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對陸嘉兒的事,的確是全不關心的。
可是——
衛涪陵出現在這裡,又是由她來告知這件事的……
這位太子妃娘娘,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兒,心氣兒高得好,她在自己家裡都“超凡脫俗”,不屑於和太子後院的那些女人爲伍的,現在卻突然這麼人心腸了?
沈青桐可不覺得這什麼巧合。
她笑了下:“是嗎?是我家殿下的表妹啊?我記得我大婚的時候她應該是有去吃過喜酒的,可惜那天我不方便,沒見着。”
“這是!這位陸小姐是不怎麼經常回京的!”衛涪陵道,頓了一下,她便就稍稍斂了神色,又對沈青桐說道:“上回寧舒的滿月宴上,我們府上連累你出了那樣的事,本宮是一直想找機會當面給你道歉的。”
她是特意叫人送了禮物過去賠罪,可是——
沈青桐裝傻,就是不露面。
沈青桐道:“只是意外,過去了就過去了,娘娘不必太過介懷了!”
衛涪陵笑了笑。
她一直沒開口說讓沈青桐先走,而沈青桐——
也確實是對這位太子妃娘娘很感興趣,就也沒着急。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寒暄,她身後跟着是柳雪意就實在是尷尬又着急了,於是就主動開口道:“王妃和太子妃娘娘在這說話,妾身就先不打擾了,我先過去永寧宮和母妃打個招呼吧。”
沈青桐側目,看她一眼。
關於那個陸嘉兒,沈青桐是從一開始就沒什麼想法,可是這會兒柳雪意卻是明顯的流露出幾分緊張又焦躁的情緒來了。
她心裡微微有個聲音在提了個醒,略一頷首,淡淡的道:“那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言罷,又轉頭對蒹葭道:“你也先跟着把禮物帶過去吧!”
“是!王妃!”蒹葭點頭,招呼了一聲,兩個捧着丫頭就都跟了過來。
“是!”柳雪意屈膝給兩人行過禮,就先帶了人,往永寧宮的方向去。
沈青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眼,還是沒事人似的。
衛涪陵來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倒是忍俊不禁,也是盯着柳雪意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你和昭王之間……處得還好嗎?”她問,十分的突然。
“咦?”沈青桐從遠處收回了目光,擡頭對上她的視線。
衛涪陵面上表情還是帶着慣常的高雅和淡漠。
她微微勾脣:“咱們是妯娌,又難得的遇上能說兩句話,本宮就是隨便問問。”
沈青桐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沒說話。
她這今年也不過纔剛滿十六,再加上不愛打扮,總是素面朝天的,就這麼看着你的時候,真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模樣。
衛涪陵愣了愣,隨後就抿着脣,忍不住的笑了——
這個沈青桐是真挺有意思的,且不管她是真天真還是裝出來,單就從西陵越本身來講,他那樣的人,心機太深沉,算計的又太多,如果後院裡的女人又都是裝模作樣,面上一本真經,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在盤算着利益的女人,估計他也疲於應付。
現在看來——
他娶了這麼個王妃,應該恰到好處,正合他的胃口了。
沈青桐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脫口道:“嫂嫂笑什麼?”
衛涪陵的心情很好,也不回答,止了笑,就扭頭對青青道:“你們給我仔細的找找,這會兒太陽大了,本宮和昭王妃去前面找個涼亭避一避。”
“是!娘娘!”青青應了。
衛涪陵就又看向了沈青桐道:“走吧,我們去前面!”
沈青桐看她一眼,沒說什麼,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她心裡十分確定,衛涪陵今天是故意在這裡等她的,雖然不管對方的目的如何她都沒太當回事,但是裝傻這回事也是過猶不及的。
所以,待到把那些婢女甩開了一段距離,沈青桐就主動的開口道:“嫂嫂今天在這裡是特意爲着等我的嗎?”
