧,自己領悟的些許粗淺道理罷了。”
女子道:“我叫葉青玄,不知師傅名號?”
慧明道:“貧僧法號慧明。”
葉青玄略微點頭,笑道:“今日來藥王佛前許願,盼望孃親早日恢復健康。”
慧明道:“女施主還真是體貼孝順。”
葉青玄雙手合十施了一禮,笑道:“謬讚了。今日尚且有事,來日再見一同談論佛經。”
慧明微微擺手,笑道:“不送。”
待葉青玄走後,自後殿當中走出了一位大和尚,拍了拍慧明的肩膀。
慧明回過神來,連忙心道:“罪過罪過!”
這大和尚名爲慧心,見着師弟慧明這模樣,便道:“師弟可是動心了?”
慧明連忙道:“罪過!”
慧心卻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沒有什麼稀奇的,只是要把持住自己的佛心便是了。那姑娘的確貌美如仙……”
慧明急忙擺手阻住慧心接下來的話,道:“師兄莫要說了,師弟什麼都明白,定然摒除六慾,全心修佛。方丈說我乃是最有慧根之人,怎可爲了這凡俗感情背棄了佛祖。”
慧心雙手合十,道:“南無阿彌陀佛,師弟有此想法,師兄甚是慰哉!”
於是,慧明和尚與慧心說了兩句後便退到一旁,繼續閉眸唸經。
只是慧明每每誦經之時,便總能聽見那女子的聲音,她的聲音,卻也只是那一段簡短無比的真言,這真言直入心中,讓人難以靜心。慧明又豈能明白,男女之間的感情,若未成佛,那便縱是佛祖也擋不了的。
時日一天天過去,轉眼便是一月,慧明的心逐漸安靜下來,每日誦佛唸經,又去百姓家中幫忙超度,忙得不可開交,倒是有漸漸將那叫葉青玄的女子淡忘了的跡象。
正直當月初八,慧明盤坐煙霧當中輕輕誦經,猶若登仙成佛一般。
葉青玄緩步走入殿中,此刻,她那絕美的臉蛋兒已浮上了一層悲慼與痛苦。
“葉施主。”慧明福至心靈,睜開眸子,輕聲呼喚。
“慧明師傅。”葉青玄對着慧明行了一禮。
慧明見葉青玄一臉憔悴,心中不覺一疼,道:“一月不見,葉施主爲何如此憔悴?”
葉青玄雙手合十,兩行清淚自眸中流出,道:“孃親於今早過世,我特來祈佛,順便請慧明師傅與我家母親超度。”
慧明不由心中一驚,想要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難以說出口來,只得雙手合十接連說了幾聲“南無阿彌陀佛”這才作罷。
與師兄打了招呼,慧明便跟隨葉青玄到了府邸中。這葉青玄也是富家子女,這府邸修得豪華,乃是當地富商葉雲的住處,此刻府邸中人皆縞素,哭聲瀰漫,一股沉悶氣息。
葉青玄忍住哭泣走到母親靈位前,喃喃道:“母親,女兒爲你請了高僧前來超度。”
慧明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然後雙手接過葉青玄遞來的蒲團,盤膝坐下,取出木魚等等法器,燃了幾柱香和紙,便開始誦經。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說是經。週迴十過,以召十方,始當詣座。天真大神,上聖高尊,妙行真人,無鞅數衆,乘空而來。飛雲丹霄,綠輿瓊輪,羽蓋垂蔭。流精玉光,五色鬱勃,洞煥太空。七日七夜。諸天日月,星宿璇璣,玉衡停輪,神風靜默,山海藏雲,天無浮翳,四氣朗清。一國地土,山川林木,緬平一等,無復高下,土皆做碧玉,無有異色……”
慧明張口便開始唸經,卻發現自己誦讀的並非是佛經,乃是那玉清元始天尊的《度人經》!他心中一驚,竟然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爲何會忘了佛家中的超度典籍。所幸葉家中人都沉浸在悲傷當中,而且大多不懂佛,便沒有聽出端倪來,但是葉青玄卻聽得清清楚楚,這分明誦的不是佛家典籍!
慧明心中疑惑,自己從未學過這經典,怎會心中莫名生出一篇這《度人經》來,而且這經典是何人所創自己也不明就裡,心中暗歎一聲,遂繼續唸了下去:“正月長齋,誦詠是經。爲上世亡魂,斷地逮役,上南宮。七月長齋,誦詠是經,身得神仙,諸天書名,黃籙白簡,削死上生。十月長齋,誦詠是經,爲國王帝主,君臣父子,安鎮國祚,保天長存,世世不絕,常爲人君,安鎮其方,民稱太平。八節之日,誦詠是經,得爲九宮真人。本命之日,誦詠是經,魂神澄正,萬氣長存。不經苦惱,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名書上天,功滿德就,飛昇上清……”
他盤坐蒲團之上,舌綻蓮花,竟然祥瑞四起,有虛幻的瑞獸奔跑,看得周圍葉家之人都是一陣目瞪口呆,高喊大師。
慧明這經唸了一天一夜,聲音也越來越高,最後竟然洞徹九霄,來聽經義的人也越來越多,越聚越攏,短短一天之內,城池當中的所有人都來聽講了,便連當官的都在其中……甚至佛門和尚也來了,所有人都隨着他講經的聲音搖頭晃腦,閉目細聽。
葉青玄也是聽得神往,雙眸愈發清明,悲傷漸退。
卻在這個時候,天空閃過一道輕微的佛光,這佛光擊中了慧明的腦門。
“噗!”
