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之外的山坡上,燕霞每夜定時定點的出現,一遍又一遍的吹奏着招魂曲。
她確定她的招魂曲是成功的,已經撼動傀儡術的根本,按照原計劃,她會逐漸加強功力,待到下一個月圓之日但能超渡亡魂。但她不太清楚青城內部發生了什麼,招魂曲的力量受到了遏制。
偶爾,她吹招魂曲的時候劉紫陌會到山坡上來陪她,有時嘲諷一番,有時不說話坐坐就走。但今天,她似乎逗留的有點兒長了,都快天明瞭還在這兒。
只是心念微瀾,曲聲便出現了浮動。劉紫陌擡眸,面無表情的提醒:“招魂的時候要專心。”
在極北雪域時就是因爲她的“不專心”才導致花未央變成了雪狐,這事就像心頭刺,插在燕霞心上,提起來就痛。她索性鬆開壎,靜靜看着劉紫陌:“你在這裡影響到我了。”
“不是吧?天機閣的招魂師竟然會受旁人的影響?是你自己有心魔吧?”劉紫陌驚訝的大呼小叫,一針見血的指出燕霞的問題所在。
燕霞目光微閃,淡淡轉移話題:“說吧,爲何今天逗留這麼久?”
“因爲我在觀察你。”劉紫陌站起來撩一撩法袍,朝燕霞步步逼近,“燕霞,你下不手,是不是?既然如此,你幹嘛要來這裡?”
燕霞沉默不答。
胎兒無辜,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發功傷害龍小妹腹中的胎兒。
“想要揚名立萬,就得狠下殺手。動手吧,殺了龍小妹,你便是風雲大陸上最厲害的招魂師,我劉紫陌也甘拜下風!”劉紫陌激將道。
她明明是道法高深的符咒師,在玉山堂有舉手輕重的地步,卻沒有修道人的平和,相反,燕霞覺得她有些功利。這樣的人,不會在修道路上走太遠的。燕霞搖搖頭,看她的目光多了一絲悲憫。她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劉紫陌擰眉:“燕霞,你這是什麼眼神?你在可憐我嗎?”
“劉紫陌,你有執念。”燕霞輕聲說。如果不是她太急切,她還不會看出來劉紫陌心有執念。只是她那執念怕是與劉氏一族滅門有關。
“我沒有!”劉紫陌大聲打斷燕霞的話,眼裡已經有了細微的兇光,“燕霞,不要用你的猜測和我對號入座。我劉紫陌自小出家,研習道法,普渡衆生。怎麼可能有執念?”
燕霞搖頭輕笑,懶得再揭穿她:“沒有最好。劉紫陌,你是個天才,應當有更好的發展。”
說罷,她便揮一揮衣袍下山。
今日招魂被劉紫陌給打斷,她又得多花七夜之功了。不過沒關係,她有的是時間。比前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消耗點兒時間精力實在不算什麼。
天上弦月彎彎,月旁星光暗淡。
劉紫陌凝視着那抹輕飄飄的身姿,縮在袖中的短劍始終沒有拿出手。
她當然不願意燕霞把青城的五千老鬼都送往轉生臺,只是想借她的手破了龍小妹的法,好讓大昀軍除長驅直入。
那些可是上百年的老鬼,生前都曾馳騁沙場,爲主子拋頭顱灑熱血,戰鬥力很強。先前她以符咒燒了大約一千傀儡,眼下剩下的四千她可捨不得毀了。收入囊中更好!
她本想激一激燕霞,讓她拼盡全力與龍小妹相鬥,她坐收漁翁之利,再趁她功力虛弱時殺了她以絕後患,沒想到最後被激怒的反而是她自己!
果然,凡是與舒夜扯上關係的人都很討厭!
劉紫陌憤憤的低咒一聲,對着虛空招了招手,一個密使悄然出現在她身邊:“仙子有何吩咐?”
“去玉山堂,找賀師兄拿一瓶回憶之水,我要對付天機閣的人。”
“是!”
