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錢教授會過來
劉明新在華英市的問題上沒有表態，張滔鵬也沒有表態。
兩人對省裡和下面市裡、縣裡的鬧騰都有掌握，只是，他們出來說話表態，那就完全是不同的影響。即使李雷給賈書理、張長昆等作出工作指示，但也都是帶了傾向性的框架式的。不會直接要賈書理怎麼來對華英市那邊的案子進行定論，這樣的忌諱當然不肯犯，讓對手抓住把柄。
即使跟張長昆談、要他代表自己的利益到華英市去將吳洋等人換回來，同樣沒有說清該怎麼對案子做結論。只是表示要尊重華英市市局的工作和集體智慧，張長昆當然明白是什麼含義。這樣的話即便給人抓住，也不算過界。
省裡演變到李雷都動了，對省委主要領導而言，也是牽扯很深了。
劉明新覺得張滔鵬過來的用意明確，肯定是爲華英市那邊要探一探自己的態度，讓省裡對華英市那邊的態度明確起來。
省委如果對華英市的案子有明確的態度之後，會讓省廳的工作方向也明確而直接起來，同時，華英市那邊也不會有這樣的反彈與壓力。
張滔鵬會有什麼態度？或許他過來是要給自己一個突襲，或許是想探知自己的立場，纔好對應接下來的態度？
劉明新望着窗外，不知何時，窗外遠處似乎有一團霧，讓他的視野變得朦朧起來，看不清遠處的建築物。劉明新心中動一下，江北省今後的動向也會這樣讓人看不清？
劉明新當然覺得不可能，充其量就是張滔鵬和楊衝鋒聯手起來，能量固然不小，但對他說來確實不算什麼。
省委常委目前還有些亂，但自己有這兩年的工作，已經能夠完全掌控常委會的動向。李雷等人的票數是所有小團體裡最多的，但也是比較好把握的一組。張滔鵬手裡的票數不多，無法在人數上佔優勢，雖說不能掉以輕心，劉明新還真不太在意。有這樣的存在，對他今後的工作而言是有利的。
下面的人要是都聽自己的，其實在實際工作上是不可能的，唯有這樣有多種小陣營的存在，作爲一把手才最好掌控，也最有利將自己的意圖貫徹落實。
張滔鵬就算有什麼想法或應對策略，都不會影響大局。當然，劉明新也不可能在江北省就肆意而爲，江北省這邊的各陣營確實爲各自的利益，有可能聯合起來，真到這樣的時刻，上面無法壓制便會質疑劉明新的掌控能力，對劉明新說來也是非常嚴峻的。
到省裡最高層次，平衡纔是核心，而不是利益的無節制抓在手裡。
如果，江北省真出現了看不透的局面，對劉明新說來也不是好事。看不清了，就有可能判斷出錯，對下面的人出錯和對劉明新自己的出錯，結果是不同的。雖說對張滔鵬突然過來有些把握，劉明新心裡還是覺得稍有迷茫。站起來，隨即想到江北省如今還有什麼值得張滔鵬這樣做？
信心立即又迴轉過來。
要秘書清張滔鵬進來，劉明新從大班桌後走出來，控制着步速。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心境，又要讓張滔鵬體會到自己對他的尊重、熱情和客氣，這種態度其實也能讓張滔鵬失去很多自信的。
這種層次的比量，往往在細節上顯示出一些意圖。
張滔鵬進來，見劉明新往門口走，自然不敢以爲是來迎接自己。笑着說，“明新書記。”
“滔鵬省長來了，辛苦了。”劉明新說。
兩年多來，他們這種在辦公室見面的次數很少，更多的是在會議室裡進行常委會例會或討論工作時才見面。問題的交流，也多是在電話裡進行交換，這種方式確實不正常，但對他們說來又是最好接受的方式，也就變得正常。
“客氣，明新書記是班長，我過來是應該的。”張滔鵬也笑着，這種笑同樣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態度。彼此之間就算是生死敵對，但在表面上也不會顯露出各自的猙獰。
“滔鵬省長客氣了，你是前輩，老江北省了，這裡的情況我得多向你求教。”劉明新說，先暗示一些態度，表示在具體問題上，張滔鵬纔是最熟悉的，要表態也要他先表示。張滔鵬裝着聽不懂，笑着說，“江北省這兩年可算日新月異，我們都是託書記的福氣。”
“江北省成績卓著，那是上面都肯定的。不過，做出這樣的成績，是省府的同志們努力的結果，我是佔便宜了。這點，我心裡有數。”劉明新說，在省內，對目前取得的成績一向來都不自居。
這種話題說多少都沒有什麼意思，兩人卻又不得不說這些。雖說沒有意思，但又是念過將彼此之間的立場、態度表達出來。也是一種交鋒前的備戰，誰能夠佔優，在接下來的交鋒中能夠得到更多的優勢。
