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夜沒有睡覺,早上,芷筠去上班的時候,臉色是蒼白而憔悴的,眼睛是疲倦而無神的,精神是委頓而恍惚的。坐在辦公桌前,她像個失魂落魄的幽靈。

這一整夜,她通宵沒有閤眼,但是,她卻很仔細、很冷靜地思考過了。從第一次見到殷超凡開始,一直想到這場意外的“落幕”。他們的交往,像一場連一場的戲劇,卻是個編壞了的戲劇。殷文淵的兒子!她怎會料到殷超凡竟是商業鉅子殷文淵的兒子?如果她早知道,她根本不會允許這場戲有任何發展,殷家的企業之大,財力之厚,家世之好,是人盡皆知的!她董芷筠,除了有個傻弟弟之外,一無所有,她憑什麼去高攀殷家?怪不得範書婷要把她當成個投機取巧,趨炎附勢的女人!豈止範書婷,她相信任何人知道殷超凡的身世的話,都會有此想法。這世界原就如此現實,人心原就如此狹窄的呵!

想過一千次,懷疑過一千次,追憶過一千次……到底殷超凡對她是真情還是假意?殷家的獨生子!他當然見慣了名門閨秀,二十四歲!他絕不可能對她是初戀!現在回想起來,殷超凡在她面前一直諱莫如深,既不談家庭,也不談女友。如果他從開始就在玩弄她,他應該是一個第一流的演員,他竟使她相信他的愛情!竟使她爲他瘋狂,爲他癡迷,爲他喜悅和哀愁!但是但是……但是……如果他並非玩弄她,如果他確實愛上了她,如果他是真心的,如果那些誓言都發自肺腑……

傻呵!董芷筠,她打斷了自己的思想。你只是個愚笨的、無知的、愛做夢的傻女孩!他憑什麼要愛上你呢?論色,你甚至趕不上那個範書婷!論才,你又何才之有?論家世,論門第,論出身……你沒有一項拿得出去!愛上你?他爲什麼要愛上你?如果他真心愛上你,他會一切隱瞞你嗎?他會在餐廳中不知所措嗎?他會見到自己的姐姐和家人就坐立不安嗎?如果他真心愛上你,你應該是他的驕傲,他的珍寶,不是嗎?在愛情的國度裡,何嘗有尊卑貴賤之分?但是,他卻那樣“羞”於將你介紹出去啊!這樣的態度,這樣的感情,你居然還“迷信”是“愛”嗎?董芷筠,別傻了,別做夢了!他只是玩膩了大家閨秀,而找上你這個蓬門碧玉來換換胃口而已!

可是,那小屋中的長吻,那松林中的誓言,那多少黃昏的漫步,那多少深夜的傾談,那紅葉下的互訴衷曲,那秋風中的海誓山盟……難道完全都是虛妄?完全都是謊言?人類,豈不是太可怕?從今以後,還有什麼男人是值得信任的?什麼感情是值得追求的?不!不!不願相信這些是假的,不能相信這些是假的……那殷超凡,不該如此戲弄她呵!假若都是假的,他又何必再追到小屋中來解釋,來祈諒,來求恕?不,她困擾地搖頭,他或者、或者、或者是真的!你總該相信有那麼一點點“或者”的可能呵!

但是……她陡地打了個冷顫。即使是那個“或者”,即使他對她動了真情。他們殷家,是她輕易走得進去的嗎?那雍容華貴的三姐,那盛氣凌人的範書婷,那個未來的姐夫……就這已經見過面的三個人,就沒有一個對她有好感!好感!傻呵,董芷筠!他們甚至仇視你,侮辱你,這樣的家庭,你休想、休想、休想了!從此,殷超凡三個字要從你生命裡徹底地抹煞,從你思想裡完全地消失……你雖一無所有,至少,還可以保存一點僅有的驕傲,如果再執迷不悟,你就會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永無翻身的機會了!董芷筠,你毀滅了不足惜,可憐的竹偉卻將何去何從?

