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怕賭, 或者說我的一生一直都在賭,賭注有大有小,小到母親給的一塊糖果, 大到傅家的家業。可是如今, 我想讓你知道, 如果賭注是你, 除非我死, 絕不會輸。
黎歡和傅遠殊的孩子最終出生在那個季節稍許溫暖的澳洲,只是不想瑤姨原來說過的那樣,黎歡生的是個女兒, 小小的一隻,黎歡身子不太好, 生的時候足足折騰了五個多小時才生下, 期間傅遠殊一直陪着, 她喊痛喊到意識都要模糊,只能感覺到他的手一直緊緊的抓住她, 還微微的發着顫。
他在害怕,臉色繃的厲害,能夠活動的另外一隻手一直不停的給黎歡擦汗,看她疼的厲害,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當那個小小的孩子被擦乾淨抱出來, 小小的一隻, 皺皺巴巴的小臉, 粉嫩粉嫩的肌膚, 他單手都能包裹住一樣。黎歡微微睜着眼, 最終慢慢的舒了口氣,漸漸睡去。
那一天, 辜潔在產房外面坐了很久,最終隔了玻璃看了一眼,轉身回家。
她突然覺得自己呆在那裡,顯得突兀,作爲母親,她什麼都沒有給過她,從小到大,那個守着她長大的人就不是她,她似乎並沒有什麼資格去責怪誰。這麼多年過去,彷彿一夕之間,她的所有執念,都是一場夢。
而夢終歸是要醒來的。
她回到家裡的時候,樓上的書房亮着燈,她以爲是章秋彥,可是推開門才發現不是,坐在書桌後面的那個人,是章衍。
他坐着,似乎是剛剛回來,倦極了的模樣,腦袋歪到一邊睡着了的樣子,但是睡得不好,眉頭皺起來。她沒來由的覺得心酸,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拿了一邊的薄毯要給他蓋上。可是他睡得很輕,稍微的動靜就睜開了眼睛。
幾乎是一瞬間眼睛就恢復了清明,好像剛剛累到睡着的人不是他一樣。
“累的話就回房間,阿姨都是打掃好的。”
章衍垂眸,含糊地應:“恩。”
“孩子出生了。”
“……嗯。”這次他遲疑了一下,嘴角微微垂了下去,劃出一個悲傷的弧度。
“阿衍……”
“母親。”
辜潔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她都是造了什麼孽,她嘆氣,走過去,輕輕將章衍睡皺的衣服撫平:“好好休息。”
她說了就要走,章衍在身後叫她:“媽……”
他自記事起從來沒有這般喊過她,他總是習慣性喊她:“母親。”
像是一個代稱,冷漠,疏離,不可靠近。可是這會兒他喊她,媽……只一個字,辜潔背對着他捂住嘴巴,眼淚幾乎洶涌而出。
章衍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鼻尖泛起的一股酸澀:“她現在很好,以後,她會更好。”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辜潔再怎麼都不會聽不明白,她擡頭,將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逼了回去,啞着嗓子應:“嗯。”
章衍試圖想笑,可是他努力了一會兒發現還是做不到,最終他只得咬了咬牙,硬生生將自己的聲音染上笑意:“所以,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打擾她了吧。”
或許沒有人能夠體會他說出這番話的要用多大的勇氣,人們從來都說放棄容易,那是因爲你放棄的本身就是無關緊要,而那些幾乎能要命的東西,一旦說要放棄,生不如死。
辜潔緩緩地點頭,最終忍不住回身抱住他,哭出聲來。
“阿衍,阿衍……”除了喊他的名字,她再也說不出多餘的一句話,說抱歉麼,說對不起麼,那些話說出口太輕鬆,絲毫不能改變她心裡的愧疚。
當傷害已經落地生根,哪裡有那麼容易就被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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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傅家的司機小北忙着把行李放到車上去,黎歡一邊從樓上往下走,一邊朝着樓上喊:“喬喬,你再慢,我們就趕不上飛機咯。”
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二樓的紅木樓梯上探出來,手裡抓着兩隻小烏龜:“媽媽,芥末生的寶寶都不帶走麼?把它們放在家裡會不會太可憐?”
喬喬的大眼睛眨啊眨,黎歡站在樓下無奈:“我們是要搬家,帶太多暫時養不了,而且安檢不允許帶寵物,喬喬乖,到了新家媽媽再給你買好不好?”
小傢伙很明顯不樂意了,兩隻小小的烏龜被她抓在手心裡掙扎地正歡,她卻怎麼都不肯撒手,黎歡向來拿自己的女兒沒辦法。
“乖,你再不下來,爸爸就要回來了。”
傅喬喬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人只有傅遠殊,在她眼裡,自己的爸爸高高大大,不苟言笑,她很少看見他笑起來的樣子,總之……是個很冷酷的男人。
於是她小嘴一撇,十分不情願的把小烏龜遞給一邊的下人:“媽媽總是這樣,明明知道我最害怕爸爸了。”
一邊的下人隨着她笑,但是沒有人敢接話。在這個家裡地位高了就是這樣,喬喬年紀小,暫時不懂這些,黎歡卻不能讓她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再加上……傅遠殊也有了退居的意願,傅家的事情都可以交給徐子晏,他落得清閒也未必不是好事。
雖然,這件事從計劃開始就屢次遭到阻撓,傅家那麼大的家業到頭來居然要交給一個外人?無稽之談!
