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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的青陽玄蔘有點可惜了~”
文則清動作輕緩地撇着茶沫,眼神似有些遺憾。
他的容貌和文曼筠至少有七成相似,只是因爲是男子,臉部的輪廓更爲硬朗,眉眼間的神色也更加偏向沉穩,少了幾分凌厲。
燈光下,那一身精心裁剪的衣袍婉轉流光,將他身上那種精心教養出來的大家氣度凸顯得更加淋漓盡致。
說着,他擡頭看向對面的文曼筠,眼神中含着幾分期待:“要是能拿下那支青陽玄蔘,讓家族的煉丹師煉製成丹藥,你下個月進秘境接受傳承的時候,也能多幾分把握。怎麼不讓我繼續堅持下去?”
在他對面,文曼筠單手託着下巴,眼簾微垂,漫不經心地看着面前的茶盞,神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聽到文則清的話,她只是微微擡了擡眉,看了自己大哥一眼,說道:“不必。”
“也是。”文則清淡淡一笑,“傳承秘境在家族控制下這麼多年,如果多幾顆丹藥就有用的話,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人得到傳承。”
說着,他忽然嘆了口氣,臉上現出幾分擔憂之色:“不過,這太陰傳承,不僅是家族振興的希望,也是你變強的契機。裡面重重考驗可不是開玩笑的,稍微出一點差錯就有可能功虧一簣。你現在這狀態可不行。”
“大哥。”文曼筠緩緩擡起頭,眼神微斂,眼底似有寒光閃過,“你應該很清楚我爲什麼這樣。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案。”
燈光下,她的神色格外凝肅,臉上好似敷了層寒霜,眉眼中都沾染着煞氣,一眼看去,便覺膽寒。
聽到這話,文則清神色一滯,再沒了剛纔的輕鬆隨意。
喝茶的動作凝滯半晌,他乾脆放下了茶盞,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弟還是沒有消息。曼筠,我知道你……”
“夠了~”文曼筠手一揚,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我想聽的不是這些。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先回去了~”
說着,她站起身,隨手理了理長長的袖擺,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一羣侍女當即緊跟而上,簇擁着她離開了。
包廂裡,文則清低着頭,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雙拳。
剛纔文曼筠的話並不重,卻比厲聲斥責更讓他難堪。
南煌文氏身爲南煌城三大家族之一,嫡三子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無聲無息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簡直是在赤~裸裸地打南煌文氏的臉!
如果光這樣也就罷了~可如今整整兩個月過去,居然還是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這就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身爲南煌文氏的大少爺,文則清這段時間承受的壓力可一點都不小。
這邊,文氏兄妹兩不歡而散,拍賣會的其他地方,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拍賣行頂層的觀星臺上,姜遠吹了會風,正準備轉身離開,眼角餘光之中,忽然掠過一抹熟悉的白影。
他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轉身向下看去。
青石鋪就的街道上,數個青衣侍女的簇擁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正背對着他向前走去。
那在微風中搖曳,仿若帶着仙氣的素白長裙,那如凝脂般的肌膚,那若隱若現的側臉,那埋藏在時光深處,格外熟悉的背影……
幾乎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姜遠就一眼認了出來。
這個女人,就是上輩子跟他糾纏了整整三百二十七年,給他帶來了無數巨大麻煩的那個女人,也是死在他手裡的文睿晗的親姐姐,文曼筠!
