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了,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周義說,“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那你抓樂陽是爲了什麼?”金召可以看到前面的那輛車,樂陽就在那裡。
“他活着,我不安心。”
“我覺得他不會爲我報仇的。”
“這個很難說啊。”周義低頭,忍不住微微苦笑,“你一直都被所有人依靠着,忽然你走了,我做上了掌門,卻發現還有很多人希望你回去。”
“所以,你要讓我再也回不去?”
“或者,你也可以讓我回不去……”
但周義話音未落,前面的車突然向左邊急拐彎,撞向了路邊的人行道。但因爲是僻靜的小馬路,所以路上沒有人,直接擦着路邊店鋪的鐵簾門衝向前方。他們還未反應過來,那輛車就慢慢停了下來。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司機跌跌撞撞逃了出來,衝向了他們的車。
“怎麼了?!”他們的司機搖下車窗,瞪着那個面無血色的人;對方顫抖着指着前方,說,咬……咬……
“什麼?好好說。”周義皺着眉,打開了車門。那輛車裡很安靜,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那個男的……把……把他咬死了……”
這個人抖得很厲害,躲到了周義身後。車裡其他幾個人不約而同跳下了車,向前面停着的那輛車走去。可沒走幾步,車門突然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搖搖晃晃走了出來,人影清瘦,正是樂陽。
他身上全是血,所有人心裡都驚了驚,覺得車裡的人凶多吉少。除非是動脈破了,否則短時間裡不可能出那麼多血。
“你們兩個人,連他一個人都弄不住?”
“老……老李拿刀子捅了他一下,可是沒有用!他直接就……”
“放你媽狗屁,怎麼會沒用?!”
幾個人雖然遲疑了一下,但仍然衝上去,將樂陽扭住了。那人一動不動,嘴巴在微微動着。去車裡查看的人一打開車門就嚇了一跳,過了一會,衝他們搖了搖頭,意思是裡面那人不行了。
“脖子被咬斷了。”他指指樂陽,“應該是這傢伙乾的。”
周義聽了,嘴角抽了抽,說,怎麼可能。
樂陽低着頭,血沿着髮梢低落下來,微微喘息着。金召已經趁着這片混亂撬開了手銬,大部分人都在查看車裡屍體,討論應該怎麼辦;沒有幾個人在樂陽那裡。他立刻衝了出去,那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打翻在地,樂陽被他拉進了車,他坐進了駕駛座,將車倒出了這條僻靜的小路。其他人想追已經晚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脫逃。
金召將車開入主幹道,附近車流量大,對方不敢貿然追上來。將車開上了高架後他才鬆了一口氣,查看樂陽的狀況。
“……你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
樂陽正用袖子慢慢將血擦掉,可惜沒有什麼用。對方頸動脈的血噴滿了他一身,根本擦不乾淨。
“我太餓了……”
“你開什麼玩笑?!”他靠停下了車,打亮閃爍燈,從後座拿來一瓶礦泉水交給樂陽,“你現在是……”
“我現在……還是很餓。”
他緩緩擡眼,望向了對方——觸及到目光的剎那,金召心裡突然一凜。樂陽的雙眼眼珠怪異,已經變成了純粹的一片黑色,根本沒有眼白。
“你的眼睛……”
他話還未說完,那人已經撲了上來,咬住了他的胳膊;這一下非常用力,直接就咬出了血。金召想掙開他,但沒過幾秒,樂陽自己推開了他,躲到了副座的角落,拼命捂住嘴,眼球恢復了正常。
“你瘋了?!”
“我……我已經成了這樣。”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虛弱了,卻依然帶着沙啞,“我要回去了……你救過我,我不能殺了你……”
金召還想說什麼,手機卻響了——竟然是昆麒麟的來電。
“你們回來了嗎?”他問,“你們現在在哪?局面很不正常,樂陽他也……”
“你們在哪?”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是丘荻的,十分慌亂,“我們在往出城的方向開,簡直是噩夢——昆麒麟的身份被人揭穿了。”
“那個叫謝帝桐的人只是口說……”
“不,是徹底被揭穿了!”丘荻說,“他情況很不好,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在往a8公路那邊過去!”
金召調了導航,將車向a8的方向開去,“你們走後不久,有一個叫謝帝桐的人帶着麒麟出現了……”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包括樂陽的異狀,他全部告知了丘荻。樂陽一直沒有說話,緊緊捂着頭,像是很難受的樣子。這段時間一切都天翻地覆,他也覺得一陣絕望。四十五分鐘後,他們在a8下匝道碰面,遠遠就能看到丘荻的那輛黑色路虎停在那。
“到了。”他打開了車門鎖,推了推樂陽,“下車吧。”
車外,樂陽和封隆站在那,兩邊看起來已經和好了。但是沒有見到昆麒麟。
“他在車裡休息。”丘荻說,“情況很不穩定,我繞回七院偷了些紅處方,但是能買了帶走的鎮定劑只有一次的量。”他也看到了樂陽,但是也聽金召說了,樂陽失憶了,而且舉止很異常。
“他……咬人。”金召揉着眉心,胳膊上還帶着血,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你替他看一下?”