傅家的支脈在傅遠殊眼皮子底下不安分了足足數月,傅遠殊也沒有過問,只是靜靜的等,徐子晏到底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不動聲色就將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再加上傅遠殊的母親也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聰明的人都知道,這個位子不是誰都能坐,更不是隨便誰都能坐得穩。徐子晏能坐上來,那是因爲他有能力。
在傅家,有能力,纔能有權利。
他們買好的新家靠近海邊,據先去查看房子的徐子晏說,那個房子可以聽見海浪聲,喬喬對見到那個房子一直顯得很雀躍,但是上個月黎歡從許承穎那裡接回了她的陸龜芥末,小傢伙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即便是坐在車裡的這會兒她依舊還是依依不捨,眼巴巴的看着黎歡:“媽媽,我以後還能回來看芥末的寶寶麼?”
黎歡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當然可以,芥末可以活的比我們任何人都要久,你以後長大了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她一臉信誓旦旦的許諾,甚至伸手和她拉勾勾,兩個人的手還沒有鬆開,徐子晏走過來敲車窗:“夫人。”
黎歡讓喬喬呆在車裡等她,她站在外面和徐子晏說話。
他遞給她兩樣東西,一個是一盒子的畫,全都是這些年,章衍陸陸續續寄來的,他這年去了很多的地方,一直在旅行,遇到好的景色就畫下來給她寄過來,每一幅畫的寄件地址都不一樣,他再也沒有在同一個地方落過腳。
不落腳是因爲還是無法忘卻,他陷在那段不屬於自己感情裡很久很久,黎歡幫不了他,能幫他的就只有將來那個對的人,可是他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那個人,誰知道呢?
徐子晏將那些畫給她,問:“要帶走麼?”
黎歡沉默,順手將畫一張張打開來,章衍果真是個畫畫的天才,無論是筆觸還是畫風都無法挑剔,黑白色的畫風,沉寂又壓抑,一連看了好幾張……都是黑白色。
沒有色彩的世界……黎歡有些看不下去,她將畫一張張地卷好,最終搖了搖頭:“不帶了,他雖然從來沒說過,可是他看見會不高興,我知道。”
徐子晏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點了點頭,將另外的一個盒子遞過去,很小巧的盒子,裡面安放的……是她曾經戴了很久很久的玉石項鍊。
“很久之前就已經修好了,一直沒來得及還給您。”
黎歡一愣,抿了脣將項鍊拿起來,細細的摩挲,眼睛裡含了太多,這個項鍊……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外面起了動靜,是傅遠殊回來了。
她回頭往回看,他最近離了家出去辦事,走了近半個月,半個月雖說不長,可是她沒來由覺得心酸,他回來的急,卻依舊還是沉靜的模樣,黎歡跑過去抱他。
家裡人太多,她從來都沒有這般失過態,可是這會兒怎麼都忍不住,喬喬好奇地湊近車窗看她的爸爸媽媽抱在一起,她清晰地看見……媽媽哭了……
她下一步就要打開車門下去,徐子晏卻在下一秒鑽了進來,他伸手摸她的頭:“喬喬乖,讓爸爸媽媽呆會兒。”
車外,黎歡將頭埋在傅遠殊懷裡,到底沒忍住眼淚,她低聲啜泣:“那個項鍊……我砸碎了的。”
傅遠殊靜靜地站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
“可是你把它補好了。”
“是玉石師傅修補的,碎的厲害,到底還是留下了痕跡。”
聽他這麼說,黎歡哭的更厲害了,她一直都以爲他不知道自己砸碎了項鍊,因爲項鍊裡有芯片……當年父親去世的錄像帶就藏在裡面。
這條項鍊是他送她的18歲成人禮,早在她18歲的時候,他就把真相捧在了她眼前,父親確實是死在了傅家的家族內鬥裡,但是錯不在傅遠殊,要非說誰對誰錯,只能怪,他姓傅,他是傅家的家主。
“你是怎麼發現的?”他嘆氣,“我以爲你一輩子都不會發現的。”
黎歡淚眼朦朧,擡眼看他:“我不小心摔過幾次,它的表面出現了縫隙……”
本來那縫隙很小,幾不可察,但是偏偏那時候章衍告知了她真相……現在想來,當時他們走的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
“好了,別哭,”傅遠殊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依舊輕聲哄,“我還帶了一樣東西給你。”
“什麼?”
那是一幅畫,來自遙遠的大洋彼岸,色彩鮮明的芬德拉開的絢爛,再熟悉不過的畫風,卻是奪目的色彩,畫的右下方綴了一句話。
望安好,祝幸福。章衍。
————————————全文完————————
這篇文是我的第三篇文,篇幅不長,我卻拖拖拉拉寫了許久,期間確實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前段時間放假在做兼職,最近在考教師資格證,看見微博有小天使還在等就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寫完大結局,即便……我很累。
其實這篇文最開始的架構不是這樣的,因爲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我遵從編輯的要求進行的刪改,它漸漸地失去了原來的樣子,相信從開頭看過來的人都大抵能感受一二。
這是我的第三本書,第一本法醫,第二本青春,第三本世家,目前打算的第四本……是篇主打言情的偵探文。
我似乎每寫完一本就要做檢討,小二有些話嘮,但確實感觸頗多啊摔。
好了,廢話不多說,這本書其實我不滿意!可是我勵志要寫自己滿意的,你們滿意的!所以!《偵探先生,說人話》又名《他是一座孤島》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