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遠!”
“小遠!”
一陣急切的呼喊聲忽的在耳邊響起,聲音婉轉嬌柔,卻帶着濃重的鼻音,彷彿下一刻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意識朦朧之中,這聲音忽遠忽近,卻一點點變得清晰。淡淡的涼意滴滴落在在臉上,姜遠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杏眼通紅,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什麼情況?
姜遠的思維遲鈍了一瞬,納悶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這時,摟着姜遠的女人終於發現了姜遠睜開的雙眼。她先是一愣,隨即立刻變得驚喜萬分,猛地擡起頭朝另一邊喊道:“父親,快過來!小遠醒過來了!”
“真的?!!”
驚喜萬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很快,伴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鬍子拉渣的腦袋伸到了他的面前,臉上盡是緊張和擔心:“小遠,你感覺怎麼樣?身上哪裡疼?”
姜遠抿着脣,兩眼緊緊盯着面前的這張臉。
這張臉……這張臉……
這熟悉的凌亂髮絲,這熟悉的紅鼻頭,這熟悉的口吻,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眼神……這是他父親姜定山的臉!
八百五十年前,父親被人陰謀陷害致死。八百多年來,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這張臉!
姜遠的眼神猛地從他父親臉上挪開,落到了摟着他的女人臉上。
幾縷凌亂的髮絲黏在她臉頰兩邊,脣色也因爲過度緊張而煞白,這樣的她看起來十分狼狽,但那小巧的下巴,挺翹的瓊鼻,漂亮的丹鳳眼卻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是他唯一的姐姐,姜靈,曾經最疼愛他,被他當做半個母親一樣依賴的女人。他還記得姐姐被帶走時,一臉輕鬆地笑着對他說“沒事的”,一天後,他卻在亂葬崗找到了姐姐血肉模糊的屍體,據說,是被人凌虐致死。
他們的死,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回憶,直至他踏過無數荊棘,成長爲煉器大宗師“擎天道尊”,被萬千修士仰望,也從未有一刻忘記過。
姜遠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時,儘管眼眶發紅,眼底卻已經恢復了清明。
他想起來了。
他現在,本應該魂飛魄散纔對。
兩個月前,他探索荒瀾遺府的時候無意中得到一卷仙經秘籙,卻一時不慎沒能瞞住消息,結果,他就成了衆矢之的。
什麼煉器大宗師,什麼擎天道尊,這時候都沒有了任何意義,一卷仙經秘籙,讓整個滄瀾大世界都徹底瘋狂了。無數修士聚集在他洞府前,以往討好他的修士,昔日的友人,以及無數根本沒見過的人,滿嘴仁義道理,口口聲聲要求他交出仙經秘籙,彷彿他不交出來,就成了罪人似的。
這些人裡,甚至還有七八個站在滄瀾大世界實力巔峰的道尊和魔尊,真是連半點臉面都不要了。就連那些超級宗門也被驚動,數個多年隱世不出的老怪物出現,不顧臉面聯手砸了他的洞府,逼着他交出仙經秘籙。
他當然不可能把仙經秘籙交出去。不交的話,他還有一線生機,交出去,就真的死定了。
可惜,他最後還是死了,而且是逼不得已,自爆元神而亡。即便以他的心智,如今回想起來,也忍不住怒火中燒。
按說,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幾乎百分百魂飛魄散,連投胎轉世都不可能,又怎麼會再次清醒,甚至還看到了早已死去八百多年的父親和姐姐?
奇怪的感覺縈繞心頭,姜遠的眼神飛快掃過周圍的一切,很快就排除了幻境的可能。他好歹也曾是道尊級別的強者,各種各樣的幻境陣法不知見了多少,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那麼,難道說……他真的回到了八百多年前,父親和姐姐還在世的時候?
否則,本該魂飛魄散的自己,又怎麼會再次醒來?
