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昱地處北方,氣候寒冷。都五月了,柳樹纔剛剛發芽,路邊有零星的迎春花綻放,嫩黃色的花朵讓這個冰冷的國度感受到春天的來臨。
帝都城外雲湖邊一箇中年男人負手而立,站在柳樹下,眺望着湖面。雲湖是大昱帝都附近最大的淡水湖,每到春天都會有很多百姓到此踏春,今年也不例外。
衆從遊人裡,這位站在柳樹下的中年男子最爲特殊,因爲他不是大昱人,他是大昀第一紅頂商人花靖豐!
“老爺,龍城主來信了。”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個小廝來到他身邊,低聲道。這人雖是普通的小廝打扮,便動作輕盈,氣息平緩,一看就習武之人,名喚青龍。
花靖豐這才收回目光,問:“怎麼說?”
“恨天高、望月曲已成,不日他將親攜琴師赴大昱與老爺會合。”青龍道。
“龍應天果然好本事。”花靖豐揚揚脣,眼中染上笑意,慢慢轉過身來,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柳條。柳芽新吐,是最爲嬌嫩的黃綠色,“我遇上靈兒的時候也是這個季節,龍城主也在這個時候送信來,真是吉兆。大昀呢?可有什麼要緊的消息?”
“白虎傳來消息,說劉皇后死了,舒蕘敗走洛城,如今京城是睿王夫婦的天下。”青龍道。
“好!”花靖豐大喜,他把玩着手中的柳條,感慨萬千,“我就知道,這睿王不是池中物!大昀的天下早晚是他的!”
“別外,大小姐和少爺們還在四處打探老爺的消息。雖然一直在按您的吩咐封鎖着,但大小姐是心思縝密之人,屬下擔心時間長了會穿邦。”
“遲早是要讓她知道的。她是我的女兒,我還能不瞭解她?沒關係的!”花靖豐不在意的擺擺手。
再見面,他們便不是父女,而是君臣了。她是君,他是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爲了大梁,爲了霜雲帝姬,爲了靈兒,他窮盡一生之力,甚至連妻兒都甘願捨去!待到真相揭開之時,他相信她只會感激他,而不會責怪他半分。
想到這,他似乎看到了大梁重新崛起的盛景,眼中臉上都染上了濃濃的笑意。志得意滿。
清風自湖面拂來,猶帶三分春寒,雲湖邊遊人絡繹不絕。其中,一個年輕的公子格外引人注目,他只帶着兩個隨從,信步而來。一身雪白滾金邊的袍子,面如冠玉,眸若深潭,鼻似懸膽,脣薄巧而瀲灩,舉手投足間都是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威嚴。美則美矣,卻叫人不敢輕易接近,許多人家的小姐都有含羞帶怯的注視着他。
這並不算茂盛的湖邊,全因那些衣着鮮豔,打扮入時的少女命婦的到來而春意盎然,那少年卻視若無堵,逕自朝花靖豐走來。
看到來人的模樣,青龍恭敬的行了個禮,退到三丈開外。
花靖豐對那人一笑,拱手作了個輯:“皇上!”
“花卿,出門在外,還是叫我雲公子吧!”那人含笑道。他正是大昱國的皇帝楚雲凌,年僅十九歲,風華正茂。
“是。”花靖豐笑了,問,“雲公子怎麼也到湖邊來踏春了?家裡的花不是更盛一些嗎?”
“哎,別提了!”楚雲凌有些煩燥的打開描金骨牙扇,“今年的琴師真是一個不如一個,竟沒一個讓人中意的!”
楚雲凌天生就是個樂癡,對音律之道如癡如醉,幸而他人夠聰明,發展興趣愛好的同時不會忘了國政,年紀輕輕就從衆皇子中脫穎而出當了大昱國的皇帝。
“怎會?聽說這次太后是費了心思選琴師歌女的?”花靖豐意外的挑挑眉。
“都是一些庸材!”楚雲凌哼哼,用力搖着扇子,“外面的人都以爲皇城是個好地方,削尖了腦袋往裡鑽,不管是選透還是選琴師,從民間至皇城都少了骯髒之舉,又怎會有真正的世外之人?”