就衝着衛涪陵面對西陵鈺妻妾的那股子淡定的氣質,沈青桐的心裡就很清楚,這個女人不簡單。
不過——
她也不怕啊!
齊崇那件事可是個天大的把柄,她握在手裡,這個衛涪陵不管翻出任何的花樣來她都不怕。
衛涪陵的心裡其實也奇怪,畢竟兩家的立場對立,這丫頭私底下和自己接觸居然都毫不帶戒心的,不過沈青桐的心思她猜不透,就也不浪費精力去猜,直接切入正題道:“那個柳氏急匆匆的樣子,你就不覺得可疑嗎?”
“她?”沈青桐扭頭看着她,等她的後話。
衛涪陵道:“這會兒我沒事,陪你一起走走!”
說着,也不等沈青桐首肯,還是不徐不緩的繼續往前走。
沈青桐也不阻止,跟着她一路前行。
衛涪陵對這宮裡的路線明顯比她更熟悉,一路走過去,等到走到了小路的盡頭,擡頭,沈青桐看到的卻是遠處永寧宮的大門。
她微微詫異,回頭遞給衛涪陵一個詢問的眼神。
衛涪陵面上笑容淡淡,半點的心思算計也看不出來,只道:“這裡是賢妃娘娘的地方,我不好越俎代庖,那大門口的幾個守衛你能支開嗎?”
就她一個人,又是在宮裡……
沈青桐也不多想,直接扭頭對木槿道:“你去附近四下裡逛逛!”
木槿領會其意,點頭:“是!”
然後點頭,往另一邊的岔路口走去。
沈青桐就也沒管衛涪陵,自己徑自舉步朝永寧宮的方向走去。
衛涪陵饒有興致的看着——
這個沈青桐,看着不像是個喜歡鬥心眼的樣子,但是這個我行我素的作風——
未免也是灑脫的過了頭了吧。
青青不放心這邊,從後面跟上來,皺眉道:“娘娘,您做什麼要蹚陸賢妃和昭王他們的渾水嗯?”
衛涪陵漫不經心的一笑:“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這邊沈青桐獨自一人朝永寧宮走去。
“見過王妃!”守門的四個侍衛恭敬的行禮。
“嗯!”沈青桐點頭,問道:“柳氏先過來了嗎?”
“是的!”侍衛道:“側妃娘娘帶着人已經先到了!”
“哦!”沈青桐一邊提了裙子往臺階上走,一邊道:“剛纔過來的路上,我的那個婢女木槿走沒了,這宮裡的路我不太熟悉,她人應該就是在附近走岔路了,你們去幫我找一找吧!”
大白天,又是在宮裡,侍衛們壓根也不覺得離開一會兒能出什麼事,答應着就四下去找了。
沈青桐站在那臺階上看着。
待到侍衛們離開了,衛涪陵才帶着青青款步走過來,三人一行,進了永寧宮的大門。
永寧宮裡,柳雪意先到一步。
今天陸賢妃的生辰,雖然沒準備大辦,但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宮裡也會有不少人登門道賀的,不過這事兒時候尚早,倒是沒見着怎樣的熱鬧,只有宮婢太監們來來往往的在忙碌。
柳雪意過來的時候就沒見到黃嬤嬤的面。
“側妃娘娘來了啊!”一個宮女過來迎她,看見了蒹葭等人不禁奇怪:“咦,王妃怎麼沒有一道過來?”
“哦!王妃路上遇到了太子妃,在說話,我就先來了!”柳雪意道,目光卻是忍不住的往大殿那邊看:“娘娘呢?在殿內嗎?”
“舅夫人來了,娘娘這會兒和舅夫人在後殿說話呢!”宮婢笑道:“這會兒時間還早,其他人都還沒來呢,側妃娘娘路上辛苦,您先進去喝杯茶吧!”
“我還好的!”柳雪意道,暗地裡心思一動,就回頭看着蒹葭等人捧在手裡的東西道:“我和王妃都給娘娘帶了壽禮,你帶她們拿下去收起來吧!”