密使化成夜光蝶飛進夜色,這是玉山堂的獨門密技——所謂密使都是虛幻出來的。
劉紫陌冷冷的繃着臉,看着燕霞離去的方向。她就不信,眼睜睜的看着燕國死了那麼多人,燕霞心裡會沒有一點兒執念!再高尚的人也有自己的愛恨情仇,只是壓在心底不表露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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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舒夜的治水方案,朝廷一邊撫卹百姓一邊治水,很快就收到了成效。舒夜儼然成了臣工、百姓們口中千古一遇的睿智明君。舒夜心情大好,下朝後就直接回儀元殿找雪狐報喜:“花花,朕今天收到許多表揚,如今民間都在流傳朕的治水之功。不過,朕決定把這功勞賞給你。”
這等利國利民又利已的事,花未央也替他高興,伸出爪子在沙盤上寫道:“恭喜你。”
自從知道她會寫字以後,舒夜就在儀元殿里弄了個小沙盤,無人的時候總喜歡與她對話。他說,好寫。對他來說好像一個好玩的遊戲,玩得樂此不疲,花未央寫得爪子都要抽筋了。不過,爲了掩飾自己的身分,她時常寫一些錯字、多音字來混淆視聽,幸好兩人溝通起來完全無障礙。
“小東西,你懂得真多。尤其是那運河的事,我一提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除了幾個老臣認爲耗資過大不贊成,其他人可都贊同。不過,眼下在打戰國庫有些吃緊,運河的事還要往後推一推。”
“慢慢修着不能停。”花未央寫。
“好,就聽你的,慢慢修着。”舒夜笑笑,親自端來一盤葡萄剝給它吃。
他的雪狐很高大上的,吃葡萄都不帶皮!哈哈!
打戰是件勞民傷財的事,修建運河也一樣。要想長期和大夏耗下去,必須保證國庫不空。哎,花未央默默的嘆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花未央也會缺錢!想當初,她混跡古今兩朝,錢都多得花不玩。如今都當上皇后了,卻得愁錢!
要是拿到大梁的寶藏就好!如果能變回人,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朱雀國走一遭,把那寶藏找出來!
想到寶藏,花未央彷彿看到一堆金山在向她招手,兩眼泛光。感覺今天的她有點兒像財迷青鸞哎!想到青鸞,她如醍糊灌頂,快速寫:“青鸞。”
舒夜差點兒被葡萄噎到:“不行不行,他們已經付出很多了,我怎麼能問他們要錢?”
好吧,有時候尊嚴更重要。花未央吃了幾顆葡萄,又寫道:“寶藏。”
舒夜呆了一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如果拿到寶藏就不差錢了!”他一邊給它剝葡萄一邊暗自琢磨,得催一催找大梁寶藏的事了。倒不是他愛財,只是霜雲帝姬留下的肯定是一大筆財富,要是讓敵人先找到就麻煩了!
在儀元殿玩了一會兒,衛風來了,舒夜輕輕拂袖,沙場上的字跡就消失了。看衛風的神情就知道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舒夜扔下雪狐隨衛風去御書房。
“什麼事?”一進御書房,舒夜就問。他還穿着上朝時朝服,明黃的龍袍有些耀眼,額前的十二毓明珠正隨着他的步伐晃動着。
衛風猶猶豫豫的看着他,跟憋什麼似的憋出一句話來:“有一個消息,據說皇后在大夏……”
衛風口中的皇后就是花未央了。
舒夜跟被雷劈了一般僵在那裡,待反應過來,巨大的狂喜已然把他淹沒,未央在夏國?他臉色譁變,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衛風,這消息,可靠嗎?”
顫抖的音調令衛風難受的嘆息,他說:“不能確定,半年前夏皇就開始到處招募招魂師,他養了一大批招魂師在別宮裡。這事他是秘密進行的,連孟皇后都被瞞着。至於有關皇后的消息,是最近才泄露出來的……”
“無穴不來風,不管是真是假朕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朕要去夏國找央兒!”舒夜一面說着已經衝動的站了起來,卻不小心被繁瑣的朝服給絆了一下,扶了桌子才穩住。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心裡一陣嫌惡,三下兩下就把金冠和外袍給扯到一邊。
衛風滿頭黑線:哎,皇上還是這樣,一提起皇后就慌手亂腳。
“皇上,不要衝動。”衛風急忙道,幫他把金冠和龍袍撿起來,苦口婆心的勸,“如今兩國交戰,或許是夏皇的陰謀也說不定……”
“不管是不是陰謀,只要有一絲希望,朕都要一試!”舒夜大聲說,已經失去了冷靜的判斷能力。
思念太長,長遍天涯海角。相思太苦,苦如膽汁沁心肝。他受夠了,真的受夠了!平時不提不提還能壓剋制一下,如今一聽到她的消息,整個人都激動得不行,恨不能現在就飛到她身邊。
“但是皇上,這太冒險了。不如讓屬下去探一探虛實再說……”衛風還是覺得此事蹊蹺。
“不。”舒夜搖頭,“你去準備,我們秘密出宮。老規矩,私服潛入。”
“皇上,這太……”
“在朕心中,沒有什麼比央兒更重要!”舒夜大手一揮,眼裡燒燃着滿滿的激情。
衛風猶豫再三,知勸不了他,領命離去。
燦爛的陽光被窗紗阻隔在外面,御書房冬暖夏涼,是最適合皇上辦公的場所。但是現在,再怡人的室溫也不能讓舒夜冷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