這樣一想,她心中就猛地一陣抽搐,神志似乎有片刻的清明。是了!一切都結束了,再也沒有殷超凡,再也沒有松林,再也沒有秋歌,再也沒有夢想和愛情了。她茫然地擡起頭來,望着桌上的打字機和文件……心裡卻一陣又一陣地絞痛起來,痛得她手心冰冷而額汗涔涔了。

“董芷筠!”方靖倫走了過來,他已經悄悄地注視她好半天了。這女孩怎麼了?那蒼白的臉龐如此悽慘,如此無助,那眼底的悲切和迷惘,似乎比海水還深,盈盈然地盛滿在那眼眶裡。“你不舒服嗎?”

芷筠一震,驚覺了過來,她慌忙坐正身子,望着打字機上待打的文件?

“哦,沒有。我就打好了,方經理。”

她開始打字,只一忽兒,她就打錯了。換了一張紙,她再重新打過,又錯了。她換上第三張紙,當那紙再被打錯的時候,她頹然地用手支住頭,伏在桌上。方靖倫再也按捺不住,他走近她,溫和地望着她。

“怎麼了?”他柔聲問,“你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你碰到什麼煩惱嗎?”

哦!她咬住嘴脣。別問吧!別問吧!別問吧!淚水在眼眶裡翻涌,她“努力”地要去忍住它。方靖倫把她的椅子轉過來,她被動地擡起頭來了。他的眼光那樣溫存地、關切地、柔和地停駐在她的臉上,他的聲音誠懇而低柔地、坦白地問着:

“是爲了那個男孩子嗎?那個常來接你的男孩子?他怎樣了?他傷了你的心?”

她仰望着他,透過那層盈盈水霧,方靖倫那溫和儒雅的臉正慈祥無比地面對着她,像一個忠厚長者。她心裡涌起一股翻騰的波潮,淚水再也無從控制,就瘋狂般地沿頰奔流下來。張開嘴,她想說:“我沒什麼!”可是,嘴才一張開,許許多多的委屈、悲憤、無奈和那自從父親去世以後,她所肩負的那副沉沉重擔,都化爲一聲沉痛的哭泣,“哇”的一聲就衝口而出。頓時間,各種痛苦,各種委屈,就像潮水般地油涌而至,一發而不可止。方靖倫慌忙把她的頭攬在自己懷裡,拍撫着她的背脊,不住口地說着:

“怎麼了?怎麼了?芷筠?”感到那小小的肩頭,無法控制地聳動,和那柔軟的身子,不停地顫慄,他就被那種深切的憐惜所折倒了。他低嘆一聲,挽緊了她。“哭吧!芷筠!”他柔聲說,“哭吧!如果你心裡有什麼委屈,與其自己熬着,你還不如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

芷筠是真的哭着,無法遏止地哭着,那淚泉像已開了閘的水壩,從靈魂深處不斷地向外洶涌。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陣敲門聲傳來,她才驚覺地擡起頭,趕快回轉身子,但是,來不及了,門開了。進來的是會計李小姐,一見門裡這副情況,她就僵在那兒了,不知是該進來,還是該出去。芷筠低俯着頭,不敢仰視。方靖倫有幾秒鐘的尷尬,就立即回過神來,他若無其事地接過李小姐手中的卷宗,目送李小姐出了門,他把房門關上,而且鎖住了。

芷筠擡起頭來,臉

上仍然淚痕狼藉。

“對不起。”她囁嚅地說,“我……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對不起。”

他取出一條幹淨的手帕,遞給了她。

“擦擦眼淚!”他神態安詳,語氣輕柔。“到這邊沙發上來坐一坐,把情緒放鬆一下好嗎?”

她接過手帕,無言地走到沙發邊坐下。用那條大手帕拭淨了臉上的淚痕,她開始害羞了,低着頭,她把手帕鋪在膝上,默默地摺疊着,心裡又難堪,又尷尬,又羞澀。方靖倫坐在她身邊,燃起了一支菸,噴出了一口濃濃的煙霧。

“好一些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

“要不要喝點咖啡什麼的?我叫小妹上樓去叫。”他說。頂樓,是著名的“藍天”咖啡廳。

她很快地擡起眼睛,瞬了他一眼。

“你怕流言不夠多?”她低問,坦率地。“現在,外面整間辦公廳裡,一定都在談論了。”

