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國。
這個看起來像是胡說八道的信函如果不是老康給自己,自己一定以爲是個笑話。可是老康肯定不可能跟自己開玩笑,每次他看到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蒼蠅一樣。
雖說自己成績不好,但是也不必那麼鄙視自己吧?
想到這些,他總是埋怨父親當初的錯誤決定。
自己小的時候,父親把自己送去踢球了。那時足球剛剛職業化,父親覺得兒子踢足球能掙錢,就把他送到了足球隊。可是誰知中國足球發展的這麼迅速,這還沒幾年的功夫,中國足球就一篇欣欣向榮的樣子,甚至有資格去競爭世界盃決賽圈的門票了。按理說足球發展的好不是什麼壞事,可誰知對趙亞寧來說,完全就是一場災難。
趙亞寧是本省人,上的也是省隊辦的足球學校。雖然這幾年甲A省裡沒有怎麼出成績,但是國企贊助的球隊有錢,有底氣,也有耐心,省裡的青訓那是全國都數一數二的,而趙亞寧在這個數一數二的足球學校裡,水平也是數一數二的。
可是讓趙亞寧一直不解的是,從小到大,他很少入選國少,國青這樣的隊伍。如果說一次兩次是國家隊同類型人才過剩,但是好幾年總是與國字號球隊失之交臂,就讓他有些納悶了。
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父親找人請客送禮,才從教練那裡得到了一絲口風:進了國字號的球隊,那就是國家隊的明日之星了,說不定過兩年就是甲A賽場上的大球星了,甚至還有可能有出國深造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哪裡是什麼人都能輪得上的?
技術是很重要,但是和隊友關係是否融洽,是否服從教練指揮,是否適應戰術,也是很重要的啊。
至於怎麼和隊友教練搞好關係——教練很細緻的講解了過程:想在體校裡脫穎而出,得有體校教練的支持吧?那麼多孩子,憑什麼就支持你家孩子?不給點培養費,憑什麼重點培養他?
國字號的球隊下來考察了,總得有人負責接待吧?不吃好喝好休息好,就不能做到心情愉快,心情不愉快了,看孩子踢球,就光想着挑錯了,哪裡還注意得到靈氣?
到了國字號球隊,想入選大名單,也得教練提拔吧?教練不提拔,還談何出頭?
“你有十萬塊錢,基本上就能搞定。”劉教練說話的時候喝的有點高了,但是並不妨礙他的信心十足,“我給你辦去,就咱孩子這水平,關節一打通了,那絕對就是奔着國家隊去了!這個沒得跑!進了國家隊,然後在球隊里弄個位置,你花的這點錢,沒幾年就回來!”
雖然劉教練吹得很響,但是父親反覆思考之後,還是不願意掏錢。
“咱兒子不用那些歪門邪道,就好好踢球一樣能有出息!”
父親當時是那麼的自信。他的自信感染了自己,讓自己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成功。
可是失敗來的總是那麼突然。一次意外的受傷,讓他的小腿肌肉拉傷,臥病在牀長達兩個月之久。當他再回到體校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我也知道你家孩子不錯。可是現在我們踢得挺好的,我們不能冒着犧牲成績的危險培養你家孩子吧?”
教練有理有據的說法讓父親無言以對。而對此不滿的趙亞寧只能靠着更加辛苦的磨練自己的技術和能力來讓自己的實力提升,爭取一個位置。
可是什麼努力都是白費的。
“你給三萬塊錢,什麼都有了。”
父親的一個朋友在受託去找教練後,回來告訴了父親這個答案。
那天晚上,父親坐在樓下,抽了一夜的煙。而後,把他帶回了家。
“你要埋怨就埋怨我,怨我沒能耐吧。咱家哪裡還有錢啊。”
趙亞寧明白父親的苦衷,奶奶剛剛去世,醫藥費花了不少。母親身體不好,單位效益又不好。大哥眼看就要結婚,父親一個人撐起家已經是極爲不易,這麼大一筆錢,父親肯定是掏不起了。
老老實實的離開體校,託關係找個學校把高中文憑混下來,然後跟着父親,找個工作,有份收入,纔是正經的道路。
學足球這麼久,帶給自己的最大好處,卻還是在離開體校之後。
跟李恪和張竣熟起來是因爲足球,當初在班裡踢球,自己一場比賽就震住了他們,從此變得熟絡起來。足球至少給自己帶來了兩個鐵哥們兒,這比什麼都強。
不過回頭想想,自己震住他們算什麼成就?張竣身高剛過一米七,體重倒是過了一百六,還天天自稱內斯塔型後衛,被趙亞寧原地耍弄半天,走着路過掉了他,還愣是三秒才反應過來,這樣的傢伙,看誰不是神仙?
