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就變了,降下子規城的第一陣秋雨。
秋雨綿綿,時急時緩,慢慢積成了水流,沿着瓦沿流泄下來,滴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奏起美妙的樂章。
園中花木早已開始凋零,被雨水一激,更是殘敗得讓人心酸。僅剩的幾枝月季花在風雨中努力綻放……
天氣陡然轉涼。花未央在廊下站了一會兒便開始打噴嚏。小蓮急忙從櫃裡翻出一件稍厚的披風爲她披上:“小姐,你一直站在廊下幹什麼?咱們回屋,仔細着涼!”
“賞雨。”
“這雨有什麼看的?”小蓮臉一抽。這是看雨嗎?分明是在等王爺!
“雨中秋景最是淒涼,別有一番味道。其它時節還賞不到。”花未央淡淡道。
冷風說舒夜今天就會回來,他現在到哪裡了呢?
不知道爲什麼,這幾天她總是多愁善感,一點兒也沒有以前灑脫。她的性子是天生的強,再加上生活的磨厲,更是強。如今望着這秋景卻心有悽悽,滿腹閒愁欲訴還休。有句話怎麼說:平生不懂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她大約就是這種情況!
舒夜不過走了幾天,她竟這樣想念。想他身上的味道,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的一切……原來這纔是真正的愛,前世她與羅傑的感情竟成了九年一毛,不值一提。
小蓮無奈的搖搖頭,搬了個大椅子過來:“小姐,坐着看!把這手爐也抱上!”
花未央順勢坐下來,攏着手爐,看着遠方,目光悠遠。絲絲暖意自掌心傳來,把她帶回現實。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眨了眨眼:“天涼了,你去留香閣報備一聲,讓瑤夫人給紫藝閣、松濤閣那邊安排一下,就說我身子不大爽,勞她操心一回。若需要我庫裡的東西,你就帶她們去,不管她們要什麼都給。”
“是。”小蓮撐了傘出去了。
花未央抱着手爐陷在軟椅裡,思緒萬千。腦後又是一陣作癢,她擡手撓了撓,忽然覺得手上有些溼,她縮回手一看,竟有水紅色的液體!
“白芷!”她大驚失色,高聲喚。
白芷聽得她驚惶的聲音,趕緊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你看。”她伸出手去讓白芷看。
“這……”
“是我頭皮上的。”
白芷臉色大變:“我看看。”說罷不等未央回答就抽了她頭上的髮釵,撥開頭髮檢查她的頭。
“並沒有什麼異常啊?”白芷奇怪的皺眉。
“剛纔有些發癢,我便抓了抓,不想就抓出血水來了。”花未央自己摸摸頭皮,無包無疤,真的什麼了沒有,自己也覺得詭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芷仔細替她把了一回脈,面色變得凝重起來:“王妃,你體內並沒有什麼異常……”
“連你也看不出來嗎?”心一緊,那種詭異的感覺更深,“你再仔細看看,我的孩子狀況如何?”
“應該無礙。”白芷安慰道,“王妃不必擔心,公子已經送信來說他在回來的路上了,在你生產之前他一定會趕到。”
“好。”有他在,定會一切無虞。花未央心裡微鬆,對薛容的信任已經高過了一切。
白芷低垂眉眼,掩去心裡的擔憂。查不出來的病纔是最恐怖的病!希望公子早些回來……
不多時小蓮便回來了,說瑤夫人直誇未央細心大度,特地讓她帶了一些新鮮果子過來。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子規城最多的便是瓜果,也是子規百姓最歡喜的一季。花未央看着那些或紅或黃的果子,也很喜歡:“留一半等王爺晚上回來吃。”
“是。”
在等待中度過一天,直到天黑,舒夜還沒有回來,雨也絲毫不見停。花未央的心情沉入了谷底,秋雨綿綿,有時一下就是七八天,舒夜今晚怕是回不來了。
正鬱悶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園外走了進來,正是舒夜!
花未央歡喜的站起來,高聲叫道:“夜,你回來了!”
她說着便想出門迎接,小連急忙扶住她:“小姐,仔細摔跤!外面涼,就在屋裡等!”
與此同時,舒夜一邊疾走一邊高聲叮囑:“別出來,會淋雨的!”
花未央心中的鬱悶被暖意取代,這暖意從心底生出來,流向四肢百駭,溫暖了這個微涼的秋夜。
“好。”她含了一抹幸福的笑,站在門內乖乖的等。
“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舒夜快步走到廊下,解下蓑衣交給小廝,又抖抖腿上的雨水,理了理衣襟才走進屋。一進屋就去抱花未央,可是花未央如今大着肚子,這抱起來的姿勢有些怪異。
小蓮識趣的退下,爲兩人帶上門。
“央兒,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他低緩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未央心頭一熱,點點頭,把臉埋在他胸口,嬌柔的應了一聲:“恩。”
“下雨耽擱了,可把我急壞了,一直掛念着你。還好嗎?”