“呵呵,這倒是事實。”花靖豐笑了,“真正的琴師應當清絕出塵,不應該有功利之心。只有做到心無旁念,淡泊如水,才能奏出極致之曲。好比伯牙子期。”
“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遇到我的伯牙……”楚雲凌嘆了口氣,白皙的臉在陽光下如同鍍了一層金光,恍如神邸。
花靖豐微微一笑:“雲公子福澤深厚,總有一天會遇到的。”
“希望吧!好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了,難得我出來,陪我走走。”楚雲凌收起扇子,慢慢的順着湖邊走。
“是。”
他這樣的人其實更適合當個閒散王爺,成天彈琴取樂,盡享歡愉。偏偏生做帝王,束住了他在音律上的追求。不過這也正合他意。有愛好纔有弱點,有弱點纔有利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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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昀,青城
白衣的姑娘坐在城樓之上彈曲,曲聲美妙如同仙樂。風過,揚起她寬大的白裙,蹁躚如蝶。
清月站在城樓下,仰頭望着城上的女子,激動得滿眼淚光。
她就是白芷,沒有見到她時,她還擔心會不會找錯了,現在看到她,她可以肯定這就是她苦尋十多年的女兒!
“三妹,就是她嗎?”身邊打扮成尋常百姓的大寶低聲問。
“是她……”清月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
這彈琴的儀態,那清冷的氣質,完全和她爹慕臨一個樣!當年的她,她是要亭下聽了他一曲之後傾心的!
“囡囡……”她喃喃的低喚,提起裙角就想往城樓上飛!
大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直接把她拉出人羣:“三妹,我覺得有問題。”
“有什麼問?”清月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阻止她去認女兒。
“主子說她是薛神醫的婢女,怎麼成了龍城主的座上賓了?而且你看龍城主,看她的目光很不一般!”大寶道。
清月怔了怔,激動的心情慢慢平復,恢復了理智。再看樓上的一雙男女,儼然一對情侶嘛!不過,女大當嫁,這也是合理的呀!她皺皺眉,不悅的拉下臉:“怎麼,我的女兒配不上龍城主嗎?”
“額……”大寶一窘,“三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清月不高興的咄咄逼問。她找到女兒了,女兒有對象了,這對一個母親來說都是莫大的喜事,最討厭別人在這種關頭潑冷水了。
“我……”哪裡不對勁,大寶一時也說不出來,只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你就是忌妒!忌妒主子最先完成了我的心願!”清月哼哼,像只驕傲的孔雀。
大寶自然不會和她生氣,只是覺得好笑之餘還是覺得詭異。他問:“那你總不能飛到城樓上去認女兒吧?都這麼多年沒見了,你總得給她個緩和的時間來接受你吧?”
清月聞言,臉色暗淡了下去,憂傷的說:“你說得對,這都多少年了?她肯定不記得我了,也不知道她不會怪我,能不能接受我……”
大寶猛翻白眼,拉起她就走:“你說你在江湖上混多少年了?再強的敵人也嚇不到你,今天怎麼這樣了?走,我們這就去認親!”
與此同時,城樓上的白芷已經彈完曲,收起琴,在龍應在的陪伴下離開城樓,直接回府。
“芷兒,你的恨天高已經有七分感覺了!”龍應天一手爲她抱着琴,一手攬着她的腰,溫和而多情。
白芷有些抱歉的看他:“對不起啊,我以爲你能彈到九分了……”
“傻丫頭,我又沒怪你,能彈出七分已經不錯了。假以時日,一定能到九分以上的。”龍應天暖暖一笑。
來到底邸外,卻看到兩個陌生人,他臉上溫暖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怪門?”
清月和大寶一驚,很快冷靜下來,打輯行江湖禮:“龍城主!”
能一眼就認出他們是怪門的人,這位城主不可小視啊!
“是花未央派你們來的?可是她出什麼事了?”龍應天追問,眼中閃過焦急之色。
白芷敏感的擡眸,看着他。
意識到自己失態,龍應天迅速回復平和,對白芷笑道:“芷兒,他們是我朋友的手下。”
“哦……”白芷哦了一聲,放下心來,看着清月和大寶神情淡淡的,沒有一點兒感覺。
對於現在她來說,除了龍應天,全世界的人都是不相關的。
清月和大寶面面相視:爲什麼白芷在聽到花未央的名字時,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龍城主,我們能不能裡面談?”大寶道。
龍應天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晗首:“當然,請吧!”
進了家門,白芷接過龍應天懷中的琴,道:“龍城主,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不等龍應天答應,清月就急急的開口。
龍應天微微皺眉,有些不悅的看着清月。
大寶急忙道:“龍城主,這位白芷姑娘極可能是我三妹丟失多年的女兒,雖然有些冒昧,但還是要請龍城主幫幫忙,讓我三妹確認一下。”
“對對對,龍城主,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女兒……”清月激動而慌亂的解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