李恪更不用說了,他自稱是技術弱化版的因扎吉——因扎吉還技術弱化?趙亞寧後來才明白,意思就是他帶球一腳能趟出去三米。他在前場除了射門那一下,什麼都不會做。至於射門技術……李恪經常說的話就是,‘誰能保證自己每一腳都進?’
但是他們球技雖差,人卻非常好,自己有這樣的好哥們兒,無疑是幸運的。
如果不是遇見了貝貝,這一切都是自己最好的路了。
“你最好再把那個去法國的事給我解釋一遍,我現在有點醒酒了,能夠聽明白點了。”
張竣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趙亞寧嘆了口氣,無奈的再度解釋着。
他的體校教練特地跑到家通知他,參加一個去法國的培訓。據說這是省裡面的不知什麼人物拉關係才拉來的機會,趙亞寧作爲曾經學校數一數二的人物,成爲了指定的人選之一,讓他迅速去報名。
“聽起來怎麼那麼懸……”
“我倒是知道是怎麼回事。”李恪慢悠悠的開了口。
張竣和趙亞寧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我聽說海邊上那邊有大城市想要組建足球隊。”
這個不是新聞了。誰都知道本省最富的城市不是省會,而是海邊上的那些城市。那裡的私人老闆都有閒錢,這兩年足球正火,他們也都想着搞個球隊什麼的。
“聽說——不敢打包票是真的——他們申請下來了。但是他們心氣不小,除了球場,訓練場之外,還想弄個足球學校。”
“足球學校?”趙亞寧有些不解。
“嗯,說的挺厲害,和法國什麼球隊合作搞得。據說他們正在向省裡申請地皮蓋足球學校,聽說省裡的意思是想看看他們是否有這個辦事能力再考慮批不批,所以他們才着急送人出去訓練——爲的是申請地皮。”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張竣問道。
李恪對此只能苦笑,“聽說他們這次聯繫的是巴黎聖日耳曼,讓咱們這的球員過去訓練。不過根本不是什麼試訓,對那邊的說法是足球夏令營,就是去玩,根本不存在留下的可能。我父母前一段時間在跑門路幫我申請加入那個,想讓讓我去一趟巴黎。”
“幹嘛?”張竣依然不解。
“我父母的意思是讓我將來去法國留學。現在去一趟,算是積累信用,將來留學的時候好辦點……結果一問花錢不少,我爸說另找門路,不從這走了。”
“他們沒說要錢啊。”趙亞寧有些不解。
“廢話,你不要錢,因爲你是撐場面的,要是連個國少的都沒有,省裡能批下來?我們纔是掏錢的,因爲我們可沒你這個面子。”
“你還入選過國少隊?”張竣驚異的搖搖頭,“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從沒聽你說過啊?”
“廢話,你滿腦子只有意大利,除了托蒂就是內斯塔,別說國少,國家隊你都不知道有誰。”趙亞寧橫了他一眼,“再說我也就是個邊緣人,一共進了三次國少,只有一次入選了大名單,還沒撈到上場。”
“那種比賽比不比的也沒有什麼驕傲的,少年隊麼,就是樂呵樂呵完事。”李恪揮揮手,看見趙亞寧的表情陰鬱,有些不解,“那你不高興什麼?有訓練機會,去法國,國家給掏錢,你有沒有什麼挑費,這不是好事嗎?”
“可是我去那幹嘛?我又不踢了。”趙亞寧低下了頭,“而且李恪着也說的很明白,這個訓練營就是意思意思,留在法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去了意思不大。”
“怎麼說也是玩!咱們班還沒有人出國過呢,你也出去轉換,回來告訴我們什麼樣子的。”
“可是我還在這邊上課……”
“說的跟你好好學習了一樣。”張竣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你連二氧化碳和水的分子式都分不清,多學兩個月有個屁用,反正到時候會考我還得給你傳答案。”
“可是這邊有貝貝——媽的,非得讓我說的那麼明白。”
張竣放肆的大笑起來了。
“寧子,我就問你一個事。”一直沒有開口的李恪突然開了口,“你總跟我們吹,你在體校的時候有多牛,天賦有多好,要不是受到壓制就能進職業隊什麼的……現在讓你去法國接受訓練,那邊應該沒有人際關係什麼的了,你能在那邊混出頭不?”
趙亞寧愣住了,他想的不過是是否要輟學去參加一個訓練的問題,但是李恪的問題,卻是另外一個層面的,“你是說,留在法國踢球?”
“不一定是法國,歐洲哪裡都行。”李恪糾正了他的說法,“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通過真才實學展現自己的機會。現在他們給你提供了這個機會,你自己覺得,你能抓住嗎?”
趙亞寧踟躕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瘸子,這個你說的太遠了。”張竣接了口,“全中國有幾個能在歐洲踢球的?咱寧子踢得是好,但是誰敢保證到了國外還是那麼頂尖的?那都說不準的事情。”
“但是這至少是個機會。”李恪盯着趙亞寧,“機會來了,下一步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