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混在隊伍裡,雖然總算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東宮裡出來了,可她卻是斷不會跟着去定國公府的。
於是在即將拐過街角的時候,她便是不動聲色的略一側目,橫過去一隻腳。
走在她旁邊的婢女只一心看着前面浩浩蕩蕩的儀仗,何況這是太子妃三朝回門,又有太子殿下的儀仗開道,聲勢浩大,沿街自然少不了百姓圍觀。
旁邊的街邊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那婢女一個沒有防備,“哎喲”的尖叫一聲就摔了出去。
她的手裡捧着的是和沈青桐一樣的錦盒,而再前面的兩個丫頭就提着裝了糕點的食盒,本來大家一個挨着一個的走,她這一撲,自然是把前面的婢女也撲倒在地。
而好巧不巧的,那婢女將要摔倒之時,又是本能的想要拽住點什麼東西,又把旁邊的人也拽了一把。
錦盒摔出去。
食盒傾翻,糕點灑了一地。
“哎呀,小心啊!”
“怎麼了這是?”隊伍裡這一亂,前後的人也都匆忙的過來攙扶。
沈青桐就手腳麻利的打開錦盒,隨手把裡面自己的那包衣服首飾抓在手,再趁亂把錦盒往地上一扔,擠進人羣裡,幾步就奔進了斜對面的一個衚衕裡。
那街面上亂成一片,東宮門口還沒來得及退進門裡去的管事和小廝們也都匆忙的奔了出來。
很快的,就有人把摔倒的婢女都扶起來。
可是街上人太多,有的糕點已經被踩壞了,再有圍觀的百姓中有不少的孩童,看到景緻的糕點已經哄搶起來,樂呵呵的當場就塞嘴裡去了。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管家從人羣裡擠進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方纔摔倒的婢女嚇得白了臉,剛爬起來就又匆忙的跪下去,請罪道:“管家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我……我被絆了一下。”
這後面的人掉了隊,前面的車馬自然也跟着停下來了。
馬車裡,西陵鈺卻擔心是有人趁機使絆子,臉色瞬時一沉,不悅道:“後面鬧什麼?來寶,還不去看看?”
“是!”來寶答應了一聲,轉身往隊尾跑去。
不多時,卻是管家趕了過來,爲難的道:“回稟殿下,娘娘,是後面有幾個丫頭摔了。”
陳婉菱本來是一顆心選在嗓子眼的——
她本來就因爲沈青桐而心虛,唯恐是沈青桐被揪出來了,但是當着西陵鈺的面又不敢表現出來,這時候聽了管家的話,不由的暗暗鬆了口氣。
西陵鈺聽說只是幾個丫頭摔了,臉色也跟着緩和了不少。
陳婉菱看一眼他的臉色,隔着車門問道:“人都沒事吧?沒傷着誰吧?”
“回娘娘的話,沒人受傷,就是……您要帶回國公府的點心灑了,被圍觀的百姓搶食了。”管家汗顏。
陳婉菱自然不計較這些的,只道:“灑了就灑了吧,人沒傷着就好,都摔了誰?你打發她們回去休息吧!”
“是!”管家見她好說話,多少也跟着放鬆了許多。
西陵鈺對這些小事倒是不怎麼當回事的,想了想道:“今天太子妃回門,是個喜慶的日子,吩咐府裡的廚子再拿些糕點糖果出來,分給百姓吧!”
“是!”管家答應着,就匆匆轉身往隊尾去了。
他招呼了一聲,讓幾個捧糕點的丫頭回府,待到儀仗重新趕路了,就帶着一衆下人回府了。
方纔摔倒的幾個人,都各自只顧着疼了,也沒細數身邊是幾個人又或者都是誰。
這邊沈青桐趁亂從人羣裡鑽出來之後就沒管身後會鬧成怎樣,埋頭鑽進衚衕裡,纔剛想擡頭看看這是個死衚衕還是有出路,迎面就險些撞到一人健碩的胸膛上。
這裡畢竟是太子的地盤,而且之前還有人暗中打她的主意,要說她完全的無所畏懼,那是假的。
這會兒她心跳驟然一滯,心裡暗罵一聲“不會這麼倒黴吧”,惱怒的一擡頭,就剛好對上雲翼笑得彎彎的眼睛和森森涼,閃閃白的一口整齊的牙齒!