那可真是一段讓人難忘的記憶……
看着她的背影,姜遠眉眼微沉,脣邊不知不覺露出了一抹冷笑。
原以爲文曼筠還在太華宗,沒想到居然這時候就已經回了文家。看起來,文睿晗的死,對她造成的影響可不小~
可惜,他這輩子做得可比上輩子隱秘得多,即便她提前回來,想查到他頭上也是難上加難。
何況,如今的他可不像上輩子那麼弱,即便現在跟文曼筠對上,吃虧的也未必是他。
想到上輩子被這女人追殺時的各種狼狽,姜遠狹長的眼眸中光芒一閃,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竟有幾分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文曼筠腳步忽然一頓,似乎感覺到了姜遠的注視一般,轉身看了過來。
兩人一上一下,一個低頭,一個擡頭,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無形的氣勢在空中相撞,空氣中彷彿有火光四濺。
這一剎那,氣氛似乎憑空變得緊張了起來。
街道上商販的吆喝聲,下面拍賣行裡的喧鬧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隔離在外。萬籟寂靜之中,兩人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時間,在這一瞬間好似被無限延長。
觀星臺上,姜遠一身天青色長袍迎風而立,寬大的袖擺在風中搖曳,姿態瀟灑,神色從容,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仔細看去,他低垂的眼眸中似有光芒流動,脣角微微勾起,表情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街道上,文曼筠微微仰着頭,白衣似雪,長髮如墨,垂至腳面的長裙在輕風中微微搖曳,仙姿盎然,彷彿隨時會凌空而起,乘風而去。
她那張端麗無雙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微微挑起的鳳眸中隱約有一絲寒光流露,還有幾分察覺到自己被窺視而生出的警惕之色。
時隔一世,兩個命運交錯的人終於真正相遇,彷彿宿命一般。
姜遠的目光落在文曼筠的臉上。
這張臉,遠比他上輩子遇到她時要稚嫩得多,雖然眉眼相差無幾,但眼神中卻少了幾分凌厲,身上更少了股殺伐果斷的氣勢,實力更是差得很遠。
雖然,文曼筠已經突破了靈臺境,乃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遍數整個青州府範圍內,都很難找出天資秉性比她更適合修煉的人才。
但是,比起那個幾次三番把自己逼到絕境的那個女人,眼前的這個文曼筠,無疑要好對付得多。
在那凹凸有致,濃纖合度的身形上掃了一圈,姜遠的眼神再次停留在了那肌膚吹彈可破的俏臉上,脣角的笑意不知不覺加深。
既然已經回了南煌城,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得是,不必急在這一時。
收回目光,姜遠一振袖擺,便負手離開了觀星臺。
眼睜睜地看着姜遠的身影消失,下方的街道上,文曼筠眼中的警惕之色已經變成了錯愕,就連眼底的寒光,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散。
剛纔那人的風華氣度,絕對不輸給太華宗裡那些核心弟子。南煌城裡,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人物?
“小姐,您怎麼了?”
見文曼筠久久沒有回神,旁邊的青衣侍女不由出聲詢問。
“沒事。”
文曼筠微微搖頭,轉過身,再次帶着人往前走去。
然而,她的眉心,卻依舊微微蹙着,眼底帶着幾分疑惑不解。
……
離開觀星臺,姜遠很快就回到了包廂。
這時候,下半場的拍賣會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已經有好幾件拍品完成了交易。
姜遠剛剛在太師椅上坐穩,還沒來得及端起茶杯,吳叔就已經一臉喜色地走了過來。
“少爺,剛纔韓山石賣出去了,你一定想不到是誰拍走的~”
姜遠動作一頓,擡眸看了吳叔一眼:“是誰?”
聽到姜遠的問話,吳叔臉上的笑意更深。他神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朝着四號包廂的方向努了努嘴,說道:“就是他!”
“劉子明?”姜遠心思一轉,隱約明白了什麼,笑問,“你做了什麼?”
“嘿嘿~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幫忙擡了擡價嘍~”吳叔笑得一臉“慈祥”,“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格外興奮,活像是佔了什麼大便宜一般。
姜遠見狀,不由莞爾。
看樣子,之前劉子明跟他搶子弦翠竹,讓他多花了不少錢的事情,吳叔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沒少惦記。
搖了搖頭,姜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順勢問道:“成交價是多少?”
聽到這話,吳叔忍不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他伸出右手,在姜遠面前正反比劃了一下,興奮道:“整整一萬兩千金銖,幾乎把我們花出去的錢全賺回來了!”
“就算以劉氏工坊的財力,花一萬金銖買一件材料,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劉氏只怕得肉疼好久了~”姜遠漫不經心地感慨道。
“那是!我偷偷給劉氏算過一筆賬,劉氏的實力雖然在南煌三大工坊裡算是最強的,但平時花銷也大,光是各種基礎材料的採購,煉器師的工錢,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加起來,就得消耗掉不菲的資金,真正的利潤絕對不超過百分之十。”
說到這裡,吳叔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頓時更濃了幾分。
“聽說這次,如果不是爲了幫他們家那位準高級煉器師衝級,他們也不會花這麼大的價錢購買韓山石。那位劉師傅達到準高級也不過才兩三年而已,居然就想着衝級,我看,這次多半不可能成功。萬一花這麼大價錢買的材料最後全都浪費掉了,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哭死~”
說着,他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彷彿已經看到了劉氏未來後悔不跌的樣子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