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歡接到徐子晏電話的時候, 辦公室外面的幾個人正商量着晚上下班後去哪裡吃飯。
姚熙寧探着腦袋過來問她:“歡姐,靳少說去吃火鍋,成麼?”
這時候黎歡剛剛聽到徐子晏說了句他們已經回到新加坡, 她愣了一下, 隨即快速地應了一聲, 卻不知道是在應打電話的人, 還是問她吃什麼的姚熙寧。
“歡姐?”姚熙寧歪着腦袋又問了一遍。
黎歡回身看她, 默默地將手裡的電話掛斷,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公司樓下那家火鍋店吧。”
晚上去吃飯的人,大多是黎歡手底下的人, 外宣部和經紀部的人都有,一羣人分散開來, 黎歡和姚熙寧、靳雲承、許承穎坐在一起。
這家店的老闆也是圈裡人, 店裡來往的客人掃眼過去也大都是電視上常常出現的人, 大家在這裡都不避諱,連平時出門都要戴着口罩墨鏡的靳雲承都滿不在意的坐在位置上玩兒手機。
章衍推門進來的時候, 黎歡正低頭往鍋裡放肉,他一般下班的時候都不穿西裝,此時也是一身休閒的裝扮,兩三步跨過來的時候黎歡完全沒注意,直到他的手按在黎歡的胳膊上, 她才被驚了一下, 下意識抽手。
她反應有點過激, 章衍察覺了也只是皺眉, 然後不緊不慢地解釋:“我只是想讓你把手放低一點, 當心被濺出來的湯汁燙到。”
黎歡“唔”了一聲,還是往後退了一步:“謝謝。”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許承穎掃了兩個人一眼,快速的抽走黎歡手裡的盤子來打圓場:“好啦好啦,我來,你坐下。”
她一把將黎歡按在座位上,然後笑着也給章衍挪了位置:“章總,坐。”
章衍淡淡地點頭,順着坐在了黎歡身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章衍對黎歡似乎很有興趣,但就是她自己不覺得。
黎歡是在職場裡混跡多年,看過的盛衰敗落居多,人情冷暖居多,但就感情而言,除卻傅遠殊,她連一丁點多餘的經驗都沒有,白紙一張。
章衍給她夾菜,她也只是客客氣氣地道謝,她對章衍不排斥,但就是不喜歡除卻傅遠殊之外的任何人的觸碰,有意或者無意,都不舒服。
章衍就像是她人生道路上偶然碰到的路人一樣,他們可以逐漸熟識,成爲朋友,但是關係最近也不過就像承穎和靳少那樣,再親近些的話,她就會不舒服。
晚飯之後,是章衍提出送她回去,黎歡婉言謝絕,告了別之後拉着承穎就走。
一直到坐上車的時候,承穎還在和她抱怨她太冷淡。
“你這樣當心以後都嫁不出去。”承穎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吐槽。
“嗯……”黎歡乖覺地拉長聲音應,渾不在意,只當承穎是在開玩笑。
不過承穎看的確實比她長遠,章衍條件不差,雖然比不上傅遠殊的地位,但是人家畢竟年輕,年輕就意味着——無限可能。
“我跟你說,不開玩笑,如果你放棄了傅遠殊,就抓住這個,你不會後悔的。”她說的正經,黎歡閉上眼,皺着眉頭不說話。
她很明顯不想理,明明自己還沒能從另一場感情裡解脫出來,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新的生活,感情的事,她不想急。
承穎見她不吱聲,斜睨了她一眼,突然冒了一句:“你不會還是……”
她這句話沒說完,黎歡就已經睜開了眼睛,神色沉寂的可怕,她否認的太快,快到連自己都不相信。
“我已經放棄了。”她說。
承穎轉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嘆氣:“黎歡,你是真傻。”
黎歡:“……阿穎。”
她不想再多說,承穎也不能太囉嗦,連忙轉了話題:“對了,有個事兒告訴你。”
“什麼?”黎歡伸手將車窗降下來吹風。
“前幾天,章總讓秘書拿走了你的資料。”
“呼”的一下,夜晚微涼的風從車窗裡鑽進來,黎歡的頭髮在一瞬間被吹亂,她捂着頭髮,將車窗關上才問了一句:“做什麼?”
