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中,葳蕤的燒已經退下了,醫生將這個面容蒼白的女子轉到普通病房。
夢中的臆像愈發清晰起來。她獨自站在被廢棄的花園裡,古老的歐式建築,牆上是攀緣着的褐色藤蔓。沒有蟲鳴,沒有微風拂過的聲音,靜謐得像封鎖千年的密閉容器。黑暗中,她不能看見自己,只知道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派遣,來完成某個未知的使命。
她拿起花鋤,開始挖鑿泥土,黏而膩。每鑿一下,便有暗紅液體涌出。她似乎並不害怕,一鋤一鋤,不停地將土地鑿開,許多褐色藤蔓從她四周的泥土中緩緩生長,悄無聲息地將她包圍。冰涼的液體淹沒足裸,她彷彿鑿出了一個深深的坑,十分自然,從容地躺進去,突然覺得很可笑,人生—自掘墳墓,霎時間,洞悉了一個淺藏的秘密般似的,她有呼喊的慾望,但喉中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泥土像大地的傷口般,自動癒合。
她開始不能呼吸,心臟很艱難地在地層中跳動。她感覺身體內生長出植物的經脈,細小的疼痛緩慢衍生,如同一切元素的分離聚合。
時光凝滯,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甦醒。胸口依然壓抑,白色的屋頂,空氣中瀰漫着藥水味和花的淡淡香味,一束素白的薔薇被靜靜擱置在牀頭。
是夢嗎?她想起了莊生夢蝶的故事。
小念抱住她,沉沉睡去,綢緞般的鬈髮散落在白色棉被上。
這女子,前生定是舞倦了的黑翼蝴蝶。
小念。 葳蕤輕輕推她。
葳蕤,葳蕤...
小念猛然驚醒,握住她的手,目光驚惶。
葳蕤,我好怕,真的好怕...
她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上。
怎麼,做噩夢了?葳蕤用手指緩緩梳理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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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荊棘旁生長的美麗花朵,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牽掛的人。
葳蕤,剛纔,剛纔,我夢見好多血,好多血從地面涌出。我看見你在墓地,你在那兒,一直掘,一直掘,我拼命地叫你的名字,想奔過來,可又動彈不得。你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就那麼一直掘,一直掘,直到,直到你躺了進去。
後來...後來...血也沒了,墓地也沒了,你就那麼憑空地消失。地上全生長出薔薇,白色的,在風中飄動着,那麼多的白色薔薇。
突然,小念想起了什麼,掙脫葳蕤,抓過牀頭的白色薔薇,仍在地面,狠狠踐踏。
小念,別這樣,別這樣,我不死,我不會死的。
她起身抱住她。小念,別這樣,那只是一個夢罷了...
地面一片狼籍,小念安靜下來,注視着腳下橫陳的骸骨,花的骸骨,葳蕤最愛的花。
她輕輕吻她,脣間有淡淡的鹹味。
葳蕤,對不起。我再去給你買。
葳蕤沒有攔她,看着她走出去,走過幽長的走廊,消失在昏黃燈光盡處。
然後,關上門,扶着牆,緩緩跌坐在地面。
是的,那只是一個夢。
但,有些夢,是現實與幻像的交界,會成爲一種隱寓,一種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