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真實心意
菱蘭一早由後罩房回到清輝堂,便覺院子裡詭異的平靜。
這個時辰了,世子還未去上值,且居然,又回書房了?
書房的地龍修好了?
她瞅一眼在書房門口站得筆挺,目都不敢斜視的顧飛。清輝堂總共就這麼幾個下人,這些日子她與顧飛還算熟識,看他那神情便知約莫是有了什麼麻煩事。
昨夜世子晚歸,她家姑娘也擔憂來着。
可朝堂上的事兒,不是她們能操心的。
菱蘭也便沒有多想,徑直往主屋去。
外間還好,她許久沒住,和平日裡無甚區別,可裡間……
菱蘭一進去,就楞在原地。
溫凝還未起牀,這沒什麼稀奇,她家姑娘慣來貪睡,尤其冬日裡。
可前陣子搬來裡間那些高高低低的書卷都消失不見了,連帶着加放在屏風邊的書桌也不見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紙屑,還無人打掃。
菱蘭下意識覺得不妙,輕手輕腳地過去撿那些紙屑。
紙屑上有字,菱蘭不識字,但幾個簡單的她還是認得,有心一留意,竟然給她拼湊出“和離書”三個字,頓時被嚇得面色發白。
她家姑娘與世子吵架了?
近來二人琴瑟和鳴,蜜裡調油似的。昨夜姑娘打發她走的時候,明明高興得很,怎麼就突然吵架了?
還吵到要寫和離書的程度了?
菱蘭大氣不敢出,可她進來這麼一會兒,到底有些動靜,溫凝很快醒過來,從牀上坐了起來。
這麼一坐,菱蘭更是瞪大了眼。
“姑娘!”菱蘭眼圈都要紅了,“姑……姑爺竟然打你了嗎?”
她家姑娘那細細白白的脖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紅痕,有些還紅得發紫了,不知是用了怎樣大的力氣!
溫凝本還睡得迷糊,被菱蘭這麼一驚呼,昨夜的發生的事全部涌入腦中,淺茶色的眼底馬上涌出憤慨,尤其在看到菱蘭手裡的紙屑之後。
菱蘭哪還顧得上手裡的什麼“和離書”,隨意將那些紙屑放在榻邊的矮几上,就坐在榻邊去看溫凝脖子上的“傷”。
溫凝卻始終憤恨地盯着那一團紙屑。
昨夜那麼一番折騰,裴宥總算清醒過來,冷靜地說了聲“抱歉”。
她以爲他理智回籠,多少有些愧疚,才說出“抱歉”這兩個字,哪知他背對着她站了一會兒,看起來是徹底平靜下來了,再開口卻是:“此番知道你的真實心意,倒也極好。”
接着徑直走到她的妝奩前。
他竟然知道她一直將他給她的那封和離書放在妝奩最下面的一層抽屜裡,直接將它取出來,當着她的面,親手把它給……撕了!
溫凝捂住心口。
狗男人!
假君子真小人!
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她早該知道的,她根本就不該信他,根本就不該上他這艘賊船!
溫凝一伸手,憤恨地將那矮几上的紙屑又掃在地上。
好好的日子不想過是罷?那就休怪她翻臉無情拒不配合了!
此時的書房內,氣氛比主屋更加冷凝。
書房裡的地龍自然是沒壞,但這些日子爲了“佯裝”它壞了,沒有燒起來。現下書房裡連個火盆都沒燃着,這種天氣,本該是刻骨的冷,可徒白硬生生覺得自己後背都要流汗了。
自裴宥搬去主屋,夜晚便沒在樑上留人,誰也不知昨夜到底發生何事。
公子不惜踏着夜色趕了一兩個時辰的快馬,親自去天脈山腳訂了間鬧中取靜的溫泉莊子,還讓十六去購置了許多煙花,回來時面帶喜色,心情尚佳。
可不到一個時辰,面色沉冷地由主屋出來,令王勤生和顧飛將前陣子搬過去的書卷和衣物又全都搬回書房了。
顧飛說他們進去的時候,屋子裡燈燭倒了,屋子的地上又是枕頭又是紙屑的,誰都不敢多看一眼,只隱約覺得夫人躺在牀上,像是在哭。
緊接着徒白就接到傳喚,要他去拿去年時,宜春苑那位宜公子的相關案卷。
都過去這麼久了,而且……人都死了。徒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一衆案卷裡翻到那一卷險些要被銷燬的。
可裴宥看起來並不滿意:“就這些?”