“是!”那婢女也沒多想,招招手就帶着蒹葭幾個往偏殿那邊去了。
柳雪意麪上笑容斂去,眼底神色憂慮的盯着那正殿的方向看了眼。
靈芝也扯着脖子看過去,不解道:“小姐,您看什麼?”
柳雪意沒說話,而是心裡略一思忖就轉身徑自去了茶水房。
以前她在宮裡,爲了討好陸賢妃,很多事都是親力親爲的伺候的,這時候就過去沏了兩杯茶,交給了靈芝道:“這個你端到大殿那邊去!”
靈芝沒太明白她的意思,還是照辦了。
靈芝端着茶水進了正殿。
柳雪意隨後從茶水房出來。
今天永寧宮裡的事情多,黃嬤嬤還從別的地方借了人來幫忙,宮女們忙忙碌碌的,瓜果點心都忙着往正殿那邊送,也沒有人顧得上柳雪意。
柳雪意側身躲過幾個人,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往前走,一邊瞅着時機,見到沒人注意的時候,就一個閃身,快走了幾步閃過迴廊的盡頭沒了蹤影。
永寧宮裡的佈局她太清楚了,輕車熟路的沿着屋檐下狹窄的臺階往後面摸去。
走到盡頭,從種着一大叢牡丹花的花圃裡穿過,跨過籬笆,從拐角那裡進了後面狹窄潮溼的一條暗道裡。
這裡後面還有個小花園,但是因爲臨水,溼氣重,所以就用牆壁封死了。
而砌牆之後,無景可賞,這裡的一扇窗戶就常年不開了……
這扇窗戶雖然很小,不起眼,又從裡面用架子擋住了,但是柳雪意很清楚,那裡面就是陸賢妃寢宮的暖閣。
她躡手躡腳的摸到窗下,豎着耳朵聽,果然裡面陸賢妃正和陸夫人在小聲的說話。
“嘉兒那丫頭,有日子沒見,看着又長高了,也是越發的機靈乖巧了!”陸賢妃讚道。
“娘娘可別誇她。”陸夫人也笑,說是謙遜,聲音裡卻透着明顯的滿足,“瞧着是長大了,就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我和你哥哥都降不住她。”
“她聰明着呢,只要有分寸就好,嫂嫂也不要過分拘着她。”陸賢妃道。
“我知道!”陸夫人道,低頭喝了口茶,心裡暗暗琢磨權衡了好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的開口道:“娘娘,昭王府裡的事兒……您之前答應的,都還作數嗎?”
陸賢妃微微皺眉,擡頭看向了她。
陸夫人一急,連忙澄清道:“我和你哥哥從來和你都是一條心的,既然是你交代的事情,我們就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嘉兒——”
陸夫人說着,就有些憂慮了起來:“她今年這也十五了,婚事一直拖着,不給定個婆家就太不像話了。”
自己的那個女兒,性子也是古怪的叫人捉摸不透。
本來陸賢妃這邊有打算,才叫她留着陸嘉兒的,她是怕女兒到了年紀了會着急,有時候想着安撫一二吧,最後陸嘉兒反而是一副淡然處之的姿態,卻是比他們夫妻都還沉着鎮定不着急的。
陸夫人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心情,總歸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陸賢妃看向了她:“嫂嫂,嘉兒是我的親侄女,我還能坑了她不成?別的都好說的,只要皇上那邊別起疑心,你們就不用管,安心等着就是。”
陸夫人還是覺得心裡忐忑,捏着帕子道:“可是殿下他那裡的態度,萬一將來……”
陸夫人當然知道他們和陸賢妃是一條心又同坐一條船的,可是西陵越卻不是全都陸賢妃的,誰都操縱掌握不了。
陸賢妃手裡捧着茶碗,倒是不以爲然:“他那裡也沒事,橫豎打斷骨頭連着筋,到了最後,還能便宜了別人去了嗎?”
