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臺的一席話掀起了璧空學院內的戀愛熱,每個即將進入覺醒期的雛態都開始積極尋找自己未來的配偶,校園內隨處可見成雙成對的情侶。
這是天宿星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戀愛季節,看到情竇初開的雛態們略帶羞澀地卿卿我我,就連在學院內工作的成人都不可避免地被帶回到往昔的懵懂回憶中去。
然而並不是每一段回憶都是那麼美好,校長就是不那麼美好中的一員。
“每年這個時候,您的精神狀態都令人擔憂,”瑤臺憂心忡忡地看着手裡的報告單,那是校長來保健室取藥,硬是被她推到體檢臺上的結果。
校長頗爲無奈地拔掉太陽穴上的導線,“我只是來找你拿些藥而已,那些檢查結果橫豎都預料得到,做了也不會有任何改善,何必呢?”
“我是這裡的保健醫,我有義務瞭解學院內每一個人的精神狀況,”瑤臺強勢地說,絲毫不因對方是校長就退讓,“您現在的精神評定已經到了危險等級……”
“而且已經危險百年有餘了,簡直每一秒鐘都有自殺的傾向,”校長一句話把瑤臺接下來的話全部堵了回去,“可畢竟我到現在還好好地活着,而且至今都沒想過要放棄。”
“您……”
校長苦笑,“既然醫學無法治癒我,至少給我些緩解的藥吧。”
瑤臺氣結了半晌,最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從藥櫃裡取出校長的常用藥——大部分是緩解睡眠困難的鎮定類藥片。三十年來他不知道從她這裡拿走了多少瓶這樣的藥,這個有着高危精神評定的男人超乎所有人的預料活了一百多年,可只有瑤臺才知道他是靠着什麼才艱難地活下來的。
“您最近服藥的劑量好像減少了?”瑤臺比照着過去的記錄,隱約有些欣喜地發現。
“嗯,那是因爲我需要的睡眠時間更少了,”校長誠實地告知。
剛剛燃起的一絲欣喜瞬間被澆滅,瑤臺黑着臉把幾大瓶藥推給他,“能不吃就儘量不吃,您也知道這些藥對精神傷害不是一般得大。”
對於她的警告,校長卻表現得很輕鬆,“當然,我已經很剋制了。”
“您的精神報告很危險,我還是有義務跟疾控中心做一下報備。”
“可以,但是也不要忘記跟他們說我表現出很好的自控能力,”校長笑了笑,除去那笑容略顯苦澀,“疾控中心那種地方,這輩子我都不想再回去了。”
瑤臺坐下來在校長的病歷上詳細地錄入今天的檢查結果和藥物的發放劑量,校長隨手拿起她桌上的一個平板打發時間。
“那是十年級的學生檔案,”瑤臺頭也不擡地道,“的一部分,是我篩選出來的今年需要重點監控的對象。”
校長用手撥弄着屏幕,直到某一張後停了下來,看着那上面的照片微微發愣。
“他叫嬴風,是這一屆需要關注的重中之重,”瑤臺不知何時站到了校長身邊,自然也看到了他正在看的那一張,“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會甘居人下,如果他成爲契子,後果很難想象。”
校長一言不發地切到下一頁,照片上的少年對着鏡頭笑得青春洋溢,連靜止的平面圖像都掩飾不住他的自信與張揚。
“那是凌霄,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性格里面逞強和好勝的因子太多,這樣的人也很難接受失敗的命運。好在他和嬴風實力都很強,是這一屆中的佼佼者,一般人很難在成人儀式上勝過他們,除非……”
瑤臺沒有再說下去,校長也沒有追問,把平板又放回到原處,“今年又要辛苦你了。”
瑤臺搖搖頭,想說不辛苦,轉念又想到另一件事,“下一堂生理課,我想帶學生去參觀基地。”
“哦?”校長挺意外的,“爲什麼?”
“我覺得學生們有必要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這對於提高他們的自我認識有很大幫助。”
校長沉吟了一下,“這個提議很好,我知道你在基地有關係,這件事就交由你去接洽吧。”
瑤臺點頭應允下來。
“喂!你們聽到沒有,外面謠傳下堂生理課學院會安排我們去基地……參觀……”
連門都沒敲就貿然闖入對方宿舍的凌霄,一句話說到後來越來越僵硬,幾乎是憑藉着慣性說到結局的。
在他的可視範圍內,他的死黨一號——嵐晟,和他的死黨二號——屏宗,兩個人坐在牀邊,親密地摟在一起,在、接、吻。
“抱歉,”呆若木雞的凌霄傻乎乎地吐出兩個字,向後退了一步,把門關上,一段空白後大腦纔開始處理這複雜的信息量。
“靠!”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凌霄第二次大力踹開面前的門,“什麼情況!”