徒白忙回道:“宜公子神出鬼沒,雖見過他的人不少,但去找他的,畢竟都是拿錢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的,並不會對外大肆宣揚。他此等身份,也有意抹殺自己的出身來歷,因此能查到的信息不多。”
“宜公子?不是宜春?”
徒白怔了下:“屬下失職,並未查到宜公子全名宜春。”
空氣莫名又下沉了幾分。
徒白更覺難受,不明白裴宥怎麼突然對這宜公子感興趣。
只是那案卷上信息的確不多,就只有簡單的姓名,年歲,以及打聽到的江湖上的一些傳聞。
“倒是年輕。”大約是看到了年齡那一欄,裴宥一聲冷笑,將案卷直接甩到了地上。
徒白差點以爲那案卷是朝着他砸下來,驚得往後退了兩步。
又覺得自己有些大題小做,不安地嚥了咽口水。
如此明顯的怒氣……
那宜公子十七歲,有什麼問題嗎?
心中再不解,這種時候,徒白也是不敢問的,隻眼觀鼻鼻觀心,當什麼都沒看見。
書房裡又安靜下來,莫可言狀的情緒沉沉壓下來,濃郁得叫人無法忽視。
徒白屏着呼吸,想要直接退下,又覺裴宥的話應該還未完。
良久,他的後背如他所料的沁得有些溼潤,裴宥才又開口道:“你去查,瑞王是否在香椿街置有一處院子,在裡面養了一女子,還養育一子。”
徒白驚訝地擡頭,瑞王這是……揹着謝氏養外室?
裴宥面上並無異常,只是徒白一對上他的眸子,便馬上垂眼,領命稱“是”。
正要離去,又聽裴宥道:“令人把纓瑤接進京。”
徒白腳步一頓,生生忍住再次擡頭的衝動,便聽裴宥沉着嗓音繼續道:“我有話,要親自問一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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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國公府莫名地冷清下來。
世子帶着夫人下江南那幾個月,府中也沒什麼人往來,但那時府上的氣息是安寧。這兩位主子回來之後,熱熱鬧鬧地過了個年,突然就冷下來。
清輝堂裡的情況是無人能探知到,但世子爺又回主廳用膳了,而且,看來與平常無異,卻總覺得比往日裡更顯涼薄了。
連世子身邊的顧飛都看起來小心翼翼,走路時背都挺直了不少。
清輝堂裡倒是人人都知道,世子與夫人吵架了,而且吵得不輕。
那“和離書”菱蘭自然是轉頭就燒了,萬不能叫任何人看見,顧飛來找她探聽情況,被她一個白眼翻走了。
誰叫他們世子爺打她家姑娘?那脖子上嚇死人的痕跡,現在還沒消呢!
她也不像從前那樣在溫凝面前各種勸和了。
世子千好萬好,動手就是不對,活該被晾着!
上元節前夕,顧飛和徒白在書房前大眼瞪小眼。
“伱去,世子寵信你,不會兇你!”
“你去,你不是自詡比我能幹?”
“能幹與能說是兩碼事!”