“但是殿下已經有王妃了——”陸夫人道,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有有些麻煩:“沈家的那個二姑娘我之前也有特意的打聽過,聽說那性子是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她我倒是不擔心,就是——她現在跟着殿下,萬一先有了子嗣——這可是殿下的親骨肉,到時候……”
沈青桐是可以給陸嘉兒讓路的,可是如果她先生了西陵越的孩子,總不能指望着讓西陵越給掐死了吧?
而別人的孩子,先擺在了陸嘉兒跟前,就怎麼都是阻礙的。
陸賢妃沉默片刻,方纔擡頭看她。
陸夫人面上表情期期艾艾的。
陸賢妃剛要說話,外面黃嬤嬤就道:“娘娘,淑妃娘娘宮裡來人給您送壽禮了!”
話茬被打斷,陸賢妃放下茶碗起身,整理了衣裙往外走:“我去去就來!”
“好!”陸夫人點頭。
目送了她離開,旁邊的鄭媽媽就開口安慰道:“夫人還是忌憚那昭王妃呢?”
“唉!”陸夫人嘆了口氣:“嘉兒那孩子你也看到了,每回我跟她說這件事,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這心裡不踏實啊。我知道她心寬,能忍,可是萬一昭王妃生了孩子,到時候放在那裡,不是叫那丫頭堵心嗎?”
屋子外面,柳雪意用力的掐了掐手心,臉色微微發白——
陸賢妃之前一直跟她說,爲了避嫌,陸家是不可能直接和昭王府聯姻的,這讓她堅信,陸賢妃一定會扶持她的,所以她纔會那麼有信心,義無反顧的就去了。
可是現在——
原來陸賢妃其實一直都打算陸嘉兒用作最後的籌碼嗎?
屋子裡,鄭媽媽都是全不擔心的看,想着陸賢妃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回來,就略微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您多想了,娘娘的設想永遠都比我們周到呢!”
陸夫人一愣:“怎麼說?”
“那個柳雪意啊!”鄭媽媽道,神秘的眨眨眼:“那麼個破落戶,夫人您也不想想,娘娘憑什麼擡舉她?橫豎所有的其他人都是幌子,最後都是咱們小姐的墊腳石,如果娘娘就只是想送個人去王府裡爭寵的話,那麼送誰不行?非要用柳雪意?”
陸夫人想了想:“到底也是表親,娘娘是覺得有着這層牽連,她好歹是和咱們一條心,也比較好掌控的吧?”
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卻是豁然開朗,已經有了另外的想法。
陸賢妃之所以選了柳雪意,的確是看中了那點親戚關係,因爲這樣,哄着糊弄着,柳雪意是比較容易拿捏的,只要讓她覺得陸賢妃是真心擡舉她的,她在昭王府裡纔會幹勁十足。
說白了——
陸賢妃用柳雪意去爭寵是假,實際上是送了一把刀過去,用來全力攻擊沈青桐的。
陸嘉兒暫時不能浮出水面,有柳雪意在昭王府裡對付沈青桐,到時候如果運氣好的話,就是兩敗俱傷,運氣差一點也是一死一殘吧?怎麼算,最後坐收漁人之利的都是陸賢妃和陸家。
鄭媽媽見她領會其意,就笑了道:“夫人真的暫時不必多想這些,有柳氏那個蠢貨在呢,王妃想要順利誕下昭王殿下的子嗣也不是容易的事。”
窗戶外面,柳雪意神情恍惚,慢慢地移開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牆壁後頭,衛涪陵臉上卻帶着好整以暇的笑容側目去看身邊的沈青桐。
沈青桐也聽了這些人的牆角,可是從頭到尾,面上居然半分格外的情緒也沒有。
“他們這樣算計你,難道你都不生氣嗎?”衛涪陵十分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