視線中的兩個人已經分開了,嵐晟大大方方地坐在原處,屏宗卻紅了一張臉,微微偏過頭不敢正視他。
“就是你看到的那種情況,”嵐晟坦蕩蕩地摟住了身邊人的肩膀,“我們在交往。”
“你們,你們……”凌霄如遭晴天霹靂,“什麼時候的事?”
出乎他的意料,嵐晟居然開始掐着指頭數,“唔我想想,一、二、三……大概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
凌霄自覺滾去牆角畫圈,嵐晟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屏宗見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好笑,也顧不得害羞,起身去拉他。
“別管我,我現在好傷心,你們要我怎麼接受多年來的好基友一朝變成了真基友,還足足瞞了我三年那麼久。我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燈泡了三年,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凌霄口中碎碎念,嵐晟用小指掏着耳朵,“就是因爲屏宗總是顧及着你的感受,才一直不讓我說,還不就是怕傷到你的玻璃心?”
“行了,”屏宗埋怨他,“他都這樣了,你就別刺激他了。”
他硬是用力把凌霄從地上拖了起來,“這事兒主要是怪我,不好意思跟你講,又怕你在我們面前尷尬,所以才讓嵐晟一直瞞着沒提。”
就算他這麼說,凌霄也蔫頭耷腦地高興不起來。
“看,就知道你會是這副鬼樣子,你說我們敢跟你說嗎?”嵐晟挖苦他。
“你們早點說我就不這樣了!”凌霄搶白道。
“誰信啊?”
“不夠朋友!”
“反應遲鈍!”
“見色忘義!”
“大烏龜!”
屏宗聽到他倆又開始精神十足地鬥嘴,暗地鬆了口氣,這纔是正常的凌霄應有的樣子。
“行了不鬧了,”凌霄兩隻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像是要把自己從夢裡拍醒,“雖然這一時間不太好接受……接下去你們打算怎麼辦?”
一向嬉皮笑臉的嵐晟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正色道,“瑤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和屏宗已經決定進入覺醒期後就舉行成人儀式,正式結爲伴侶。”
他在說這番話時,態度認真而又莊重,成熟得不像一個雛態。
屏宗悄悄地把手遞給他,二人十指緊緊相扣,這一切都被凌霄看在眼裡。
“那真是要提前恭喜你們了……”凌霄略顯落寞,“不過你們兩個誰做契主?”
嵐晟握住對方的手緊了緊,“那就各憑本事了。”
屏宗微微一笑,沒表態。
“成人儀式結束之後,你們豈不是就要升學了?留我一個孤家寡人……”
“說到這個,”屏宗關切地開了口,“凌霄你也該爲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了,自從瑤醫生做了動員準備後,班裡不少人都確定了戀愛關係,單身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
“這個我知道,”凌霄苦惱地抓抓頭,“可這又不是隨隨便便說找就能找到的,總得先有個中意的對象吧?”
“嬴風呢?你上次不是說要收他爲契子?”嵐晟突然插嘴。
“開什麼玩笑,”屏宗頂了頂他,“凌霄那說的那可是氣話。”
“是嗎?我還以爲你對他有意思,”嵐晟聳聳肩,“最近逐玥追嬴風追得很主動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逐玥?”凌霄一愣,“很不能打的那個?”
“沒錯,我真是懷疑,天宿人中怎麼可能有他那麼弱的異類,簡直是丟我們族羣的臉。以他的實力,註定是給人當契子的份兒。”
“做嬴風的契子又沒什麼不好的,他那麼強,放眼全年級也沒幾個人能在成人儀式上勝過他吧,”屏宗說。
“也未必,搞不好高年級的人會打他的主意,你忘了,瑤醫生說過,契主會獲得契子的能力疊加,就衝這點,足夠某些不怕死的蠢蠢欲動了。”
他倆的議論一字不落地傳到凌霄耳裡,一股名曰煩躁的情緒在他心口涌動,恨不得這些自己都沒有聽到,但聽到了,又無論如何不能不在乎。
“對了,”嵐晟這纔想起來,“你剛纔進來的時候說什麼?參觀基地?這是真的嗎?”