“狂犬病?”丘荻愣了愣,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你弄錯了吧,沒有什麼病可以讓人突然咬人的。樂陽,你怎麼會和謝帝桐他們在一起的?出什麼事了?”
樂陽沒有說話。金召嘆氣,把他拉到路邊一個可能是建築工地工人們用的沖洗點,將他身上的血儘可能沖洗掉。
“現在怎麼辦啊……”丘荻靠在車門上,看車內的昆麒麟,他睡得並不安寧,一直在半睡半醒間。身邊的封隆忽然說,“我們等等看蘇子。”
“哎?”
“謝帝桐的事情我知道。終於開始失控了……”他也靠上車門,說起了這個人的事,“他是個道界的囚犯,被關押了近百年了……也就是‘食仙人’的原型。”
“食仙人?”
“惡名昭彰的一個邪道,以仙人爲食,說是食人魔也不爲過。他被關押後不久,從牢內逃脫,殺了那一任的仲裁,並且……吃了他的頭顱。”他說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接着,他再次被捉,移交到十二元老手中。仲裁被殺,這段歷史很不光鮮,於是被封存了。於是,所有人都以爲他死了。”
“他不老不死嗎?”
“可以這樣說。我們在他身上種下了生死束縛,束縛掌握在蘇子手裡。這是爲了以防萬一,讓他不敢妄動。可是他也已經知道了……蘇子必須回來,我們才能逆轉局面。”他的目光望向了遠處的樂陽,神色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感,“……不知道樂陽能不能把蘇子帶回來。”
“樂陽失憶了。”
“嗯,而且還站在了對方的那一邊。”他們看到樂陽已經沖洗完畢,渾身溼漉漉地被金召帶過來,心裡都覺得挺崩潰的,“不能讓他逃了。”
丘荻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封隆的意思是要把樂陽當做人質。
我們管得住他嗎……丘荻覺得懸。樂陽就算失憶了那也是樂陽,感覺自己這邊就是一羣天線寶寶,對面是個武裝到牙齒的美國大兵。
“我覺得……不能帶着他逃。”丘荻說,“我們已經自顧不暇了,帶着樂陽,太容易發生意外。”
“把他留在這?”封隆問,他看着被金召抓住的樂陽,感覺這個決定太過草率了,“這……”
“——你們也只能把他留在這。”
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丘荻和封隆轉過頭,發現那是個褐色上衣的男子,頭髮微長,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眉目溫和。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向他們點了點頭。
“我叫項青君,是新任的十二元老。”他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能不能把樂陽交給我呢?他離開太久了。”
“滾。”
封隆對於這些人已經有了十足的戒心,雪藥師已經出鞘。但根本沒有等到他揮刀,那人竟然已經越過了他的身邊,走向金召和樂陽。
“我來接你了。”他比樂陽高,微微俯下了身,笑意溫和,“真是的……怎麼和這些危險分子待在一起了呢?”
接着,他們見到樂陽將手交給了他。金召想要阻攔,卻倒在了地上——丘荻根本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有封隆看清了,在剛纔那一剎那,項青君的手刀打在了金召的太陽穴上。如果不是金召的反應足夠快,現在已經不是倒地這麼輕鬆的結果了。
打倒了金召之後,他拉着樂陽走近了路虎,拉開車門;雪藥師的刀刃已經刺了過去,百鬼哭嘯;然而就在觸及他背部的前一刻,項青君的手穩穩抓住了刀刃。
不可能!
封隆睜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幕——沒有什麼可以擋得住雪藥師。這個男人和大殿中的青年一樣,身上揹負着巨大的罪業,不要說握住刀刃,連靠近闢光刃都是做不到的。但是此刻,項青君抓住了雪藥師,右手毫髮無損。
他和封隆僵持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要從他的手中奪去古刀。封隆能看到他的手上似乎用銀白色的線條畫着一個法陣,手背與手掌都有。就是憑藉這個法陣,雪藥師無法傷及他分毫。
項青君一手和他僵持,另一隻手打開了車門,看到了裡面的昆麒麟。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麼。
隨後,那人探身進入車內,抓住了昆麒麟的肩膀。
“只要嘗過一次,就不會忘記那個味道……”舌頭舔過嘴脣,留下光澤水色,他的聲音柔和而顫抖,“祖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