“又怎樣呢?”他笑笑,凝視着她。“這是人的世界,作爲一個人,不是被人談論,就是談論別人。”

她不自覺地微笑了一下。

“哦,總算看到你笑了。”他笑着說,“知道嗎?整個早上,我一直面對着一張世界上最悲哀的臉。”他收住了笑容,把手蓋在她的手上,鄭重地說,“我想,你並不願意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

她哀求似的看了他一眼。

“好的,我也不問。”他吐了一個菸圈,眼光溫和地停駐在她臉上。菸圈慢慢地在室內移動、擴大,而消失。室內有好一陣的沉寂。

驀然間,電話鈴響了起來,芷筠嚇了一跳,正要去接,方靖倫安撫地按了按她的手,就自己走去接了電話,只“喂”了一聲,他就轉頭望着芷筠。

“芷筠,你的電話!”

芷筠微微一愣,誰會打電話來呢?站起身子,她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喂?”她說。

“芷筠?是你嗎?”

她的心“怦”然一跳,是殷超凡!立刻,她摔下了聽筒,掛斷了電話,她掛得那樣急,好像聽筒上有火燒了她一般。方靖倫深沉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默然不語。她呆站在那兒,瞪視着電話機,整個人都成爲了化石。

鈴聲又響了起來,芷筠顫慄了一下,就睜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那電話機。方靖倫站在一邊,只是大口大口地吐着煙霧,靜靜地審視着她。終於,她伸出手去,再度拿起了聽筒。

“喂!芷筠?”殷超凡叫着,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迫切與焦灼。“你不要掛斷電話,你聽我說!我在你樓上,在藍天!你上來,我們談一談,我非見你不可!喂喂,芷筠,你在聽嗎?”

“我不來!”她軟弱地說,“我也不要見你!”

“你一定要見我!”他命令地,幾乎是惱怒地。“我等你半小時,如果你還不上來,我就到你辦公廳來找你!芷筠,你逃不掉我,我非見你不可!我告訴你,芷筠,昨晚我糊塗了,我不對,你要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她慌亂地說,又要收線。

“芷筠!芷筠!”他大叫,“我等你,你一定要上來!否則我會鬧到你辦公廳裡來,我不管好看還是不好看……”

她再度拋下了聽筒,回過身子來,她面對着方靖倫,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那黑眼珠深黝而無助,嘴脣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方靖倫迅速地走過去,一把扶住了她,他說:

“你不許暈倒!芷筠!”

“我不會,我不。”她軟弱地說,掙扎地靠在桌子上,求助地看着方靖倫。“幫我一個忙,請你!帶我出去,請你帶我出去!”

“到什麼地方去?”方靖倫不解地。

“隨便什麼地方!只要離開嘉新大樓!”

方靖倫熄滅了菸蒂,很快地拿起了自己的上裝,又順手把芷筠椅背上的毛衣拿了過來,披在芷筠肩上,他簡短而明白地說:

“走吧!”

開了門,穿過那許多職員的大辦公廳,他們在衆目睽睽下往外走,那些職員們都側過身去,故意忙碌着,故意不加註意,而事實上,每個人的眼角都在掃着他們,到了門口,方靖倫回過頭來,對接線小姐說:

“如果有人找董小姐,告訴他董小姐已經回家了!”

那接線小姐張大眼睛,一個勁兒地點頭。

走出嘉新大樓,到了停車場,芷筠上了方靖倫的汽車。車子開上了中山北路,駛向林森路。芷筠直挺挺地坐着,像個小木偶,始終一語不發。方靖倫看了看她,也不多說什麼,徑直把車子停在林森路的一家咖啡館前面。

他們在一個幽暗的卡座上坐了下來,這家咖啡館佈置得極有歐洲情調,牆上有一盞盞像古畫裡的油燈,屋頂上是大根大根粗拙的原木,桌布是粉紅格子的,上面也有盞有玻璃罩子的小油燈。芷筠軟軟地靠在沙發裡,燈光下,她的臉色更白了,她把頭倚在牆上,眼睛愣愣地望着桌上的燈光。方靖倫注視着她,微微地皺了皺眉。她病了,他想。她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爲她叫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叫了一杯酒,坐在那兒,他靜靜地看着她。她像個幽靈,像個毫無生氣、毫無目的的幽靈。咖啡送來了,那濃烈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勉強地振作了一下,忽然端起杯子,大大地嚥了一口,然後,她喘了口氣,似乎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裡回來了,她輕聲地說了句:

“真對不起,方經理。”

“他是誰?”他單刀直入地問。

她驚悸地凝視他,眼中有痛楚與惶恐。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着面前的杯子,再擡起眼睛來的時候,她眼裡有層朦朧的霧氣。

“我可不可以吃一點東西?”她可憐兮兮地問,“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沒吃早飯,昨天也——沒吃晚飯。”

他皺眉,立刻叫來了侍者,他盯着她。

“昨天的午飯總吃了吧?”

她睜大眼睛,昨天帶了野餐,在那滿是雲、滿是風,滿是紅葉的山上……竹偉把野餐全吃掉了。唉!那是幾百個世紀之前的事了,怎會就是昨天?她迷惘地搖了搖頭。

他嘆了口氣。怪不得她如此虛弱,如此蒼白!他嫉妒那個使她這樣失魂落魄的男孩子!

給她叫了一客咖哩雞飯,又叫了許多點心。她吃了,卻吃得很少很少,她顯然是食不下咽。推開了盤子,她擡起眼睛

來,坦白,真摯,而感激地望着他。

“知道殷文淵嗎?”她問。

他怔了怔。

“臺茂水泥公司的殷文淵?”他反問。

“是的。你剛剛問我,那是誰?他就是殷文淵的獨生子,他的名字叫殷超凡。”她費力地吐出那個名字,眼裡的霧氣更重了。她的眼光迷迷濛濛地停留在那盞小油燈上,沉默了。

“就這樣嗎?”他問。詫異地望着她。

“就這樣。”她輕聲說,“請幫我擺脫他。”

他握着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仔細地審視着她的臉龐,她看來孤獨、怯弱,而又有種難解的固執與高傲。

“你真的要擺脫他嗎?”他問,“爲什麼?”

她用手支着頭,注視着咖啡杯裡的液體。

“我必須回答這問題嗎?”

“不。”他搖搖頭,情不自已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地、緊迫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無法繼續看咖啡杯了,她被動地、憂鬱地迎視着他的目光。“你不必告訴我理由,”他說,“只是,你請我幫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結果會怎樣嗎?”他嘆了口氣,“一隻兔子在逃一隻狼的追逐,途中,它遇到了一隻老虎,它說:‘老虎!救我,幫我擺脫那隻狼吧!’老虎欣然從命,它幫兔子趕走了狼……然後……”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菸,煙上的火光在跳耀着,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悲涼。“有誰來幫兔子擺脫那隻老虎呢?”

芷筠驚悸地望着他。

“你是老虎嗎?”

“我是的。”他坦白地說,“我不想欺騙你,也不想做一個僞君子。所以,芷筠,想想清楚!假如你不如此善良,如此純潔,如此充滿了高傲與動人的氣質,我或者會對你玩一些手腕。可是,你真純得讓我無從遁形,所以,我只好坦白地說出來。芷筠——”他嘆口氣,困難地說,“或者,你更該擺脫的,不是他,而是我!”

“哦!”芷筠用手抱住頭,苦惱地呻吟着,“不要!請你不要,我真的要病倒了。”

他把酒杯送到她的脣邊,命令地說:

“喝一點!”

她啜了一口,嗆住了,接着,就咳了起來。然後,她又重新把頭倚到牆上去了。她的聲音軟弱而無奈:

“難道男女之間,沒有友誼嗎?”

