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垂拱殿,一片寂靜無聲。
衆人聽到噩耗,表情各異,無疑都是極爲震驚,宗澤對北方太重要了,任誰都得再厲害,都不曾去否認,以至於多數人第一時間,未曾去考慮利益最大化。
“諸位,宗大人一心爲國,操勞過度,以致殉國。官家偶然風寒不能來,哀家代官家擬賜開府儀同三司,端明殿大學士、虢國開國公,食邑萬戶,實食封一千五百戶,不知諸位卿家意下如何?”朱璉的聲音感嘆,對宗澤做了最後肯定。
人都去了,加官賜爵不過是聊盡人事,有誰會過分計較,何況宗澤是北方柱石,安撫地方有功,不到三年時間,中原遍地盜寇盡數招安,各州次序斐然。
雖說。京東、京西仍然比不得東南軍州,卻也是難能可貴了,就是加開府儀同三司、開國公也不會有人反對,除非那人是傻瓜,非要惹士人唾罵。
張叔夜瞥了眼王秀,淡淡地道:“娘娘,事發突然,臣以爲當務之急是選宣撫使,安撫人心,防虜人趁虛南下。”
宣撫使,在場無不是老狐狸,牽一髮而動全局,絕對是博弈的重心,各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心思一下就活了。
“不錯,宣撫使委任不容遲緩,否則人心不安,強虜憂擾。”孫傅也算是公心,但他也意識到好機會,或許能制衡李綱和張叔夜,至少要安置不能唯樞密院馬首是瞻的人。
“五路宣撫使職責重大,非德高望重者,不能勝任,朝廷不能不謹慎。”唐格瞥了眼王秀道,他非常忌憚王秀,因爲王秀的復出勢不可免,請郡去哪裡不行,一旦要爭奪宣撫使,當然是水到渠成。畢竟北方壓力很大,朝野政局逐漸穩固,士林對王秀的忌憚減弱,不會產生強烈的反彈。
但是,他和孫傅卻沒有一刻放鬆,王秀已經牢牢控制水軍,要真的北上擔任宣撫使。可真是要遙控行在了。
此時,出乎孫傅和唐格意料的是。王秀盤算的是李綱合適,還是張叔夜合適,他們願不願意外放,自己是否合適提出請郡杭州?似乎有點笑話。
“臣以爲唐大人所言及是,五路安撫使非同小可,當從重臣中選德高望重者赴任,才能穩定民心,安撫將士,防備虜人的騷擾。”秦檜不經意地瞥了眼王秀。閃過一絲詭異地笑,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王秀心念閃動,秦檜是何用意,朝廷重臣指的是誰?不免向秦檜投去一睹。
“秦卿家之見,哪位赴任?”朱璉不失時機的追問。
秦檜一臉肅然,沉聲道:“若以事論,許大人曾任同知樞密院事。現恭掌汴京留守,宣撫副使,接任宣撫使本份內事。但是,沿河數千裡,恐怕不易節制。臣以爲當今朝廷諸公,唯張大人、李大人和王大人可當此重任。”
衆人默然。秦檜說的沒有半點營養,甚至可以說滑頭,放眼行在,也只有王秀和張叔夜、李綱三人最適合。不過,兩府重臣還是對王秀深爲忌憚,絕不會讓王秀北上擁有重兵,寧願李綱擔任宣撫使。
“李大人老成謀國之論。臣以爲李大人曾恭掌河北河東宣撫使,今又爲樞相,熟悉五路將帥,再次出任宣撫使,足可穩定局面,安撫民心。”張叔夜權衡再三,終於搶在前面。固然是出於一片公心,但是還存有一點私心,決不能讓王秀掌兵,既然沒得選擇,那就推出李綱。
說真的,他之所以果斷地奏請李綱出樞密院,正是他老辣之所在。隨着王秀的高調復出,兩府相互的矛盾會再次轉變,成爲合力應對王秀的壓力,李綱外放總兵再好不過。
孫傅很讚賞張叔夜的話,他們是兩府對立不假,但事關強勢的王秀,不能不暫時聯合,又能拆散張、李組合,減輕東府壓力,當即道:“朝廷銳意中興,王大人上新政策論,不宜離開朝廷,李大人爲同知樞密院,持節節制五路上善。”
唐格眉頭微蹙,剛纔他是忌憚王秀出任宣撫司,現在他想到昨夜王秀的話,當時是震驚,卻沒往心裡深琢磨,聯想到王秀或許昨個就知道,忽然發覺裡面似乎有點味道。
王秀的請郡,秦檜的舉薦,兩者間又沒有關聯?要真是王秀謀劃宣撫使,那可真太可怕了。
他把自個嚇了一大跳,不能完全肯定設想,但不耽誤他反對王秀執掌兵權,他可以容忍王秀干預外朝,卻不能見其掌兵,尤其是可以遙控行在的五路宣撫使,立即高聲道:“朝廷正銳意進取,王大人豈可離開,我看王大人理應再入兩府,還是李大人主持五路妥當。”
王秀眼皮一顫,孫傅、唐格的用心,他是一清二楚,竟然不惜留他入中書門下,真是是非曲折,人心不可測。
有人眼巴巴看着宣撫使,可望而不可及,有人是急不可耐,還有人如芒在背。他卻不屑一顧,對宣撫使不感任何興趣,只是冷眼旁觀,就看兩府重臣你來我去,唱的一出好戲。
朱璉見衆人各懷心思,不免嘆息連連,道:“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綱臉色嚴肅,不亢不卑地道:“正值危難,臣雖一介書生,朝廷若有差遣,亦當不辭。”
王秀咂咂嘴,李綱的率意讓他出乎意料,不免有幾分慚愧,但他很不甘心,爲何這幫書生對他那麼防範,難道在勤王中做的過份?也是,當時他就是抱着奪取天下的心思,人家也沒有冤枉他,但他那麼多年來,已經表現出對朝廷的忠誠,爲何還是沒有挽回人心?
“李卿家恭忠體國,有卿家坐鎮開封,朝廷始安,事不宜遲,罷同知樞密院事,改宣和殿大學士,五路宣撫使。”朱璉也不磨嘰,立即把事給定下來,原本王秀就屬意李綱,既然對方滿口答應,她也就沒有任何遲疑。
“臣遵旨。”李綱躬身接旨,神色間毫無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