“恩。”她又恩了一聲,忽然擡起頭來,鼻子皺起來,在他身上聞來聞去,“你身上什麼味道?”
舒夜身子一僵,有些不自在的笑道:“是香料的味道。我這次在彌國看了他們的香料市場。”
“是嗎?”花未在狐疑的看看他,“香料市場裡應該是各色香料混合的味道,你身上的香很獨特,有點兒薔薇水。”
連這個都分得出來,還準確的說了是薔薇水!舒夜徹底石化了。薔薇水產自西方,極爲珍貴難得。就是在香料遍地的彌國,也只有彌國女主用得上,在大昀更是難得一見。
“喂,你臉僵什麼?難道心裡有鬼,被我給猜中了?”花未央的心咯噔了一下,後退兩步睜大眼睛打量着他,“聽說彌國是女王執政,該不會是她的香味嗎?”
舒夜急忙否認:“當然不是。蒙歌她都三十多歲了,我怎麼可能和她……”
“蒙歌?”花未央揚揚眉毛,“聽名字就很妖嬈啊!不過她真的三十多歲了嗎?”
“不止如此,人家孩子都有了!”
“哦!”
看她的表情開始舒緩,舒夜這才鬆口氣,轉移話題道:“我不在的這幾還好嗎?”他說着伸手又要去抱她,被她用力拍開,“還行,就這樣唄!還不去沐浴,身上臭死了!”
“額,好!那你等我!”舒夜叮嚀完便匆匆去浴房。
爲了早點兒回來,他路上幾乎沒有休息過,又累又餓。進屋看到未央爲他準備的果子就想吃幾個果腹,被這身上的香味一攪和,嚇得他都忘了餓,只想趕緊把這味道給去掉。哎,蒙歌用香越來越濃了,他都行了一路了身上還是留下了味道,幸好糊弄過去了。
去浴房的時候冷風跟了過去,把城中的流言一五一十的說了,舒夜臉色大變:“到底是何在傳謠言?”
“屬下查了一下,是百姓們自己傳的,並無人指使。不過我覺得這只是表面的,若不是有故意放出風聲,百姓們又怎會知道得那麼多?”冷風皺眉道。
舒夜緊張的問:“那她有沒有說什麼?”
“臉色很不好看。”冷風同情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今晚大約是跪蹉板的節奏!
“自央兒來到子規城,爲百姓們做了許多善事。再加上我有意護之,她的名聲是極好的。如今竟讓謠言傳到這個地步,定是有人故意爲之!”舒夜冷聲說。
“哎,反正,屬下覺得秋姑娘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尷尬,王爺得儘早拿主意!總不能一直這樣不清不白的,讓人往王妃身上潑髒水?”
提起秋若萱的事情,舒夜就頭大。他是心疼她,但更心疼花未央。她表面開朗隨和,眼裡卻是容不下沙子的。這樣的流言比捅她兩刀還要令她難受。
“那你說該怎麼辦?”舒夜問冷風。這幾日在彌國他被蒙歌纏得不行,好容易脫身回來還是爲女人的事煩!這天底下的女人昨就沒幾個像未央這樣讓人省心的?
彼時他沒發現,在不知不覺中,花未央已經成了惟一。有她珠玉在前,再沒女人入得了他的眼。
冷風嘆口氣:“王爺,當初您就不該把秋姑娘帶回府中!既然她還活着,隨便派個院落安置她不就結了,你偏……哎!屬下也沒主意了。”
“是我疏忽了。”舒夜心煩的抓抓頭,“怪不得她這麼敏感,連我身上的香味都給辯出來了,原來是心裡不安。我還以爲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嚇得我趕緊跑來沐浴。”
“還有那個夏公主,您一走就和秋姑娘到青園來了,還打了小蓮一巴掌,說是秋姑娘都有王爺的孩子了,要爲秋姑娘作主,愣是逼着王妃答應讓秋姑娘做側妃。”
“竟有這事?”舒夜眼中聚起陰霾。“恩,我也是事後才知道。夏公主真的很……咄咄逼人。這也就算了,秋姑娘自個兒心裡該清楚纔是,怎麼能由着夏公主胡來?幸好王妃夠沉穩沒有動了胎氣……”“該死!”舒夜一拳砸在水面上,激起水花無數。俊秀的臉似染了一層薄霜,令人不寒而慄,“央兒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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