笑!笑你姥姥!
前面有那麼一瞬間,沈青桐是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要被他嚇掉了,這時候就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王妃!”雲翼撓撓頭,可謂笑容可掬,儘量相讓他家王妃感受到來自於自己人的溫暖。
殊不知沈青桐這會兒是幾乎氣炸了,練他的臉都不想看,抓着手裡的那包東西,狠命的往他臉上一砸,然後繞開他就氣沖沖的往衚衕裡面衝去。
西陵越是故意吧?讓誰來不好,非要找這麼個不着調的侍衛在這裡守着,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
陳婉菱大概是覺得她這幾天都過得隨遇而安,很鎮靜也很淡定,鬼才會把睡牀底下和聽人家行房當成樂子呢。
忍了幾天的脾氣,這一刻算是全面崩盤爆發了。
她的力氣雖然不大,但是盛怒之下也絕對不小,雲翼被她那包東西砸懵了,回過神來,趕緊彎身都撿起來,扭頭就跟着她衚衕另一頭跑。
好在是沈青桐這次也算是沒有背到家,這衚衕不是死衚衕。
她一路冷着臉,埋頭衝出去。
雲翼從後面跟上來,“王妃!”
沈青桐止了步子,左右看了眼,又回頭瞪他:“馬車呢?”
“啊?”雲翼被問的又是當場懵了,撓撓後腦勺,很實誠的道:“王爺沒說要趕馬車啊……”
沈青桐這就有點想咬人了。
但是她不確定雲翼有沒有每天洗澡的習慣,最終就還是忍住了,但卻是真的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一扭頭,提着裙子就大步往前走。
“王……”雲翼是知道他家王妃難伺候的,卻沒想到馬屁沒拍上就先被馬蹄子蹬了一腳,趕緊就去追。
前面除了這條巷子,就是大街了,人也多起來,他也不敢當街喊“王妃”,又不能真的上前去把人扛着走,就只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走走停停的跟了沈青桐一路。
他步子大,縱然沈青桐已經幾乎一路小跑了,他也是沒幾步就差不多追上了,但是爲了不叫他家王妃看見他的臉,就又停下來,衝着路邊的牆壁思過片刻,等沈青桐奔出去的遠了,再追。
沈青桐一邊走,一邊拿眼角的餘光瞟見他的動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甚至懷疑,自己可能隨時嘔出憋在心頭的那一口老血,就會馬上被這貨氣死,從此倒地不起。
好在是這一路上都沒出什麼亂子,沈青桐帶着脾氣,狂奔了有大半個時辰,總算是順利回到了昭王府。
她敲開門的時候,守門的小廝幾乎嚇了一跳:“王妃?”
再看清楚她的打扮,就更像是見了鬼一樣:“您這是……”
沈青桐懶得理他,直接繞開他往裡走,是真累的一句話也懶得說了,徑自就穿過花園,進來後院,直奔自己那邊。
她這回來的實在是突然,木槿和蒹葭都着急呢,正結伴要來大門口這邊問消息,不想半路上就給遇見了。
“王妃!您可算是回來了!”兩個丫頭幾乎喜極而泣,連忙迎上去,“這都快兩天兩夜了,您去哪裡了?奴婢們都要嚇死了!”
畢竟那天出事的經過,兩個丫頭是親身經歷的,醒來後想想不翼而飛的沈青桐,都是懊惱又自責的。
沈青桐走了一路,這會兒手腳痠軟,嗓子也快冒煙了,只道:“回頭再說吧,蒹葭,去給我弄點吃的,木槿,快,讓人備水,我要洗洗!”
