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要是在，我一定不會讓她走到現在這地步。”公公把目光直直的定在屋頂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心想公公大概也是後悔三姑姑病發的時候，身邊沒有個端水遞藥的人，否則的話，也不至於有這樣的結果。
我幫公公掖了掖被角，心裡也難受得緊。
就在這時候，一個村官模樣的人吆喝着大家把棺材往家裡擡，說是要裝人了，都動作利索點。
於是好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上手，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棺材往家裡擡。
睡在牀上的公公這時候卻驀地一下子坐了起爲：“小塞，快扶我上去。”
“爸，你這身子？”我擔心他再次暈倒。
“我沒事，你快扶我上去，再不看你三姑姑一眼，這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說話間他已經跳下牀，胡亂往腳上套鞋子，事已至此，我只能隨他意，扶着顫顫巍巍的公公往家裡走。
出去後，看熱鬧的村民都給我們讓出一條道。
……
村民們在正房屋子中央放了兩條長凳，把棺材放在長凳上，然後，一位長者唸唸有詞：“塵歸塵，土歸土，你入棺心安，奈何轎上別回頭，來世傳個好人家，天尊佑你地藏保你，起。”
一聲吆喝，早就站在三姑姑身邊的幾名大漢立刻彎腰把手從三姑姑身下墊着的褥子下穿過，然後一起發力，輕輕鬆鬆把三姑姑連着褥子一起端了起來。
三姑姑本來就瘦，在這些大漢手裡，輕若微雲。
剛剛我出去的那一會兒，她被村子裡的老年婦女打扮了一下，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眉毛被描得又粗又黑，臉頰上一邊塗了一塊腥紅的胭脂，嘴上也摸上了厚厚的口紅。
三姑姑變了樣，遠沒有自然清新的她好看了。
眼看着就要被裝進棺材裡，婆婆一下子衝上去，扶着棺材邊源哭得差點斷氣，林俊緊緊的摟抱着她，怕她往下倒。
而公公卻掙開我的攙扶，走到棺材邊，看着已經被裝進了棺材的三姑姑，兩行老淚無聲落下。
公公聲音哽咽，幾度不
成聲，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這是柳永的‘少年遊’。
大家都不明白公公咕嘟了一句什麼，大概連林俊和婆婆也沒有聽明白，他們只是靜了一會兒，等公公說完以後，婆婆便開始接着嚎。
可我卻聽清楚了，我看過這句子，懂得這意思。
突然明白表面看似輕浮猥瑣的公公心裡，也是留了一片深情之地給三姑姑。
但願，三姑姑也是對他滿腹情深吧。
我心裡難言的痛。
在長者的唱喝聲中，婆婆的哭嚎中，公公的默然流淚中，棺材蓋緩緩蓋上。
我看着三姑姑的面孔一點點被棺材蓋掩藏，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而在這一片痛哭中，卻唯有站在一邊的林夢蓮，她只是在棺材蓋要蓋上的時候，看了一眼三姑姑，眼底微微一紅，沒有太多的哀傷，只是一點傷痛，一晃掠過。
……
晚上村子裡很多人來幫忙守夜，還有人從不知什麼地方請來了一羣經先生，一整夜都又敲又打的唸經爲三姑姑超渡。
三姑姑裝了棺後公公就回了他們的臥室再也沒有出來，婆婆嚎過那一通後，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精神頭十足的在院子裡大聲指揮着誰誰做什麼。
林夢蓮不見了。
我坐在三姑姑的棺材側面，無聲的看着大家進進出出的忙碌。
手上突然一暖，擡起頭，林俊滿眼關心看着我：“你先回屋休息，這裡有我們。”
我的手是冰涼的，他的手很溫暖，可是就算這種時候，我也不想去依偎他那怕一點的暖溫。
“好。”我站起來，順勢抽手抖了抖褲腳上的塵土。
“我送你回屋。”一眼看得到頭的院子，林俊非要這麼說，我不是曾經的我，他這麼說，難勉覺得這關心太假了。
幸好這時候有個村民叫他，說要問他點事，我連忙回頭看着他：“去吧，我沒事。”
他只好應了一聲，跟着那村民去了。
折騰了一天，加之昨晚也沒有睡好，我覺得
有點頭暈腦漲的感覺。
心想進屋後便不想再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三姑姑發喪還有得忙，另一方面，我想先睡一會兒，等林俊回來睡的時候，我好找藉口起來給三姑姑守夜。
於是便去廚房跟一個村民措了把電筒出去上廁所。
農村的廁所都在院子外面，是那種那古老的蹲坑式，但林俊家的廁所被三姑姑打掃得很乾淨，廁所門也修補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縫隙。
……
我打着電筒出去，身後院子裡的喧囂漸漸離我越來越遠，廁所離家裡大概有五十來米的距離，可我不怕，此時我心裡的難受早已壓倒了一切恐懼，再者，在J市的時候，我經歷了那些幻覺，還能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嚇到我的。
可是，快要走到廁所跟前的時候，我卻被一樣東西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東西不是蛇蟲鼠蟻，更不是鬼，而是兩隻雞。
兩隻灰撲撲的，羽毛撒了一地的雞，只見它們兩隻腳痛苦的朝天蛐縮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尖尖的雞嘴旁邊掛着一些粘粘的液體。
這是典型的中毒現象，再看那一身的灰和滿地的雞毛，可以想像這兩隻雞在臨死前，是經歷了怎樣痛苦的掙扎。
而我被嚇得冷汗淋淋，完全是因爲這兩隻雞，就是先前在廂房頭空院地裡啄撮箕裡三姑姑吐出的髒物那兩隻。
我對它們熟悉，是因爲三姑姑就養了這兩隻雞，這一天半的時間裡，前後我看她在那塊空地上餵過它們三回。
照此類推，三姑姑不是心臟病發而死，而是中毒。
推斷出這麼一個結果，我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三姑姑中毒，那這毒是誰下的？
不行，不能讓三姑姑不明不白的死，不管是誰下的毒，必須報警。
我連忙轉身往回走，電話裝在身上不方便，去看公公的時候，被我順手放廂房桌子上了。
剛走了幾步，一聲悶響，我的頭上被人從腦後重重一擊，好痛……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捂着後腦勺，然後兩眼一黑，意識一片摸糊的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