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歡在睡夢間被吵醒, 迷糊中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睜眼,卻發現是章衍。
“怎麼了?”
“先穿衣服, ”章衍神情嚴肅, 拿起外套就往她身上套, “我們要離開這裡。”
“現在?”黎歡搞不清楚狀況, 一隻手剛剛套進袖子裡, 整個人就被章衍抱起來。
“到底怎麼了?”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口。
“來不及細說了,我們先出去,我在路上和你說。”他說着, 抱着她就往外走。
黎歡被他抱在懷裡,整個人裹着寬大的衣服, 她勉強探出頭來:“是不是誰要來了?”
話音剛落, 臥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踹開來, 砰地一聲,她下意識縮了一下, 抓住章衍衣服的手顫了顫。
“先生,他們在這裡。”
“少爺,他們突然衝進來,我沒攔住……”一邊的管家也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章衍的腳步猛然頓住,吃驚地看着那個男人一步步走進房間裡來。
怎麼會那麼快?不是說最快也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麼?消息有誤?
“你要帶她去哪兒?”
傅遠殊難得穿了一身黑, 更襯得整個人清俊挺拔, 他立在門口, 面無表情。聽見他的聲音, 黎歡心裡突然慌了一下, 下意識抓緊章衍的衣服。
章衍很快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以示安撫。然後他擡眼看向傅遠殊:“傅先生這樣算是私闖民宅麼?”
“我來帶她回去。”
“誰?”
“黎歡。”
“但是這裡沒有黎歡。”
傅遠殊皺眉,語氣徹底冷了下來:“你說什麼?”
章衍再度重複:“我說,這裡沒有叫黎歡的人。”
“……”傅遠殊沒有再說話,而是擡了一下手,幾個男人迅速朝着章衍圍了過去。
“你要做什麼?”他護緊懷裡的人。
“我說過,把她給我。”
“我也說過,這裡沒有叫做黎歡的人,你……”章衍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人輕輕推了一把,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懷裡的人放了下來。
黎歡光着腳踩在地板上,從寬大的外套裡探出頭來看,她看見一個男人,三十歲多歲的模樣,眉眼清冷,正盯着自己看,他看的太細,像是要把她看到骨頭裡去。
“歡小姐!”旁邊有人這麼喊了一句,似乎是在叫她。
黎歡皺眉,看了看四周的狀況,終於問了一句話。
“你是誰?”
傅遠殊一愣,但只是一秒鐘,便往前跨出幾步,皺着眉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誰?你們要做什麼?”
傅遠殊的臉色幾乎在一瞬間沉了下來,他看向站在一邊的章衍:“怎麼回事?”
後者冷笑:“你問我,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保護她的。”
“如果你當時能夠護她周全,又怎麼會出這種事情。你知道我當時找到她的時候,她什麼樣子麼?她快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傅遠殊,好像他們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黎歡,驕傲的、被寵壞的、痛苦的、哭泣的!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她,她就躺在那裡,眼睛閉着,身體在一刻也不停地流血,就像一個破布娃娃!”
“夠了!”
“怎麼了?這就受不了了?”他冷笑。
傅遠殊閉眼,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嚇到她了。”
章衍回頭,此時的黎歡已經退到了窗子的邊緣,她瑟縮着,身子微微發着抖,情緒看起來糟糕極了。
章衍揉了一把自己的臉,他剛剛都在胡說些什麼,怎麼一看到傅遠殊情緒就容易失控?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往窗子那邊去。
“sheena,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他試圖和她解釋,好讓她的情緒放鬆下來,可是這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用,她還在不斷後退。
“對不起,別害怕。”章衍努力露出一個微笑,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見黎歡在哭。
她的眼神很茫然無助,傅遠殊遠遠地看着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口插進了一把刀。看看那一場噩夢,把他的小丫頭折騰成了什麼樣子。
“……”黎歡看着四周,入眼的幾乎都是陌生人,清一色的男人,全部都盯着自己,好可怕。
她把手護在胸前,那是一個下意識地抗拒動作,然後她快速地打開浴室的門,然後把門從裡面反鎖住。
章衍心下一驚,只聽裡面咣噹一聲有什麼碎掉了,他快步走過去揪住已經嚇呆了的管家:“我不是說過,不要讓她的房間裡出現任何可以讓她傷害到自己的東西麼?”
管家先生這會兒整個人都快懵掉了,半晌才抖着說了句:“我都按照您的吩咐收起來了。”
“那裡面被摔碎的是什麼?去拿鑰匙!快點!”他一把鬆開管家的衣領,轉身去撞浴室的門。
他撞了幾下撞不開,回身瞪着傅遠殊身後的所有人:“她有很嚴重的自虐傾向,你想讓她死麼!”