“誰知道呢,不過,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並不是什麼好事。”
“呵……”黎歡笑,“阿穎,你以後不做這行了,可以考慮轉行做神婆。”
“嘖,我考慮考慮。”
黎歡無語:“……你夠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回了家,黎歡找東西喂芥末吃晚餐的功夫,承穎霸佔了她的牀,兩個人洗過澡之後盤着腿坐在牀上看電影。
承穎一向熱衷歐美大片,黎歡陪着看了會兒覺得無趣,就下牀去抱自己的筆記本。
“你幹什麼去?”
“查點資料,還有幾個合同沒看。”黎歡頭也不回的回答,利索的開了機。
承穎隨手將自己的電影停了,湊過去看黎歡查資料,一眼卻掃到了黎歡筆記本下方的天氣欄。
位置鎖定卻不是遠安,而是新加坡。
一向憋不住話的承穎這時也只是慢悠悠地嘆了口氣,擡眼看了看黎歡,最終翻身回牀上看電影去了。
誰都有化不開的執念,多說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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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遠殊回到新加坡那天,剛剛趕上下雨的光景,他坐在車裡看着窗子外面的清檯街,一個年輕的媽媽撐着傘抱着三四歲的娃娃往家的方向走,小孩子手裡攥緊了一串糖葫蘆,咿咿呀呀地和媽媽說話。
這場景看起來溫馨,饒是他也不禁動容。
這會兒蘇沁就坐在他身邊,她落了胎,身子養了幾天還是虛的厲害,坐了一路的飛機,又頭暈又噁心,但是她一聲不吭,只是靠着座位閉眼休息。
連開車的司機小北都察覺到車廂內氣氛不對,後座的主人家不說話,副駕駛上的徐子晏也是無言,只是盯着外面的路況。
後面清一色的車龍跟着,小司機緊張的額頭冒汗。
那一對母子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傅遠殊才慢慢轉回了視線。
“新來的?叫什麼名字?”他問,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經心。
“啊?”小司機嚇了一跳,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是在問他,差點一腳踩上了剎車,“我叫小北,剛剛來一週不到。”
“多大了?”
“二十二。”小司機快速回答,車子這時候已經開到了傅家大門外面,家裡人都知道今天先生要回來,門已經大開,小北將車徑直開進去,打方向盤的功夫就聽傅遠殊似乎說了句:“好好幹。”
車子慢慢地停下來,傅家的先生下了車,瑤姨已經等了許久,見着傅遠殊從車上下來,就拿了外套給他披着,口裡說着下雨了,先生當心身子。眼睛卻止不住的往車裡看,直到看見蘇沁從裡面下來,她才嘆了口氣,順手給傅遠殊攏了衣衫。
“她不願意回來?”
老人家眼裡都是失望,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一家人的寶貝,出門多年,怎麼就半點不想家呢?
她年紀大了,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哪裡還有那麼多的年頭可以活?
傅遠殊順手扶住瑤姨的胳膊:“會回來的,我答應您,三個月之內,讓她回家。”
瑤姨聽了,心裡一陣欣喜,口裡連連答應:“誒,好。”老人家們都喜歡聽這話,雖然說未必能是真的,但是總算心裡能有個盼頭。傅遠殊也沒有敷衍的心思,他這邊是在新加坡,但是遠安那邊的動向,他樣樣都知道。
他讓徐子晏找人私下跟着黎歡,一是怕蘇家那邊知道蘇沁的事情會對她不利,二是他覺得章衍是個威脅。
徐子晏找的人看起來很牢靠,每天都定時往傅遠殊的郵件上發黎歡的動向,大大小小的瑣事,甚至連私密一些的都有。
傅遠殊每天處理事情之餘會看看,知道黎歡過的還好,他也就能稍微放心些,專心處理傅家的事情。
蘇沁早晚都要離開傅家,傅家的人都知道,只是她挑的日子不太好。
那日,傅遠殊剛剛接到賬務那邊的報表,他不在新加坡的這些日子,傅家賬務上出現了小批量,卻多範圍的漏洞。
傅家有蛀蟲,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過以往這些蛀蟲們打洞刨食,耍小聰明的時候,傅遠殊自當看不見。
說到原因,無非就是傅家太大,掌權的纔是爺,但是能面面兼顧的那是神,誰都不可能做得到,傅遠殊也不能。
可是這些蛀蟲千不該萬不該,吞了南邊來的一批玉石,這賬目太大,而且中間和蘇家二少爺還掛着線。
賬目擺在眼前的時候,傅遠殊隨手翻了翻,整張臉依舊溫和,半點冷淡都沒有,直到外面有人來請,說是蘇沁要走,他才猛然摔了手中的賬本,只一句話。
“去請蘇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