“有的,只是,像火邊放着冰塊,要不然就是冰塊溶解,要不然就是火被撲滅,要長久維持現狀,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他。

“或者,那隻兔子應該走得遠遠的,既躲開狼,又躲開老虎!”她說。

“是的!”他真摯地回答。“但是,那隻老虎雖不好,卻足以抵擋別的猛獸!”他重新捉住她的手。“想想看!芷筠,想想看!我的舉例並不恰當,但,我不知怎麼說好,你美好得像朵小花,應該有個暖房把你移植進去,如果我比現在年輕十歲,如果我沒有家累,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暖房,而現在,我覺得我在要求你做件荒謬的事,我覺得自己很卑鄙!但,我又不願放過你……”

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視着他,眼裡竟涌起一股奇異的、悲哀的同情。

“哦,方經理,你比我還矛盾!”她說,“你既希望捉住我,你又希望我逃開你!”她輕輕地搖頭,站起身子。“我要走了,給我一天假,讓我想一想!”

他眼睛發亮地望着她。

“你真願意考慮?你甚至不問我給你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能給的是什麼。”她說,“你是個好人,方經理,你真該對我用一點手腕的,那會容易得多。尤其在現在的情況下!”她嘆氣,往門口走去。

他跳起來。

“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要走一走,你讓我一個人走一走,我現在心慌意亂,我必須想想清楚,你不要管我!你讓我去吧!”

他一把抓住她,把她握得緊緊的。

“我不會讓你單獨去‘走一走’,你軟弱得風都可以吹得倒,我送你回家去!”

她不堅持,事實上,她已無力于堅持,正像方靖倫說的,她軟弱得風都可以吹得倒。在嚴重的頭暈目眩中,她一任方靖倫把她攬進車子。靠在椅墊上,她用手支着額,開始覺得真正地不舒服起來,我不能生病,她模糊地想,我連生病的條件都沒有!她告訴了方靖倫地址,努力地讓自己振作起來。當車子到家門口,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方靖倫停了車,把她攙下了車子。

有個人影坐在大門口。

“竹偉!”她叫。

那人跳了起來,不是竹偉,是滿面怒容的殷超凡!他的臉色比她的好不了多少,憔悴、蒼白,滿滿的鬍子,衣衫不整,頭髮零亂,眼睛裡佈滿了紅絲。他站在那兒,像個備戰的公雞,豎着渾身的羽毛,他的眼睛冒火地盯着她,咬牙切齒地說:

“芷筠!你好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躲開我?如果我……”

“哦!”她輕笑着,半歪在方靖倫身上,她對方靖倫悄聲說,“老虎送兔子回家,狼卻守在門口!哈!”她笑了起來。

殷超凡的臉色更白了,他驚愕,不解,而憤怒地緊盯着他們。芷筠站直了身子,挽住方靖倫的胳膊,對殷超凡笑嘻嘻地說:

“殷先生,你該認識認識方經理,他是我的老闆,一年多以來,我是他的私人秘書。如果你到我們公司去打聽一下,你可以聽到各種關於我們間的傳聞!你知道,像我這樣的女孩,是標準的投機者,我腳底下,並不是只踏着你這一條船!”

殷超凡張大了眼睛,不信任似的看着這一切,方靖倫沉默着。殷超凡瞪着他,那深邃的眼睛,沉着的表情,他恂恂儒雅而從容不迫,他是漂亮的,成熟的,莫測高深的!殷超凡昏亂了,糊塗了,狂怒了,他大叫着:

“芷筠!你算是什麼樣的女人?既有霍立峰,又有這個什麼鬼經理!好,”他咬得牙齒髮響,“我認了!我到底是個男子漢!還不至於可憐到向你祈求施捨的地步!”掉轉頭,他沖走了,蹌踉地衝走了。

這兒,方靖倫望着芷筠。

“知道嗎?”他沉吟地說,“我不喜歡我扮演的角色!”

“對不起,”她喃喃地說,扶着門框,“我抱歉!可是,在我暈倒之前,請你送我進房間裡去……”她的話沒有說完,就整個癱軟了下去,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

第十四章第五章第十四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九章第一章第六章第十章第四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七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九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七章第十章第五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七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八章第十二章第十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七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六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六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六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三章第九章第六章第十八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第九章第十二章
第十四章第五章第十四章第一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九章第一章第六章第十章第四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七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九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章第七章第十章第五章第十四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七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八章第十二章第十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七章第十六章第五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六章第三章第十四章第六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六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十三章第九章第六章第十八章第十六章第十八章第九章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