兩個丫頭見她不像是有傷在身的樣子,就也沒仔細研究她這身打扮。
“好!”蒹葭答應着,轉身就往廚房跑。
木槿則是扶着沈青桐往回走。
這兩天沈青桐不在,西陵越爲了封鎖消息,就把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支開了,而他自己晚上還是睡在這裡的。
這會兒院子裡靜悄悄的,木槿扶着沈青桐推門進了屋子。
沈青桐四下一掃,就奔過去提了旁邊矮几上的茶壺,連着灌了自己三杯水。
木槿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的就有些心疼。
上前一邊掏出帕子幫她擦汗,一邊道:“王妃,這兩天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您這穿的是什麼啊?”
沈青桐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想想是西陵鈺府上的,也是看一眼就覺得噁心。
她煩躁道:“別問了,快去打水來!”
接連兩個晚上都窩在陳婉菱的牀底下,衣服不能拖,澡更不能洗,想想就渾身難受。
“嗯!水房那邊應該有備着的,王妃您等會兒,奴婢去去就回!”木槿點頭,趕緊的去了。
沈青桐又拿杯子喝了杯水,總算是覺得緩過來一口氣了。
一擡頭,就見敞開的大門外面,紅眉站在鳥籠的橫杆上,歪着脖子看她。
沈青桐走過去,笑笑的拿手指戳戳它的小腦袋:“笨鳥,想我了沒?”
當然,她這養的就是隻笨鳥,幾乎不怎麼認人的,聽到有人叫“笨鳥”立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來。
嗓音粗糲又尖銳,沈青桐卻覺得格外悅耳。
至少——
是比西陵鈺和陳婉菱那什麼時候的靡靡之音要悅耳的多。
她逗了會兒鳥,木槿就帶人提了熱水進來,全部調到了屏風後面的澡盆裡。
“行了,你們先下去吧!”木槿打發了幾個婆子,幫着沈青桐更衣。
沈青桐這會兒是看什麼都不順眼,一腳跨進澡盆裡,溫水從毛孔裡滲透,浸潤到四肢百骸,她才覺得沒那麼氣悶了。
木槿左右瞧瞧那身衣服,覺得眼熟:“王妃,這衣裳——”
“拿出去燒掉!”沈青桐頭也不回的道。
東宮裡婢女的衣裳,自然不該留着的,何況她看見了還有氣。
“知道了!”木槿見她不高興,就沒敢再多問,把衣裳都收拾捲了,拿了皁豆幫她洗頭髮。
沈青桐半死不活的懶得動,索性就靠在浴桶邊緣閉目養神。
木槿幫她把頭髮洗好了,蒹葭也端着托盤從外面進來,一邊嘟囔道:“這裡有早上熬的粥,菜也只熱了兩個,王妃您先將就着吃兩口 ,奴婢讓他們給您熬雞湯了,過一會兒就送過來!”
“嗯!”沈青桐半個死人一樣的懶得動。
蒹葭是很少見她這麼無精打采的樣子,狐疑的走過來,看了眼水底下她白花花的身子,更是不解:“王妃,這兩天您到底去哪兒了? 看您這沒傷沒痛的,怎麼累成這樣?”
就衝她方纔進門時候那身裝束,總不能是被誰抓去做丫頭幹苦力了吧?
沈青桐懶得說話。
蒹葭就更納悶了,繼續嘀咕:“他們沒給你飯吃啊?”
吃飯?忽悠陳婉菱給她弄了飯,可她壓根就沒吃上好麼?
想想這兩天睡牀底下的遭遇,沈青桐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睜開眼,有心想出去吃飯,又覺得泡溫水裡舒服啊,不想動,乾脆也不講究了,直接伸手道:“把飯菜端過來!”
蒹葭一愣。
木槿趕緊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照辦。
蒹葭轉身去桌子上端飯菜過來,木槿也是忍不住的好奇,再追問:“王妃,您倒是跟奴婢說啊,這兩天您到底去哪兒了?看着——好像也沒受罪的樣子啊?”
沈青桐這纔沒好氣的冷哼:“陳婉菱的牀底下,你去睡兩個晚上試試,受罪不受罪!”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噼裡啪啦一通亂響,隨後是蒹葭細弱蚊蠅的聲音顫抖道:“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