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秀的建議下,种師道爲同知樞密院事的身份,請下詔調南道總管勤王大軍十四萬,陝西制置司團練兵十二萬,前往開封下寨防禦,又是被唐恪、耿南仲等人拒絕,理由非常可笑,沒錢養幾十萬大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再說,天下哪有那麼多兵馬,無外乎徵發壯丁,能頂個鳥用?不外乎壯壯膽‘色’而已。但是,他們看到了新兵戰鬥力不行,卻忘記了這是一場背靠堅城的防禦戰,不僅能發揮新兵最大的潛力,還能讓壯丁快速向軍人轉變,
聶昌甚至糊塗到讓陝西、南道各軍停止前進,怕引起‘女’真人的誤會,他是堅決的主戰論調者,可惜爲了報效趙桓知遇之恩,不惜違背初衷,迎合趙桓苟安的心思。
九月三日,堅持二百餘天的太原終於陷落了,副總管王稟戰死,知太原府張孝純被俘,金軍兩路南下已成定局,形勢越發的不穩定。
到了十月,前方局勢不斷惡化,种師道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病情日益惡化。
“相公,路上要注意身子。”王秀接到召种師道回京詔令,立即來看望种師道,見這位老人形同枯槁,心下很不好受,大宋西軍的‘三傑’,終於要步入黃昏。
种師道半臥在臥榻上,渾濁的雙目望着王秀,艱澀地搖了搖頭,道:“文實,爲何沒盡全力?”
王秀愕然看着种師道,將軍雖老智慧猶在,他苦澀一笑,道:“相公,兩次決戰失利是**,相公都不能阻止,在下人微言輕,只能是個看客。”
“可惜朝廷不用啊!太原張孝純、中山陳遘、河間詹度,哎!朝廷明明有人,卻棄之不用。”种師道臉‘色’極爲複雜,口氣也非常的怨恨。
王秀對种師道的怨言,一點也不奇怪,人都要死了害怕個鳥啊!他嘴上安慰道:“相公放心,國事還是有希望的。”
种師道搖了搖頭,苦笑道:“文實不要安慰老夫了,我知道你有不可說的話,能否給老夫坦言?”
王秀凝望种師道,搖頭苦笑道:“相公,何必強人所難。”
“四月聚兵收復太原,文實就有不同言論。嗯,無外乎文人千里遙控,武將各懷心事,吏士貪婪不進。我看你率七十八將出擊,連敗虜人三場,絕不在劉法之下。”
王秀搖了搖頭,淡淡地道:“相公,有你坐鎮開封,定然會無事,在下來日勤王,必然會聽從相公節制,殺幾萬虜人玩玩。”
“呵呵。”种師道一陣輕笑,看着王秀玩味地道:“要能活到那時候,也好。”
“小病而已,相公寬心。”王秀心裡很不好受,但善意的謊言還是要說的。
“老夫的病自己知道,文實不用再勸了,希望文實勉之!”种師道長長一嘆道。
王秀淡然一笑,站起身來拱手道:“相公休息,在下再來送相公。”說罷,在種師道複雜的目光中,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他沒有騎馬回去,而是漫步在街市上,一步步地走回去。蔡京死了,童貫死了,樑師成死了,大宋朝廷一片泥濘,天下都是昏沉沉地,趙恆一步步自尋死路。
不該殺人的時候殺人,該殺人的時候不殺人,該妥協的時候非得打,該打的時候堅持妥協。
現在已經是十月,金軍早就掃平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兩路大軍正在不斷推進,大宋朝廷內部還在紛爭不休,种師道是最後的老將了,他幾經折騰還能有命在?天不亡趙宋是無天理!他的目光逐漸堅定。
隨着兩河戰事的日益惡化,前方消息迅速在京城傳開,引起了京城官民強烈恐慌,流言四起,人心浮動,富戶紛紛再次舉家南逃。
大內仍然維持皇家的肅嚴,宮人只敢在‘私’下里‘交’頭接耳,卻不敢高聲。
福寧殿中,趙桓疲憊地靠在榻上,目光柔和地望着給他喂羹湯的朱璉,身邊沒有內‘侍’、‘女’官在側‘侍’候,只有他們夫妻二人。隨着壞消息不斷傳來,他面對外朝舉手無措的大臣,其情緒漸漸失控,失去了往日僅有的穩重。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趙桓才能真正感到一絲安逸,完全不問外朝的是非,躲在宮中享受片刻的溫情。
“有勞娘子了!”趙桓的身子本就虛弱不堪,現在越發地不撐事,幾乎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
“又來了,官家‘操’勞國事,妾無以分憂纔是慚愧。”朱璉放下碗勺,一雙烏亮的星眸,透出濃濃的憂鬱。
趙桓長長一嘆,沙啞着嗓子說道:“朕無能,以至於天下紛‘亂’,虜人入寇,內無可用之臣,外無御悔之兵,讓娘子整日爲朕擔驚受怕,唉!”
