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昆門鬼有兩個代行者,裴通明是其中一個。所以我設計了他的死。”紅茶機冒着蒸汽,看上去十分暖和的感覺。丘荻倒了幾杯茶放在桌上。“我和昆麒麟在處理七院剩下的那些麻煩。”
“什麼麻煩?”車慎微說完,就聽見了笑聲——又是曲豔城的,這人總喜歡這樣,冷不防在別人腦子裡面竄出點聲音。
“當時發生的真相已經沒有人知道了,樂陽死了,這些秘密也難以重見天日。”昆麒麟說,“但是,羅盤還在運行。雖然隨着時間它會漸漸停止下來,可是在停止前,七院的靈波依然是紊亂的,還會有各種靈異事件發生。完成這些收尾工作,就是我和丘荻正在做的事情。”
車慎微忍不住看了一眼曲豔城,他正端着白瓷杯喝茶,手腕上的琉璃佛珠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小曲是自己找到我們,希望加入的。”
曲豔城點頭,放下杯子站起身,做了自我介紹,“我叫曲豔城,十六歲。同樣是剛剛來上海的。目前在七院的終池研究所進行研究工作,與丘前輩算是同事。”
“十六歲?怎麼可能?”車慎微扭頭,“七院用童工嗎?你不用上課?”
“我在美國普利斯頓端腦研究所取得博士學位,很多年沒回國,的確有點想念高中。”他含笑望回去,目光落在車慎微胸口的校徽上,“我們做同學也可以的呀。”
車慎微不響了,死死捏着手裡的杯子。他是個標準的好學生,但就是成績不太好。
“咳……小曲呢,算是自願在課餘參加研究的。”丘荻拿來茶壺,重新替兩個人把茶添滿,“小車你現在在寧華中學,學校管住宿的對吧?”
“啊?你知道?”
丘荻也記得那校服,記得那是可以寄宿的學校。學生週五回家,週日回校,作業很多。
不過他沒多說什麼,就說算了,換個話題吧。他問車慎微,想不想參與昆門偵探社,一起處理七院的那些遺留事件。
“當然可以。”車慎微點頭,“我來上海,本來就是爲了這個,以便調查七院事件的真相。”
兩個老的都微笑着鼓勵他。他們完全沒心思防備車慎微,都在提防着曲豔城。
——這個孩子,是自己找上他們的。
他們不知道曲豔城是什麼師門的,只知道他似乎和佛門有關,而且擁有十分光鮮的世俗身份。少年天才,留學歸來,簡直是標準的“別人家孩子”。而昆麒麟和丘荻都察覺到關於他的能力了,似乎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讀取別人的思維,甚至做出影響。
雖然兩個加起來都要六十的人去提防個十六歲的孩子有點丟人,但不管從那個方面,曲豔城都讓他們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可以說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卻給整個道界留下了最恐怖的陰影。他們唯一慶幸的是,他的最終目的至少是好的。
昆門鬼之亂結束了,昆門的秘密也藏住了,巨門界關閉,通道損毀,昆麒麟沒有失去控制,成爲了仲裁人,除了一些會被時間掩蓋過去的傷亡,結局是那麼圓滿。
可曲豔城的目的,他們誰都不知道。
車慎微的到來爲此做出了緩衝。
“那麼,你就是第四個人了。”昆麒麟拍拍他的肩,“關於院內事件的調查主要是通過丘醫生和小曲。對了,小曲,你的住處問題……”
“這裡沒有住的地方了嗎……破一些也無所謂。”
“真是很不好意思。”昆麒麟和他解釋了爲什麼那間空屋子不能給別人住。畢竟是昆鳴以前的住處,他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好,“所以丘醫生今天會替你租好房子,房租的事情不用擔心,這邊會出。”
曲豔城說不用,自己可以解決住宿問題,現在還有些事,大概要離開一會。
“小車啊,你是高一幾班呀?”臨走了還不忘給車慎微腦子裡塞一條垃圾信息;還沒等回答,就聽見他笑着說,“哦,三班的。”
說完,他就走出門口,去旁邊拿了行李箱離開了。屋裡的三個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覺得思維能放鬆些了。
這人是怎麼回事……車慎微擦了臉上的汗,剛纔還沒發現,等人走了,才察覺自己剛纔一直處於緊張狀態。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而且如果沒意外的話,今後就要由你和他一組了。”昆麒麟苦笑着,顯然也有點累,“小孩子嘛,總該和小孩子一塊兒,有點朝氣。”
丘荻只管喝茶,不說話。眼神低垂着,像在思索什麼。過一會他將杯子放好,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敲了敲杯沿,“剛纔我回醫院轉了一圈,聽見了點風聲。”
“已經有案子了?”
