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是個愛挑戰的地方,歡迎一切和格鬥有關的事情,比如踢館,打贏了館主,就可以成爲下一任。
那是我還比較輕狂的一段時間,打敗了一波又一波的踢館者,終於,挑戰者全部以失敗告終。我以爲這次熱潮已過我就可以安枕無憂了。可誰知——忽然冒出來一個說要征服命運道館的少年,剛開始我還覺得可笑,但當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真的愣了一下,那臉龐,真心比的上巴斯諾,他的笑容很輕浮,卻又有說不出來的魅力。他左耳上還有一顆很閃的耳釘,從我見他第一面起,總是面紅耳赤。
那少年不肯告訴我他的名字,對我笑起來總是很溫柔,每次來踢館,他總是先跟我打打鬧鬧,然後喊着說累,擺擺手走人了。一直以來,我們沒交過一次手。
那少年來的時候,巴斯諾從來不給予熱情的接待,他就像跟巴斯諾有過節一樣,來了也很少和他說一句話。
可是後來,時過境遷,我不可能永遠和踢館者做朋友,即便我在喜歡他,再對他有好感,在不捨的下手——可是,我的使命就是這樣的,我必須記下他的名字,然後和他開戰。我下手沒輕沒重,我真怕傷到了他。
但師傅的命令已經傳下來了,我沒法抗拒,以至於那之後的好幾個夜晚,我一直都沒睡好。再沒有座上館主之前,我一直崇拜着蒼月宮的宮主,狂月鉤大人,他能打敗一切強大的挑戰者,我記得,我發過誓,一定要當上他那樣強大的的館主。如今,我卻連挑戰者的臉都不敢看,一看到他心跳就會加速。
巴斯諾除了催促我練習外,還有就是不讓我看那個少年的名字,而且總是讓我遠離他那時候,我感覺我就像個孩子,好像好多事都不懂,終於有一天,好奇心鞭策着我偷偷溜進巴斯諾的房間——我正看見,那儲存名字的沙漏正放在窗臺上。
我飛快的拆開沙漏,裡面流出來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名字,我沒控制好顫抖的手,摔破了沙漏,千萬個挑戰者的名字飛了出來,我緩緩回過頭,愣愣的看着聞訊趕來的巴斯諾----原來,他早就知道那個多次來挑釁的少年,正是狂月鉤大人。
這是我對魔界收集起得零零碎碎的回憶,也是與狂月初次相遇時的事情。但我沒有再寫下去,因爲天真的人類理解不了,我的文章被退回了。反正不願意揭傷疤,所以我也在沒繼續下去。
望着窗外,雨不見停。
我拉起書包,剛剛想要離開——
“銘寒!陪我上廁所!好不好!”那人類女孩追着我過來,搖着我的手跟我撒嬌,然後拉着我下樓了。
人類真奇怪,上廁所也要人陪........
我心裡雖然是有一百個不樂意,但是卻還是跟着她走了,這女孩很可愛,她叫小思,來這所學校以後,她老是粘着我,還總是特別殷勤的作自我介紹:寒,我叫小思,我很喜歡動漫,寒,你聽見了麼?我叫小思,……
那是某一天,在我午睡時,她足足在我耳邊磨叨了一個鐘頭,知道上課了纔不舍的緩緩離去。
上廁所的路上,她挎着我的胳膊,還哼着歌,顯得異常快樂。她似乎沒有那麼多的負擔和使命要完成。看着她,我聳聳肩,也想模仿她的笑容,但嘴角卻生硬的彎不過來。
我極失望的放棄了,看來我永遠不能像她那樣快樂了。
其實打心眼裡,我是蠻喜歡她的,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好像輕了很多。
但是,我們終究不是同一路人,她手掌的眼神裡的溫度是那麼溫暖,而我……
“那關於魔界的故事之後怎麼樣了?”小思是我這篇文章唯一的粉絲。
之後巴斯諾只是抱住了我,沒有訓斥,但他說的那些話,比訓斥責備還要重好幾萬倍。
我想着,我當然知道之後發生什麼,但是我不想說。“忘了。”我用最敷衍的話對付了她渴望的眼神。
下雨了,我們撐起了一把傘。
“小思---。”一起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停下,“怎麼了?”她水靈靈的眼睛望着我,讓我怎麼好開口,她很可愛,但是,身爲一隻標準的魔界生物——我是以人類的爲食的啊。
而且,我並沒有在人間長住下去和跟她交朋友的意思。我不知道我本性暴露時會做出什麼,也許是我根本不怕配和她在一起。
想着,我輕輕抽出胳膊,“你自己走吧,我還有事。”
我轉身走遠,低着頭,她撐着傘傻站了好久,我甚至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離開,因爲,我沒敢再回頭。
我沿着街走了好久,沒有傘,雨水順着頭髮留下,我是多麼喜歡這個地方,聽說雨水這樣淋下就會感冒發燒,就會有人關心,就會幸福……