朱璉似有不解地望着趙桓,淡淡地道:“官家,不要說見外話,倒是官家要注意龍體。”頓了頓,又道:“現在國事艱難,官家常嘆宰相不知兵,何不讓王秀節制京西。”
趙桓沉默無語,片刻才用怪異地目光看向朱璉,正‘色’道:“娘子說的不錯,王秀深入河東三戰三捷,連種師道也在奏章中讚譽王秀,看來我還真是走眼了。只是,他並未對兩河大計有任何建策。”
朱璉正‘色’道:“他是知州,又豈敢對兩府指手畫腳。”
“娘子說的有道理,是真考慮不周了。”趙恆也意識到人才的匱乏,朝廷內人才濟濟,但他實在無人可用。
“妾本不想多說,但滿朝文武不是蠻幹就是妥協,沒有一個人提出方略,太讓人失望了。”朱璉憤憤不平,耿南仲只知道排除異己,張啓元溫文爾雅又有何用。
“娘子,王秀的官不算小了,就算讓他回朝,也不可能讓他進兩府。”趙恆搖了搖頭。
“張啓元和王直閣同年,如今已是‘侍’郎。”朱璉白了眼趙恆,顯得很不滿意。
趙桓見朱璉變‘色’,不由地陪笑道:“娘子,明日就詔令王秀回朝重用,如何?”
“非常時,用非常策,妾認爲決不能讓王直閣回朝,官家用於不用,可自度之,妾不想惹人非議。”朱璉眸子深處是不屑,她真的很看不起自己名義上的丈夫。
趙恆有點糊塗,正在琢磨朱璉意思,張泉進來細聲道:“官家,耿相公和張大人來了。”
“知道了,讓他等會。”趙桓並沒有在意,對他而言安撫朱璉纔是大事,在張泉躬身退下,才笑眯眯地道:“任用節帥應該慎重,現在也沒有空缺職位,娘子的話我記下了。”
朱璉白了眼趙桓,淡淡地道:“河東、河北還沒有宣撫判官,再說判官並沒有限制。”
趙桓稍加沉‘吟’,猶豫地道:“宣撫司乃總方面征戰,判官也是方面大員,豈能隨意設置,恐大臣議論。”
“議論來議論來,議論去,虜人都打到家‘門’口了,這羣只知道讀書的腐儒,能幹什麼正事。”朱璉不聽大臣們議論還好,一聽火氣頓時上來,道:“妾本不願問外朝事,但這羣大措鬧騰的太不像話,只知道爭權奪利,說別人的不是,自己卻一點經邦治國才能也沒有。”
此話,明顯影‘射’耿南仲,也算是給趙桓稍留體面,沒有指名點姓。
趙桓嘴角一‘抽’,臉‘色’很不好看,他對耿南忠有感情。
朱璉並不想鬧的太僵,話音一轉道:“王直閣是京西轉運使副,資歷也算是能擔任帥臣,給他京西經絡安撫大權,讓他拱衛畿西也是良策。”她要儘可能爲王秀爭取利益,才能讓自己的愛人快速升遷。
趙桓又豈能聽不出道道,他心底暗自嘀咕,朱璉對王秀的看重,已經到了爲對方要官的程度。不過,他也沒有往別處去想,畢竟朱璉身處內宮與王秀並無‘交’集,或許真是王詞惹的禍,再說人家王秀真的有本事,一個又一個的硬仗,你不服氣還真不好說。
但是,他沒有老爹的氣魄,從未真正信任過王秀,哪怕其真有本事,也不想真正任用。
朱璉見趙桓沉思,也不多說甚麼,直直的望着趙桓。
“不過,已經設四道都總管司總領征戰。。也好,就用秀一回。”趙桓見朱璉不悅,還沒說完就改口,道:“西道都總管司不便安置,不如那就讓王秀權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歸西道都總管司節制,娘子看如何?”趙桓做了折中,也算照顧朱璉的顏面,給了王秀一任率臣。
“京西北路安撫制置?”朱璉很失望,到了這個時候,趙桓還抱有成見,真是朽木不可雕,她失望地道:“遷朝請郎,顯謨閣‘侍’制,兼差畿西制置使,事不宜遲,官家要快點,讓他火速集結兵馬。”
趙桓一怔,愕然道:“太急了,還要兩府議論,慎重處置爲好,以免被人詬病。”
“慎重處置?”朱璉冷冷一笑,不屑地道:“議來議去,虜人到了家‘門’口,時局不容我待,官家應乾綱獨斷。”
趙桓沉‘吟’半響,才緩緩地說道:“娘子說的是,我先出去看看。”
朱璉輕輕一嘆,再也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