張滔鵬和劉明新兩人都不會將這時間的贏面放在心上，前奏的起伏對今天的見面都算不上什麼，劉明新以爲將大局完全操控在手，張滔鵬也有自己的勝算。
坐下來，各人一盞茶。張滔鵬見杯裡茶葉一根根直立，分明是清明前的雨前茶，說，“書記這茶可不多得，好茶。”
“也是在京城順過來的，滔鵬省長喜歡，等會帶一點走。”
“那我就不客氣了。”張滔鵬說，這次突然過來見劉明新，誰想會有這樣的交流？融洽氣氛，是彼此之前都沒想到的。
這種氛圍的出現，在兩人之間兩年來還是第一次，張滔鵬心有感觸。說明劉明新對華英市那邊的態度真讓他擔心，要不是這樣，劉明新怎麼會有這種情緒？
張滔鵬此時品嚼楊衝鋒的那些思路，才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能夠到這樣的地步，鎮上不簡單。華英市案子在大多數人看來就是當前全省的主要矛盾的焦點，是彼此爭奪的核心，可在他眼裡，華英市的案子不過是一個導火索，謀求的是更多更大的訴求。
而他提出的訴求，要說不是爲自己張滔鵬確實不會相信的，但即便知道與此相反是爲自己的政治資源進行積累，還是沒有辦法拒絕楊衝鋒的邀請。這樣的訴求與謀劃，江北省會有怎麼樣的發展，張滔鵬覺得確實難以想象。
江北省飛躍性地往前提升，將是怎麼樣的局面？這樣的宏圖偉業張滔鵬還是第一次想過，有沒法精確地印現在腦海裡。只有胸懷大志向的人，纔有可能產生這樣的想法，才能看到這些發展的趨勢，並將整個過程理順，找到落實這樣宏偉目標的點。
感覺到劉明新猜不到自己的來意，張滔鵬心裡如何不自得？兩年多了，自己每一次都無法在劉明新面前佔優，這一回總算有所斬獲。
臉上表現得平淡，可劉明新也是敏銳的人，覺察到張滔鵬的不對勁。在到江北省之前，就對張滔鵬這個搭檔兼對手做了深刻的研究，兩年來也多次印證過之前的判斷，張滔鵬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這一次，難道自己會有不準確的判斷？楊衝鋒跟張滔鵬之間似乎有往來，但往來還不至於密切。真是在背後有動作？如果這樣，確實要棘手一些。張滔鵬好估算，楊衝鋒這個人卻不容易看清。
真是太在背後行動嗎？
在華英市的案子上，楊衝鋒即使站出來聯絡張滔鵬說很容易想到的，楊衝鋒這個人很記情，他跟李昌德父子的關係到那種地步，要是對李昌德之死都不表示，反而不是他的性格。劉明新事先就預料到這些，對楊衝鋒會怎麼出招，確實不容易想到。
他在京城那邊跟週三麻子的衝突，會不會是有意爲之？
黃家的對手是周家，對劉明新說來也容易理解，可楊衝鋒直接避開華英市而對京城周家出手，顯然是不智的，想必京城黃家也不會答應他這樣做。
跟張滔鵬聯手是他的第二招？這樣出招確實讓人看不透高低，也看不透接下來的出招會在哪裡。
張滔鵬過來，讓劉明新輕鬆不少，如果是楊衝鋒直接過來，揪住李昌德的案子不放，跟何森一起鬧到省委來，要他當堂表態，那是更糟的局面。以楊衝鋒之前的脾氣，這樣的事做出來都不算意外。
兩人喝茶，劉明新覺得該自己主動一些，說，“滔鵬省長，今天過來……”
張滔鵬放下手裡的茶杯，看着劉明新，意味深長地笑了下，覺得劉明新終於沉不住氣。眼眯了眯，說，“明新同志，這幾天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江北省接下來該怎麼發展？這也是一直困擾我的一個無法突破的問題，又感覺到江北省目前到發展的另一個新的契機，就過來跟明新同志討教，你之前在經濟建設工作上，全國都是有目共睹的。”
張滔鵬將這樣一個話題拋出來，實際上也是對劉明新進一步試探。劉明新確實是以政治新星的形象冉冉升起，他有着敏銳的政治感覺，但在政務上要說有多強、經濟建設工作上有多少才幹，真沒有很突出的表現。從當初的縣委書記往上升，每一關卡都處在國內政治鬥爭最激烈、最尖銳的關口，劉明新每一次都能夠準確地站穩自己的陣地，獲得的政治資源自然是巨大的，爲此，將他推送到省長競爭的位子上，之後，莫名其妙地競爭勝出。
很多人都在猜測，劉明新順利一步步走上來，背後到底有誰在支持？跡象確實不夠明顯，也證明背後支持者的資源豐厚，才能夠做到這樣少有痕跡。
這樣直接討論江北省的未來發展，張滔鵬即使沒有跟楊衝鋒討論過，未必沒有劉明新熟悉。如今，心裡有了未來五年、甚至十年的宏圖，再跟劉明新來討論江北省的發展，氣勢上更見佔優。
拋出這樣的話題後，張滔鵬不多說，一副請教的樣子。