我在魔界一直渴望卻得不到的東西,就是安靜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是,我與狂月,卻一直未能掙脫魔界宗旨和包袱,還有千絲萬縷的捆綁。巴斯諾雖在我身旁,卻像守一座空城一樣,總是不透露給我任何感情,我親眼看着他,眼神裡因爲我的追求而一點點失去往日的光彩和溫柔,我只知道我的腦海裡是殺戮、是權位、是力量,是至高無上的地位。因爲我要當上館主。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聽說只要夠厲害,就沒有人在會忤逆我,我就可以去追逐我想要的生活了。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當我真的擁有了這些,我卻失去了我本該有的。在摔碎命運沙漏時,巴斯諾摟着我說了那樣一句話讓我銘記的話,他說——你長大了,如果以後在發生什麼大的變動,請不要離我而去,可以嗎……
“嗯!”我對於巴斯諾的回答,當然是肯定的,我怎麼忍心拒絕他。長大了?離開?巴斯諾不是經常說這種話的人,所以,他的每一個問題我都必須認真回答,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可是我不懂。
如果以後發生什麼大的變動……
可笑,哪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
天又還陰着,他的話,無論何時想起來,都無比沉重。在我眼裡,空氣和大地都是灰色的。只是前面有個少年,身材優美,穿着黑色的西裝,打着一把帶櫻花花紋的紅色紙傘。雨絲織起天地,雨不大,卻涼的瘮人,我眼前的景象,不覺的開始搖晃,越晃越厲害……知道我兩腿軟下,本以爲會倒在雨中,卻不料,少年扔開傘,三步一併的衝上來。他抱住我的一剎那,動作很熟練,我仰面朝天,安靜的在他懷裡斜斜的望了一眼馬路上的傘。我嘴角一勾,這個少年,是巴斯諾——那傘我認識,因爲有一段時間我說我愛上了櫻花,他特地爲我做的,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
無論什麼時候我發生危險,他一定會來。
我是多麼喜歡他那個承諾啊。
我轉身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小思,亦如那次森林裡拒絕巴斯諾。我知道,被留下的人一定是痛苦的,只不過是巴斯諾太會掩飾了而已,從來,從來不讓我看見他傷心,或許他看來那是對我的一種保護。
“可是,巴斯諾,不懂嗎?那是折磨。”
這句話我一直想說,卻無從開口。
在想這些時,我或許是處於沉睡狀態,我是感冒或者發燒了嗎?
身上很難受……但是好幸福……我終於可以卸下所有防禦僞裝和抱負了。
“巴斯諾。”我大概是睡了一會,巴斯諾一直在我牀邊。
“巴斯諾,你放棄吧,我是不會回魔界的。”我坐起身,低下頭,我知道巴斯諾纏着我的目的一定是讓我回道館。
“不是。”他朝我笑,那眼神是如初清晰的溫柔,“那是?”
“來送別的。”
我咂舌,“什,什麼?”一時半會我分析不明白他的話,但我知道送別的含義,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遇見了一個女孩子,很可愛,我們相愛了,並且會永遠生活在一起,接下來,我打算帶她遠走高飛。現在僅剩下的時間來和主人道個別,很抱歉以後不能陪伴您了。”巴斯諾向我鞠了一躬,臉龐洋溢着幸福,和我在一起時,我從沒看見過。
“等一下,你不是巴斯諾!他的眼神不是那樣的!巴斯諾纔不會那麼燦爛的笑!承認吧,你到底是誰!你有什麼目的!”我自認爲對巴斯諾是瞭解的,我從牀上站起來,質問着他。
“爲什麼?如果心裡有喜歡的人的話,眼神自然會溫柔,想着愛的人,自然會幸福,有什麼錯麼?再說……很久以前,我們倆不也是這樣的麼。”
巴斯諾的話想鐵絲勒進我的心臟,他說的沒錯,曾經巴斯諾的眼神,看着我的時候,就是這般溫柔。聽着他的話,我沒有任何反駁,甚至感到慚愧,我做了什麼?對於一個和我生活了幾百年的人,我的判斷竟然這樣的被幹脆否決了。
或許,我根本就不瞭解他。
“什麼嘛,你不是說發生了什麼大變動都會留在我身邊嗎?反悔了嗎?”我想一塊棉花,灘下身子,聲音軟弱無力。
“哎,大變動?可笑,那種事我怎麼會知道,計劃不如變化快,留在你身邊我又會得到什麼呢?你又不肯回到我身邊,一隻執迷不悟的留在人間,還偏執的仰慕者狂月鉤,我又能做什麼呢?離開時最好的選擇。”
巴斯諾一邊說,一邊熟練地蹲下身,爲我係上領子上開了的扣子,確任由我絕望的流淚。
“我要走了,以後好自爲之吧,你什麼困難可以隨時叫我。”他眯起眼睛,朝我揮了揮手,微笑確如毒藥一樣,讓我掙脫不出來。
我看着巴斯諾魅人的背影,緩緩離我而去,我一直以爲他會無限期的屬於我,可是,現在,只要他的背影徹底在我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一到,他將永遠屬於別人了。
大變動……可笑……大家都好自爲之……
這些話,我聽起來好耳熟。
“不要走——!”
我喊出去,卻沒有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