姜遠的眼神落在父親和姐姐鮮活的臉龐上,壓抑了八百多年的苦痛和重生的喜悅激烈碰撞,饒是他定力深厚,也連面上的冷靜都差點維持不住。
“小遠,你眼眶怎麼紅了?很疼嗎?”姜靈匆忙抹掉了臉上的淚,摟着姜遠的肩膀,滿臉憂心地問道。
“小遠,別擔心,父親已經給你服下了回春散,一會就不疼了~”姜定山也是滿臉急切和擔憂,只是比起姜靈,尚且多了幾分冷靜。
看着他們緊張擔心的樣子,姜遠雖仍舊心潮起伏,卻很快回過神來。他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神色,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是華瑞工坊的那羣混蛋打了你,如果不是父親及時趕到……”姜靈說着就有些哽咽,連忙偏頭抹了把臉,強撐起笑容繼續說道,“好在你醒過來了。”
“小遠,你安心躺着。父親已經替你收拾了那羣混蛋,保證他們現在比你更疼。”
“嗯。”
姜遠控制着情緒和兩人又聊了一會,就推說自己想要休息,讓他們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他內心迫切地想要跟父親姐姐待在一起,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急。既然已經重生,以後多得是時間和家人相處,他必須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搞清楚現在的具體年份時間,纔不會露餡。
姜遠閉上眼睛,靜靜地躺了一會,內心澎湃的情緒隨着時間的流逝緩緩平靜了下來。半個時辰後,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徹底恢復了冷靜。
可惜,承受了八百五十年時間的洗禮,經歷過無數艱難挫折,他的眼神再也恢復不了十六歲時的單純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他注意一點,別人最多以爲他被打了一頓之後忽然長大了。
姜遠飛快掃視着周圍,很快從牆上的年畫,以及房間的裝飾上判斷出來,現在應該是正隆兩千七百三十二年秋天,不是九月就是十月。
這個年份他記憶十分深刻。因爲,就是這一年,他失去了所有親人!
不過,既然已經重生回來了,姜遠自然有信心改變一切,因此心態還算平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他記得,就在今年秋天,家裡的工坊接到了筆一千套制式符器套裝的大訂單,卻因爲材料的問題誤了工時,沒能按時交貨,不得不賠了大筆的違約金,家裡也爲此幾乎傾家蕩產。
父親和姐姐,也是在這之後相繼去世的。
上一世,他一直以爲這次事件是意外,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早已布好的局,爲的就是取他一家上下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當年太不成器,也不會僥倖留下一條性命。
這時候,他父親應該已經接下了那個訂單。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訂單進度,以及現在的確切時間,距離交貨還有多久,才能確定自己該怎麼做。
姜遠從牀上下來,感覺身體在藥劑的作用下已經恢復地差不多,就穿好衣服離開了房間。
在走廊上隨便拉了個小廝問了幾句,他就確定了目前的情況。
那個大訂單的期限是一個月,現在過去了大半個月,單個的符器基本已經煉製好,差的就是最後一步引靈而已。不過,引靈需要的材料玄靈膠現在正好缺貨,父親和姐姐正在想辦法。
姜遠知道,這時候的父親和姐姐雖然着急,但並沒有太急迫。因爲,一千套符器套裝完成引靈只需要三四天而已,而現在還剩下六天,只要材料一到位,就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等兩天之後,父親和姐姐終於發現出了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爲那時候,在市面上已經根本收購不到零散的玄靈膠。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被父親視如兄弟的材料商,郝仁。如果不是他之前信誓旦旦一定能在兩日內籌齊玄靈膠,父親也不至於如此掉以輕心。
不過,姜遠知道,父親現在對郝仁非常信任,就算他現在去跟父親說郝仁有問題,父親也未必會相信,他得想其他辦法。
姜遠細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
他家的煉器工坊在春山鎮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否則也接不到那樣的大單子。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保訂單完成。
只要訂單完成了,他父親就還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工坊的老闆,之後的一連串陰謀陷害,處理起來也就容易得多,甚至他父親自己就能完全搞定。
而要完成訂單,就得設法弄到足夠數量的玄靈膠。
玄靈膠只有在製作符器套裝的時候才需要用到,並不屬於常規材料,不僅數量稀少難尋,價格也相當高昂。一千套制式符器套裝需要的玄靈膠,起碼得十斤。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經歷過上輩子的姜遠非常清楚,這個時間段,要正常從市面上買到玄靈膠是幾乎不可能的。
幕後的人既然設下陷阱,又怎麼會不防着這一點?
郝仁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大張旗鼓地收購玄靈膠,到了這會兒,能正常買到的玄靈膠早就全到了郝仁手中,只要郝仁不鬆手,沒人能拿出那麼多玄靈膠。
想到這裡,姜遠嘴角一揚,勾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既然如此,那就拿郝仁開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