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林森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走出了營地。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他總是很心神不寧。
按理來說,現在的他,應該滿腦子都是機甲和訓練的事情。
然而,此時的林森,心中卻全部都是不知緣何而起的一種惶恐感。
似乎,有一柄巨大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高的懸在他的頭頂,成爲了他的夢魘。
又好像,這個世界處處都透露着一種荒誕,讓他難以自抑的想起自己曾經生活的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雖然有着諸多的不美好。
但是比起現在的這片末世,不知要幸福多少。
他搖了搖頭,把這些思緒晃到腦袋外面。
諸葛明的展示很順利,昨天兩位將軍就給他批下了一座實驗室和一些工作人員,正在緊鑼密鼓的研製能源武器。
而自己,也要加緊麒麟軍的訓練了。
如此想着的他,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軍營的主幹道上。
在那裡,早已站着一個清冷幹練的身影,隔着迷濛的薄霧等待着他。
林森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白瑤,淡笑道:
“怎麼,你也要早起訓練?”
白瑤搖了搖頭,咬了咬嘴脣,半晌才說道:
“不,只是,想要和你表達一下我的歉意罷了。”
“昨天撫養院門口,我的確錯怪了你們。”
林森再次輕笑一聲:
“你確實錯怪了我們,但我也不會因爲這個記恨你。”
“在這裡站着多冷,走吧。”
白瑤一愣:
“去哪?”
林森指了指內城:
“去撫養院門口,吃野菜包子去。”
白瑤眼神一亮,“嗯”了一聲,跟着林森向城裡走去。
……
兩人坐在撫養院食堂裡的小馬紮上,看着自己眼前正在蒸騰着白氣的包子。
白色的霧氣裡,林森連對面的女孩面貌都看不清楚。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女孩身上的清冷氣息。
好像天生如此。
白瑤拿起一個包子,輕輕咬開一個缺口,吹了口氣,小聲道: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討厭西南區麼?”
林森搖了搖頭,也拿起一個包子,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咬下一大口,才含混不清的說道:
“不知道。”
白瑤眼神落寞,擡頭看了一眼林森: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的父親是戰死的,對麼?”
林森點點頭,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白瑤繼續說道:
“其實我騙了你,我父親不是戰死的,而是被殺的。”
“他原本是羅將軍身邊的一位得力干將,什麼都好,只是太過於善良。”
“那天他因爲某件事,去了西南區。”
“結果卻遇到一個裝可憐的醉鬼。”
“那醉鬼假意請他幫助,實則是帶他進入了一個陷阱。”
“幾十個壯漢包圍了他,讓他拿物資出來。”
“我的父親一生清貧,哪裡有什麼物資?”
“結果卻因此,被他們活生生打死。”
隔着迷濛的霧氣,林森可以看到白瑤的眼裡閃爍着晶瑩剔透的淚花:
“也許你說得對,西南區裡並不全是惡人。”
“但對我來說,他們全都罪該萬死!”
林森欲言又止,最後輕輕嘆了口氣:
“每個人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我看到的,是西南區裡爲數不多的人性光輝。”
“而你看的,卻是一羣謀財害命、罪該萬死的惡人。”
“這本來就沒什麼對錯。”
“一切本就憑心罷了。”
白瑤點了點頭,緊咬嘴脣不再說話。
林森剛想說什麼,眼前的白瑤那清秀的臉龐卻突然模糊起來。
緊隨而來的,是一陣陣的恍惚和眩暈感。
他的身體,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被不斷的抽離。
帶給他的,就是絕望的無力感。
林森最後看了一眼白瑤一眼,整個身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直到最後,他也沒有聽到這個世界傳來的任何聲音。
彷彿,一切都是沉默的看客。
……
藍星,林森家中。
林森猛地吸了一口氣,帶着無盡的後怕從牀上坐了起來。
窗戶是打開的,外面傳來飯菜的香氣和一陣陣的蟬鳴鳥叫。
正是夏天,這些聲音顯得無比聒噪,但卻讓他心中逐漸平靜了下來。
窗外,沒有紅霧,沒有血月,也沒有深淵。
這裡還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藍星。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過來,自己回到了家中。
曾經的那片末世,如同一部小說,作者意圖妙筆生花,最後卻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自己熟悉的人,一個個都消失在了腦海中。
最後,連他們的面貌和名字都沒辦法再想起來。
他晃了晃神,打開了手機。
某個視頻軟件給他推送了某個遊戲的最新演示,引起了全網轟動。
他點了進去,看得入神。
直到看到了幾行話,讓側躺在牀上的他不知爲何,用淚水染溼了枕頭。
天地萬物,都再難看清。
最後剩下的,只有那幾句話——
“不殺生,仇恨永無止息。”
“不偷盜,強弱於我何異。”
“不邪淫,一切有情皆孽。”
“不妄語,夢幻泡影空虛。”
一切不過,夢幻泡影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