基地這個詞彙成爲接下來幾天在十年級學生口中出鏡率最高的熱門,對於這些雛態來說,基地既熟悉,又充滿着神秘感。那裡是他們沉睡和甦醒的地方,每一個天宿人,這一世睜開眼見到的第一樣事物,就是基地的能量倉頂。
可經過短暫的體檢和登記後,這些初醒者就被隨機分派到各個初等學院,開始嶄新的生活,基地在他們的記憶中,不過曇花一現。
能重返基地參觀的消息振奮了每一位十年級生,他們無不熱切地期盼着下一堂生理健康課的到來。
凌霄在個人終端上輸入指令,接入了天元網。
天元網是天宿星的公共網絡,它的最初設計者提出了三維網絡的可行性,併成功地構架出第一個立體虛擬社區,開創了擬真網絡的雛形,這已經是五百多年以前的事。
可惜他最初的宏圖尚未構架完成便已早逝,幾十年後,新的接替者繼承了他的遺志,將三維網絡進一步完善,併成功地普及開來。
第三任接手人創造了網絡史上的奇蹟,他開發出異次元傳輸裝置,讓真實的物體可以在現實和虛擬中相互轉化,開創了三維網絡的輝煌時代。
如今,以最初的社區爲中心,天元網已經擴展出無邊的疆域,各行各業在其中都找到了一席之地,儼然成爲與現實世界平行的另一個繁華空間,徹底實現了初代命名時的夢想——天元,天宿星的新紀元。
凌霄雛態的身份意味着他在天元網的活動範圍受到網絡分級制度的限制,無法進入80%以上的成人限定區域。好在允許雛態出入的幾個特區建設繁華,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這些未成年人的任何需要。
除去個人終端,每個天宿人甦醒後還會獲得一張實名卡,這張卡的用途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用於刷卡消費。
每個雛態每個月都會有一筆生活費打到卡里,金額足夠他們一整個月的花銷。這筆費用在他們完成成人儀式,進入到高等學府進修後還會有所增加,直到畢業參加工作後有自己的收入爲止。那時他們纔開始繳納教育稅金,像前人養育他們一樣,去養育天宿的下一代。
凌霄在超市刷卡購買了一些日用品,買完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后,凌霄無所事事地在商品街上閒逛,被一家名爲“什麼都賣”的店面吸引了視線。
“你這裡都賣什麼?”他走進店內,卻發現裡面除了一個雛態,什麼商品都沒有。
雛態笑嘻嘻地指了指頭頂的招牌,“什麼都賣。”
凌霄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在這裡打工的學生?”
“不,我是這家店的老闆。”
“老闆?”凌霄十分驚訝,“可你看上去跟我一樣,只是一個未成年的雛態。”
“我是雛態不假,只不過我已經雛態二十二年了。”
就在凌霄吃驚地合不攏嘴的時候,另一個人走進了店裡。
“這位同學,你需要點什麼?”老闆看到有新的顧客上門,熱情地招呼道。
嬴風一進來就看到了不想見的人,他剛轉身要走,凌霄也因爲老闆的一句話發現了他。
“你來做什麼?”他不怎麼客氣地問。
興許是在網上,嬴風不像平時那麼冷漠,罕見地回了一句,“我爲什麼不能來?”
“進門就是客,當然誰都可以來,”老闆笑着把嬴風往裡迎,“需要什麼隨便點。”
“可是你這裡什麼都沒有,”凌霄這句話是衝着老闆說的。
“只要你能說出來的東西,我就有自信給你搞到。”
“比如?”
“比如,最新上市的遊戲終端、外星系的生物標本、各種明星簽名照,讓我想想你們這個年紀的雛態最喜歡什麼……啊,對了,”他刻意壓低聲音,“就算是很火辣的成人碟片,我也是可以偷偷弄到的哦。”
凌霄覺得好囧,冷不丁聽嬴風問了一句,“你不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嗎?”
“什麼?”凌霄瞪大了眼睛,“這個二十二年的雛態是咱們學院的學生?”
“他是枕鶴,這你都不認識,”嬴風不屑地回他。
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乍一響起,總算給凌霄的記憶打開一道縫隙——璧空學院有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雛態二十二年仍未成人,也不升學進修,一直留級在十二年級,也就是璧空學院的最高年級。
枕鶴雖然聲名顯赫,但爲人神出鬼沒,許多學生都只聽聞過他的大名,從未見過他本人,也難怪凌霄不認得。
枕鶴一點都不介意被認出來,“我知道你們是璧空的學弟,凌霄,嬴風,我沒說錯吧?”
“靠,”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嘴裡說出來,凌霄好不驚訝,“這你都知道?”
“當然,”枕鶴轉眼間變換了一種氣質,不再是殷勤熱情的掌櫃,而是帶上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模樣,“我可是什麼都賣,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情報。作爲一個情報人員,總要知道的比別人多一些。”
“可惜我對你賣的東西沒有興趣,”嬴風說完這句,轉身就走,凌霄見了連忙跟上一句,“我也沒有興趣。”
“我記得你們兩個都是十年級的吧?”枕鶴一句話成功止住了二人即將離去的步伐,“聽說再過兩天十年級生就要去基地教學參觀了。”
“沒錯,這件事全學院都知道,你會知道也不足爲奇。”
“那不如讓我賣你們點或許會讓你們感興趣的情報吧,比如說,基地裡的秘密。”
“秘密?”
“有關如何尋找前世伴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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