“……”
門是被傅遠殊帶的人從外面用大力撞開的,門開的那一瞬間,黎歡已經在自己的胳膊上,劃開了三道傷口,她的外套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睡裙將她從脖子包裹到腳。浴缸裡被放滿了水,多的已經漸漸溢出來。
鮮血順着她的小臂一滴一滴往下落,她原先光潔的小臂上此時早已經傷痕累累。
傅遠殊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扼住了呼吸,他慢慢地朝她走過去,就像章衍最開始對待黎歡那樣,他慢慢地,用了十足的耐心。
“乖,別動,別再往下劃了。”
他說着,下一秒的動作卻十分迅速,彷彿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他的手已經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而她手中玻璃的碎片,深深的切入他的掌心裡,大量的鮮血涌了出來。
黎歡的眼淚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她掙扎着,盯着他流血的手嚎啕大哭,她說:“疼,會疼……很疼。”
傅遠殊單手把她緊緊擁進懷裡,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不疼的,歡歡,歡歡……我在這裡,不哭。”
黎歡在那一刻就像是忘記了掙扎,即便她的記憶缺失,可是本能依舊存在,但是卻不像她稍微抗拒章衍那樣,她對這個男人的擁抱沒有任何排斥。
他,好像纔是她真正缺失的那部分。
等她終於哭的累了,在他懷裡睡去,徐子晏找人給他們兩個處理傷口,他都捨不得把她從懷裡鬆開。
失而復得,彌足珍貴。
**
黎歡再度醒過來是在第二天的早晨,睜開眼的一瞬間,她感覺有人正靠在她的牀頭,微微側着身子看她。
微弱的光線從天際散出來,天還沒有徹底亮,視線裡的一切都稍顯模糊。可是她卻在昏暗裡確定了坐在牀邊的人是誰。
不是章衍,是昨天那個男人。
“你……”她試圖坐起來,手臂一陣刺痛,讓她不由得嘶了一下,緊接着牀頭的暗燈被人打開來。
那人靜靜地看着她:“是不是傷口疼?”
黎歡點頭,看向他已經被包紮好的手掌:“你的手……沒事兒吧?”
傅遠殊搖頭:“沒事。”
“那個……”
“傅遠殊。”
“什麼?”
“我的名字,傅遠殊。”
“……噢”,她點了點頭,停了停才說“我叫sheena。”
“不,你叫黎歡。你的名字,黎歡。”
“可是章衍說我沒有中國名字。”她說,神色略顯懷疑。
傅遠殊也不介意,只是又問:“你相信他?”
她猶豫:“我不知道,但是,我……你……”
“你不相信我?”
她皺眉,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嘴裡咕噥一聲:“我應該相信你麼?”
傅遠殊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她下意識以爲他是生氣了,猶豫着要去拉他的衣服,最終還是忍不住了。
她靠在牀頭,神色拘謹,傅遠殊轉過頭來看她:“時間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他的聲音喑啞,整個人站在窗臺的逆光裡,黎歡看不清楚他的臉,腦子裡卻清晰無比的閃現出另外一個聲音。
時間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她皺眉:“你以前也這麼和我說過。”
沒有疑問,只是篤定,傅遠殊怔了一下,迅速地走過來看她,他的手摁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因爲緊張而稍稍用了力。
“你記起來什麼了?”
“沒有,”她搖頭,“我只是突然有那麼一種感覺。”
然後她看了看傅遠殊摁着她的手:“你弄疼我了。”
他撤回了手,半晌兩個人都說不出一句話。黎歡被他盯得不自在,掀開被子就要下牀,傅遠殊在後面問:“你去哪裡?”
她沒回答,推了門就出去,卻撞上剛剛走到門口的章衍,兩個人打了個照面,黎歡心裡一顫,下意識就要躲。
章衍伸到一半兒的手最終怏怏收回,他垂眼,吸了一口氣,才和她說:“早。”
黎歡點了一下頭,就想從他身邊繞過去,卻在下一秒被他叫住:“sheena……”
他猶豫着:“我昨天嚇到你了,對不起,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
黎歡想說沒關係,可是她張了張嘴,還沒說一句話就被剛剛從臥室裡出來的人打斷:“你沒有下次機會了,我要帶她走。”
章衍渾身一凜:“我不允許。”
傅遠殊哪裡會徵求他的意見,他看了他一眼:“你搞錯了,我沒有要經過你允許的意思。”
“你!”
“夠了!”黎歡瞪着他們兩個,“我哪裡都不去,我要自己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