慧明口噴鮮血,摔倒在地,雙眸無神,靈魂彷彿要出體一般。
“是誰在誦經?”這聲音渾厚雄偉,猶如神靈。
天上來的竟然是一尊佛。
而這佛,乃是南無阿彌陀佛——如來佛祖!
這佛,卻只有葉青玄可以看見,其餘人都是看不見的。
葉青玄驚道:“何故傷了慧明!”
便在這經義停下的時候,聽經的人全部醒來,有一大半的人竟然憑空化爲透明,對着那慧明的屍身行了一禮,消失無蹤,似入了輪迴當中去一般。
如來身形出現片刻後便已無影無蹤,而慧明正兀自昏迷。
葉家請來大夫,諸多大夫卻是哀嘆一聲,道:“回天乏術!”
“無力迴天……”
“我無能矣……”
葉青玄眼中流下淚來,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
慧明死了。
葉青玄整日無神,這一月她將盛放佛經的經桶搖動,口誦佛門度人經典。睡夢裡,便也都是那慧明每日盤坐於殿堂中誦經的模樣。她看向西方,雙眸之中忽然綻起光彩……她想去靈山,去求佛。
“爹……我要去靈山。”葉青玄忽然下定決心,對自己的父親說。
“爲什麼?”葉雲問道。
“慧明是因我而死的,他爲了超度母親……我要去求佛。”葉青玄答。
葉雲知道女兒倔強性格,便道:“你去罷,去罷!可要我爲你準備馬車?”
葉青玄搖頭,道:“求佛便要有一顆誠摯的心,我要一步一步走着去。”
葉雲聽後一驚,道:“這……”
葉青玄卻是揚了揚手中的一口寶劍,道:“我有這柄劍護着,沒有誰能傷得了我。爹,你便放心吧,女兒沒事。”
葉雲只得沉重嘆息一聲,道:“早去早回!”
葉青玄給葉雲磕了三個響頭,收拾了包袱,帶上手中的寶劍,向着西方靈山而去。
待女兒走後,這葉雲卻是微微一笑,手指捻了個法決,輕道:“無量,無劫。”
說罷,竟化爲一口利劍,沖天而起,此劍名——絕仙。
此去靈山,十萬八千里,沿途險阻無數。
葉青玄十步一叩首,向佛之心無比虔誠,無人能阻,她此去,便是要問個明白,如來佛祖,爲何要傷了這慧明。對於慧明,自打見他第一眼起,心中便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似情,又不似情,未愛,卻彷彿又愛了……
終於,行了十二年,到了靈山腳下。
她匍匐磕頭,想要覲見佛祖,卻被守山的佛子攔阻了下來。
“若世上每每死人,便有人來求佛祖幫忙,那佛祖哪裡忙得過來?”
“他是被佛祖所殺……”
“你這女施主,好不講道理,佛祖慈悲心腸,怎會殺人!”
“我……”
葉青玄遭阻,只得匍匐於靈山腳下,以額頭觸地,靜靜等待。
時日一天天過去,彷彿百年,又似千年,她已老了……
“這一世,我爲你搖動所有經桶,誦讀經典,行過十萬八千里路,只求能再見你一面。”
“這一世,我醒悟了,我明白了,我是玄冥,而慧明,你又是誰呢?”她擡起頭來,滿面滄桑與皺紋,頭髮已然銀白,雙手合十,笑道:“佛?哪裡有什麼佛?什麼神、佛、仙不過是自封的罷了,說到底,只不過是本事稍大一些的人罷了。”
一柄天劍落入手中,此劍名曰誅仙,她的頭髮很快轉爲黑色,如墨一般。
拔劍。
守山的那名佛子大驚,還未來得及撤退便被玄冥一劍斬殺成了兩段,殺氣一震,化爲劫灰,玄冥不解地自問道:“通天教主的誅仙劍,怎會在這裡?”
說罷,殺上靈山,佛子們都是大驚,全部遭玄冥一劍斬成劫灰。
“嗯?西天的佛陀怎麼這麼弱?”玄冥心道,殺上大雄寶殿。
那大雄寶殿之上竟然只有如來一尊佛陀,玄冥心中驚詫不定,但她乃是殺伐果斷之人,毫無畏懼,這佛陀似乎沒有什麼靈魂,只如塑像一般,玄冥一劍斬下,只是稍做抵抗,隨即便化爲了劫灰。
殺瞭如來,玄冥來不及多想,只覺得頭暈目眩,天地間一片黑暗。
“我是誰?那爲我誦經,又行了十萬八千里辛苦路途的女子,你是誰?”
“無量……無劫。”
一道聲音傳來,輪迴被推動,時間被扭曲,命運不知飄向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