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水性不錯,輕而易舉的就游到了沉石周圍。
他也如折繼長剛纔那樣圍着沉石繞行數圈略作觀察,這才解下綁在腰際上的繩索,圍着巨石仔細捆紮起來。
“他……這是在幹什麼?”一直凝神觀看的折繼長登時就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崔文卿的用意。
折惟本想了想,冷笑道:“這廝莫不是想將水中大石綁好,然後在岸上利用滑輪將之拉起來?哼,實在天真。”
折繼宣搖頭否定道:“即便能夠依靠滑輪之力,光憑這崔秀才的力氣,也不可能將沉石從水中拉出,二弟,換了你,能行麼?”
折繼長這才明白了崔文卿的用意,念及自己居然沒有想到如此簡單辦法,不禁有些臉紅。
他仔細一琢磨,卻又冷哼言道:“這塊石頭看似只有兩百來斤,實則因半截陷入淤泥之內,想要將之取出絕不容易,即便是我依靠滑輪之力將沉石上拉,也絕對不行。”
折惟本心知愛子向來自負,他若說連他也拉不動,那尋常臂力的人絕對不行,更何況是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崔秀才。
看來,還是大局已定啊。
比起得意洋洋的折惟本父子,折昭一直凝目遠望,神色如常,放在石案上的玉手手指輕輕的敲擊着案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正在岸上衆人議論不止,說笑不斷的時候,崔文卿已是順利將那塊沉石綁得妥妥當當。
他將繩索兩條打了一個死結相連在一起,其後又接上了另一條繩索,這才返回岸邊。
“姑爺……”
見崔文卿返回,荷葉立即快步跑來,不容分說便用手中的布帛去擦拭崔文卿溼潤的長髮,畢竟他大病初癒,若是着凉那就麻煩了。
崔文卿沒有拒絕荷葉的好意,就這麼任憑她擦着頭髮,看到小蘿莉滿是緊張擔憂的眼神,他的心內忽地有了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
荷葉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好的人!而且對他有着救命之恩,豈能辜負她的厚意!
“喂,崔秀才,你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難道認輸了不成?”
便在此時,一個討厭的嗓音響徹耳邊,崔文卿擡目望去,立即就看見折繼長那張醜惡的嘴臉。
還未等崔文卿開口,折繼長目光又轉到了荷葉身上,冷笑言道:“怎麼?你這小丫鬟對你姑爺這麼好,難道想成爲他的通房丫頭不成?”
荷葉小臉登時漲紅如血,神情驚慌失措,她無比驚恐的望了身在水榭中的折昭一眼,結結巴巴的反駁道:“沒有……荷葉纔沒有……你胡說。”
折繼長嗤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我還說錯了?你只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婢女,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笑至極!”
話音落點,在場的家丁丫鬟們望着這個不過十二三歲,卻滿懷心計,妄想飛上枝頭成鳳凰的小丫鬟,全都發出了一片鬨然大笑。
荷葉何曾遇到這樣受人奚落的場面,陣陣笑聲辛辣而又刺耳,滿含鄙夷嘲弄,恰如萬根繡花針刺得人遍體鱗傷,不善言語的她登時就淚流滿面,單薄的身板兒抖動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但是至始至終,荷葉都用貝齒緊緊的咬住下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爲她不想讓這些嘲笑她的壞人,看到她軟弱狼狽的一面。
“夠了!”
滿含怒意的男聲恰如平地驚雷般響徹在衆人耳邊,也使得家丁丫鬟們的鬨笑聲戛然而止。
大家錯愕望去,只見新姑爺崔文卿完全失去了平日文質彬彬、軟弱可欺的模樣,變得陌生起來。
他的目光如同出鞘寶刀犀利冷然,神情威嚴而又可怖,伸出手來霸道果斷的將荷葉攬入懷中,環顧着衆人郎朗高聲道:“在我落水臥榻快要病死的時候,是她荷葉衣不解帶的照料我,也是她一勺勺的餵我吃藥,說句難聽的話,在整個折家都以爲我崔文卿快要死了,已經拋棄我的時候,是荷葉將我從鬼門關中拉了回來,這樣可敬可貴可愛的一個女子,即便成爲我崔文卿的妻子,也不爲其過,當個通房丫頭完全是折辱她了!”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不僅是那些家丁丫鬟們,就連尚在哭泣的荷葉聽完崔文卿一席話,也嚇得呆住。
反倒是折昭,眼眸中陡然爆發出驚人的異彩,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崔文卿般,美目怔怔的望着他,露出了思索之色。
婢女賣身爲奴列爲賤籍,別說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就連尋常的販夫走卒都不屑娶之爲妻。
今日崔文卿當衆這番言語,當真算得上是駭然聽聞,而且他還是一個沒地位,沒背景的贅婿,實在顛覆在場人們的價值觀。
崔文卿也不理會呆如木雞的人們,他扶住懷中蘿莉的肩膀,用手指刮掉她臉上晶瑩剔透的珠淚,正容言道:“記住,不要輕易爲任何人掉眼淚,因爲真正疼愛你的人,都捨不得讓你流淚。”
荷葉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回想剛纔他那番“豪言壯語”,臉兒紅得幾乎快要滴出血來。
半響之後,她用力點了點頭,眉宇間首次出現一種與她現在年齡不太相符的堅強,恰如美麗的花朵迎着風雨漸漸綻放。
折繼長這纔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怒聲道:“好啊你個崔秀才,入贅沒幾天就想納妾,當真以爲我們折家好欺負!大都督,此人當以家法處置!”
聞言,折昭面色漸漸有些難看,就這麼與崔文卿遙遙對視,目光中透露出一個堅定的意思:你丫還不快放開她!
崔文卿毫不退縮的懷抱荷葉,一臉挑釁的望着折昭,動也沒動一下,也沒有理會小蘿莉惶恐不安的掙扎。
兩人凌厲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織碰撞,下人們全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上一聲,生怕這名爲“惡羅剎”的女將軍會大發雷霆,出手傷人。
劍拔弩張的氣氛維持有傾,折昭忽地移開了視線,淡淡言道:“現在當以比試爲重,其他的事……稍後再說。”
聽到此話,折惟本微微一愣,眼眸中陡然閃過了一絲驚異之色,不敢相信折昭居然主動服軟。
崔文卿也不願多言,拍拍荷葉的肩頭略作安慰,繼續進行着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