“巧了,我就只能幹不能說。”
兩人在這裡無聲地眉來眼去,正好王勤生路過,徒白踢起腳下的石塊就扔在他身上,招手讓他過來。
顧飛心領神會,王勤生一過來便低聲道:“勤生,你最擅長揣度世子心意了,你去問問世子,上元節打算如何安排。”
王勤生見二人神神秘秘的,還以爲有什麼大事呢。
“我家公子喜靜,什麼上元節下元節的,從來不過。”給了兩人一個“服侍這麼久還這麼蠢”的表情,“還問什麼問……”
端着手裡的花慢悠悠就走了。
顧飛與徒白對視一眼,果然,無知就是幸福啊……
世子那夜不辭辛苦趕去天脈山包了三日的莊子,這兩日那莊子都籌備好了,十六傳信來,不止備了煙花,平日裡夫人愛吃的糕點、水果,都備得足足的。
就等着二人過去了。
可眼下,兩人吵得又分房了,這莊子,去還是不去了?
顧飛和徒白又互相推諉片刻,始終沒人敢勇爲人先,進去書房問一嘴。
一直到闌干上飛來一隻鴿子。
鴿子是用來傳信的,徒白當下取下鴿子腳上的密信,一看便雙眼發亮。
好消息!
這下不怕進書房了,公子聽到這消息定會歡喜。
徒白在顧飛的注視下,挺直胸脯,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的地龍已經重新燒上了,但溫度燒得不高,入內,有淡淡的墨香。
裴宥沒有在寫字,沒在作畫,也沒像往常那樣,在看書或處理公文。
他在磨墨。
他的官服已然換下,穿了一身清雋的白衫,清雅得像是出塵的居士,修長的五指握着那一方磨塊,極爲輕緩地磨動着。
若是王勤生進來便知,他家公子只有在心煩氣躁,連書都看不下去的時候,纔會磨墨。
極慢地磨,將磨出來的墨倒入瓷瓶中,繼續磨。
以此靜心。
但徒白跟在裴宥身邊的時日還不夠長,還不曾見過他“心煩氣躁”的一面,因此,還當他心情不錯,有閒情雅緻親自慢慢磨墨。
“公子。”徒白進去就稟道,“查到了!”
對於這個消息,徒白很有自信,因而音量都比往日要大一些:“瑞王果然在香椿街養有一名外室,那女子姓夏,瑞王娶謝盈不足一年便與她有私,但做得極爲隱蔽,十天半月纔會去一次。近來臨近上元節,正好盯到他親自去那女子院子裡。二人的確育有一子,看起來那孩子應該剛剛纔百日餘。”
徒白覺得,這可真是個令人愉悅的好消息啊!
自江南一事後,瑞王已然與公子徹底撕破臉,處處針對。其他的小事便罷了,這次居然狀告公子結黨營私,鬧得近些日子備受掣肘,許多事情都做不得。
可這個消息一旦散出去,叫瑞王妃知道,叫他背後的謝氏知道,他恐怕處理家務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對付他們?!
徒白想來,裴宥必然也是樂意聽到這個消息的。
可他一番話說完,裴宥並沒什麼反應,仍是在桌案前緩慢地磨着墨,甚至比剛剛更加緩慢了。
“公子?”徒白幾乎要懷疑他是沒聽到。
裴宥沒有擡眸,眉眼微斂,極爲清淺,淡淡地“嗯”了一聲。
徒白也便沒有重複一遍,而是鼓起勇氣,問了剛剛與顧飛在外爭執的那個問題。
“公子,上元節如何安排?”
話音未落,裴宥一個擡眸看過來:“出去。”
徒白從上到下一身涼意,呼吸都停了一息,轉個身便連忙出去了。
顧飛正在外面等着他呢,一見他出來,便用嘴型問了一句:“如何?”
徒白白着一張臉,並不回答。
書房裡也是死一般的靜。
片刻,啪——
顧飛被嚇得抖了一抖。
徒白知道,這是那方硯臺被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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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一寫親親就要小黑屋啊……默默翻了下後面親親的章節,EMMMMM…………以後準點看不到更新,不用懷疑,就是小黑屋了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