“對。”他說,“在兒科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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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科病房和門急診是在一起的,醫生很多,因爲工作量大。不過最近兒科夜班會出現奇怪的現象——水聲。
就是那種水聲嘩嘩撲在耳邊的感覺,幾乎每個值夜班的醫生都能聽得見。一開始大家都以爲是做夢,但是聊天時說起了,才發覺竟然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可是隻有聽見水聲,沒有其他更嚴重的事故了。”丘荻皺着眉頭,把紅茶葉倒進紅茶機裡,那是套全玻璃的透明蒸餾機,在陽光下看十分精緻,“所以我之前提了提,不過沒在意。畢竟人是很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動物,兒科診室又都是女醫生。女人麼……怎麼說呢……”
就好像那種羣體心理暗示,比如大家出去吃飯,一個人回來嘔吐了,可能和吃的東西沒關係,但覺得自己是食物中毒;消息傳開後,去吃那頓飯的人都開始出現各種胃腸道反應。所以他一開始推測兒科診室的情況或許是這樣的。
“但今天我再去的時候,事情開始變化了。”紅茶機的蒸汽團團冒出,將玻璃窗薰得一片白色水霧,“有孩子半夜突然哭醒,說,有怪物。”
“怪物?”
“孩子說的,覺得怪物想抓走他。家長被驚醒了,在牀邊發現了溼漉漉的足跡。”他嘆了一口氣,“其中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我覺得還是有問題的。”
昆麒麟在紙上寫寫畫畫,最後打了個圈,“那就先暫定是兒科病房。我們晚上的時候……”
“開玩笑。”丘荻說,“你敢在晚上偷偷摸摸進兒科病房,會被家屬當成人販子打出去的。所以這件事情,還是讓兩個小孩去查比較好。”
“我們?”車慎微愣住了,指指自己,“可是我……”
接着,兩張證件被放在了桌上,上面寫着青少年志願者。丘荻說,這是給你們的,主題是號召學生走近醫院。
那兩張綠油油的證件看得人百感交集,車慎微知道這玩意兒肯定不是憑空變出來的,自己大概早就被昆門道觀這兩位盯上了。他只能拿起證件,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畢竟年輕天真,不知道被賣了是什麼感覺。
他請了半天假,還是要在下午回學校的,只能匆匆告別了他們。臨行時候又遇到一個問題,昆麒麟是昆掌門,那丘荻算什麼人呢?車慎微感覺這人不像是道界中人,也不像個普通的醫生。
“這……怎麼稱呼?”
昆麒麟擺手,“叫丘醫生。”
車慎微老老實實點頭:丘醫生再見。
————
兒科病房的事情就正式交給他們倆了。車慎微回了學校,手裡多了兩張證件。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把證件交給曲豔城——又不認識對方,沒聯繫方式。
下午的課開始得晚了些,班主任遲了十五分鐘纔到。車慎微正趴在桌上補作業,就聽見老師的皮鞋跟踩出的腳步聲。門開了,在班主任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最近很熱鬧,我們班又多了一名轉學生。”她笑着說,“這位同學叫……”
他趴在那,沒擡頭。英文作業落下太多了,再不補齊摸底考就肯定要開紅燈。
“下一題選C。”那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在腦海中。車慎微驚得掉了手裡的圓珠筆,瞪大了眼睛擡起頭——講臺上,班主任身邊站着一個和自己穿着同樣校服的少年,手腕上的琉璃佛珠在陽光下微微發亮。
“曲豔城同學是從美國留學歸國的,對國內的學習生活可能會有一段適應過程,大家身爲他的同學,應該……”
班主任說的話他已經沒有心情去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曲豔城怎麼就轉學過來了?
其他人都在鼓掌歡迎,只有車慎微呆呆地坐在那。全班現在大概有三個空位,班主任指了指靠牆那邊,那是班長的桌子,“曲豔城,你就和張……”
可她的手正指在那,卻突然顫了顫,然後十分僵硬地硬生生挪向了車慎微的方向。然後,他們聽見她的聲音變了,像是把聲帶都揉在了一起一樣扭曲。
“和……車慎微……做……同桌……”
接着她渾身都放鬆了,一下子靠在黑板上,努力撐着纔沒摔下去,神色異常迷茫,像是忘記了剛纔發生的事情。曲豔城點頭,揹着書包走向了車慎微的書桌。
“我說了,做同學也不錯。”他的笑意中帶着一種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