劉明新沒想到張滔鵬會繞這麼大的圈子，江北省的發展對他們說來都是日思夜想、耗盡精力的大事，是兩人必須要做，不能迴避的事業。只是，此時張滔鵬提到全省的發展，劉明新很直接地想到接下來江北省發展的阻力在哪裡——華英市將是無法迴避的話題，這樣一來，必然會牽涉到自己對華英市的態度。
劉明新理清這一思路後，也感覺到今天的張滔鵬確實不同，讓人不能直接以對，也無法簡單應付。
“滔鵬同志思考這麼長時間，又對江北省有深厚的情感，一定會有很多想法。先說來聽聽？”劉明新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讓張滔鵬看笑話，不管怎麼樣，只要張滔鵬先說出自己的思路來，劉明新還是能夠準確找出最有利的選擇來。再說，張滔鵬會這樣簡單過來跟自己討論全省發展的問題？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我總覺得自己的眼界不足，思路開拓不起來。幾天前，衝鋒省長從京城回來，他參加京城那邊舉辦的經濟研討會，確實收穫不小。聽他說起研討會的一些想法，特別是對江北省未來發展的討論，很受啓發啊。”
“哦，那就好，今後，省裡對這種會議要多派人蔘與，學習經驗。”劉明新心中感覺不對勁，楊衝鋒從京城回來，也曾到省委這邊彙報參會情況，卻說得很簡單。從張滔鵬的語氣裡，他們是反覆討論過的，雖說楊衝鋒跟張滔鵬討論全省的經濟發展大局本身就是他們的工作職責，只是，劉明新這時聽着有些刺耳。
張滔鵬覺得差不多，不再收斂，說，“江北省這幾年的發展很快，那是將原有的一些有利因素都釋放出來，演化成爲省得經濟提升。這一波發展到目前又進入另一個瓶頸，只有真正突破瓶頸，江北省的大發展、大建設、大回報纔會真正到來，那時候，纔是江北省經濟發展的美好春天。”
張滔鵬喝一口茶，繼續說，“江北省江目前的優勢盡展現出來，要再有突破，就得下功夫。在什麼地方下功夫？跟衝鋒省長討論過，態度觀點是要從省內着手，省外着眼。省內如何着手？那就是梳理省內的所有資源，進行優化組合，讓這些資源的利用更合理，要做到這一點，從省裡到市裡再到縣裡、鄉鎮，要形成一整套高效率的運轉模式，在全省的資源利用上要綜合調配，在省裡一些有用但還沒有給開發利用的資源上，要做到有序地開發利用。
這種種思路放在紙上確實不難，但要落實下來，形成行之有效的決策，形成全省上下的共識、讓每一個人都來參與這一大發展的事業，還要付出大量的努力。明新書記，你覺得這樣的思路會不會讓省裡其他同志都接受？”
張滔鵬不直接問劉明新是不是能夠接受這種提法，卻問其他人能不能接受，自然是給劉明新挖一個小坑。有這樣的機會，張滔鵬自然不會放過。
劉明新在琢磨張滔鵬說的話，這些內容確實沒有想過，對江北省今後如何發展，就像張滔鵬說的那樣，作爲省裡的高層，劉明新自己不也爲這樣的問題纏繞？張滔鵬的說法分明是楊衝鋒的一種提法，這樣的提法在江北省是不是和，會有多少可行性，此時確實不好表態。
“思路很超前，滔鵬省長，關鍵是怎麼落實啊。”劉明新不會迴應張滔鵬的問題，自然不會掉進他的小坑去。
“我也這樣想，千頭萬緒的，具體怎麼實現這個目標？難難難。”張滔鵬說，“不過，楊衝鋒這個年輕人有他的一套啊，上回在京城參加會議時，認識了經濟領域的巨頭錢教授，前天，錢教授答應了抽時間到江北省來走一趟，實地考察江北省的情況，會提出什麼樣的建設性提議，真讓人期待啊。”
“錢教授會過來？好好好。”劉明新說，語氣裡分明有些苦味。
錢教授脾氣古怪不說，在國內的地位確實高。
楊衝鋒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會跟錢教授對上眼？會不會是黃家在背後進行的努力，才推動這一事件？劉明新在思索着，不過，臉上沒有表露出來。錢教授對國內的種種看得清，對各世家在政治上的謀求一眼那個看出本質來，他從不參與這種事，連周家之前要對海岸省推動千億項目前，想請錢教授做一個準確的全面評估，他都不肯出面。
要說黃家請動錢教授到江北省來，確實沒有根據，可能性也非常小。
張滔鵬跑來透露這個消息，自然不會說假話，虛張聲勢。
“行程有沒有定下來？”劉明新說。
“暫時沒有。楊省長跟教授聯繫時，直說近期安排過來，不希望省裡有動靜。行程還沒定，楊省長準備先擬定一個大致路線，再請示省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