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葉挽又揪了一把那順滑的黑髮。“我只是……擔心你憋出什麼隱疾來。”她喃喃,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褚洄。
褚洄只覺得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可愛極了,將她往懷裡摟了摟,從喉間溢出一絲輕嘆道:“挽挽,等你嫁給我我才能放心要了你。”
這副做戲已經做足了全套的樣子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吧?!
葉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想了想還是反手摟住他,紅着臉低聲道:“我……我不介意婚前……”她好歹裡子也是二十一世紀來的新新人類,這種生命的大和諧完全就是建立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沒有必要非寫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的。難道還怕褚洄吃幹抹淨她跑了不成?不過他願這樣對自己,說明內心極其的珍惜,還是讓葉挽覺得內心一陣暖貼。
“萬一你還沒嫁給我就有孩子了怎麼辦?”褚洄捏了捏她的耳垂,笑眼盈盈。
葉挽想了想自己帶着球上戰場的場景,頓時一陣惡寒。見褚洄神色古怪,她突然心頭一跳,將反手摟住他的胳膊收的更緊一些,小心翼翼道:“你……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褚洄這有心結的模樣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總覺得這與他心裡的陰影脫不開關係。
否則堂堂一正一品大將軍,義父又是隴西一方霸主,他何以二十六七了還未成婚,在遇到葉挽之前身邊連半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不要說什麼因爲她是褚洄命中註定的女人,褚洄守着自己的一切就爲了等她到來……那太狗血了她不相信。
她剛說完就見褚洄渾身一震,眼底的情緒陡然變得複雜,抱着她的胳膊也收的更緊了些,似乎要把她融進骨血中一般。
葉挽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話,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傷疤。你不想說的話不用跟我說,我沒關係的。”每個人都有擁有自己隱私的權利,就像她也沒有告訴褚洄自己不是真正的葉挽,是未來的某個時代穿越過來的一樣,她只想當過去的經歷都是如幻一場,存在心底。同樣的,褚洄也有擁有自己秘密的權利,他沒有說定然是因爲他覺得還沒有必要說,她不該強求的。
褚洄搖搖頭,突然輕笑起來:“別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早就該告訴你了,我的身世。”
葉挽微微瞪大眼睛,她心中一直有所猜測,知道褚洄也不是一般人,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機緣被豫王收爲義子,果然是有所疑問的。
“一直沒有跟你說,是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將自己狼狽骯髒的一面暴露出來。現在提起來,其實心裡倒是輕鬆了不少。”褚洄換了個葉挽能舒服一些的姿勢,像摟孩子一樣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葉挽的耳朵緊貼着他的胸膛,能聽到其中傳來的共振嗡嗡之聲,還有平靜無波的心跳聲。
“我並非是一個孤兒,但是至少從我知道自己的身世起,我就和父母兩個字沾不上邊了。”
“生我的母親,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她因犯了錯,被丈夫嫌棄,獨守空閨,日夜怨歌,幾近瘋魔。”他想了想,似乎是在考慮怎麼表達一般,聲音低沉,緩緩道來。
那位千金小姐獨自一人守着空曠冷謐的閨房,往日的丫鬟僕從都因爲她的失勢而嫌棄她,更聽了家中老爺和小妾的吩咐不能與她接近和她說話,只一日一餐,像喂狗一般的把吃食丟在她院子裡就跑。
冬一牀被,夏一把扇,那件被拋棄時所穿的衣服漿漿洗洗,補補丁丁,一穿就穿了好幾年。她從前不會幹活,日後就要學着自己幹活,再無其他人的關心。
某日,那小姐在院中呆坐,望着東昇西落的太陽就這麼盯了一下午的時候,院中突然翻牆而入一個小毛賊。小毛賊起先以爲這個空蕩並無人氣的院子是個廢棄的空院子,因爲極盡破敗,雜草叢生,看到院子裡坐着個貌美乾淨卻衣衫襤褸的女子,還以爲是女鬼。
小毛賊嚇了一跳,可是自己因爲偷東西被這家的主人發現,被侍衛射中受了重傷,不能動彈。就算他此時內心再恐懼,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與那位小姐搭話,請求她不要將自己在此的事情說出去。
他內心忐忑,畢竟是這家的院子,這位女子自然也是這家的人,會不會幫他忙保住他真的不一定。卻見那女子展顏一笑,那笑容有如九天下凡的仙女,美豔不可方物。她說:他們不會來這院子的,我許久都沒看到過生人了,來,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她即使身着破爛,明媚的笑容卻有如即將西斜的夕陽一般燦爛。
結果真的,那家院子的主人怎麼都沒有想到偷了東西的小毛賊就在已經失寵的夫人的院子裡,並沒有來此搜尋。受了傷的小毛賊不便走動,便懷着惴惴不安的心在這位小姐的院子裡住下養傷,以待好了之後再出門。
可是女子相當於是被幽閉的,一日只有一餐伙食,她平日裡自己都吃不飽,餓得瘦骨嶙峋。眼下又多了一張嘴,兩個人怎麼能靠着那一餐殘羹冷炙活下去呢?
小毛賊怔怔的看女子將泛着餿味的饅頭塞給自己,問道:你給我吃了,你自己怎麼辦呢?
女子卻笑說:我們兩個人分一個饅頭兩個人都會餓死的,你一個人吃的話起碼你不會死,我餓習慣了,我不怕。等你好了,你肯定會去外面找吃的給我的。
小毛賊偷竊無數,只覺得眼前那個長着綠毛的饅頭比千金還要重。
靠着每天一丁點蠶食,小毛賊活下來了。那位小姐的手藝雖然不好,卻將他的傷勢處理的妥妥當當,將衣物洗的乾乾淨淨的。沒有多久,小毛賊的傷就好了。
他的傷好了,自然是要離開這裡,回自己的地方去了。他鼓起勇氣向這位恩人道別,小姐笑嘻嘻的對他說:你快走吧,以後不要再來偷東西了。
小毛賊卻不知怎麼的內心氣悶,一生氣扭頭就走。剛翻出院牆,卻又覺得心裡放心不下,想要回去再看她一眼。果然,剛爬到牆頭,就看到那小姐沉悶地踢着腳底的時候,說:怎麼辦呢,又沒有人陪我說話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可還是離開了這個早前還死氣沉沉,這兩日已經逐漸有明媚活氣產現的院子。
“他並沒有走,是嗎?”葉挽問道。
“嗯。”褚洄點點頭,繼續說道。
小毛賊並沒有離開這個地方,而是想起了答應那位小姐所說的,出門給她買東西去了。等他再一次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那小姐還是呆呆的坐在院子裡。
看到他手裡帶這個熱氣騰騰的油紙包回來了,小姐一下子就哭了,說:我還以爲你真的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呢。
小毛賊說:我不走了,我以後再也不走了,我就跟你一起住在這裡,每天給你出去買東西吃。
一男一女,住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又是情投意合,就如天雷勾動地火,烈火遇到乾柴,在不經意的時候,一切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
小姐以爲,雖然她的前半生不甚幸福,但是這一定是她後半生的轉折點。
兩人不再在意每天送來的那一餐乾飯,因爲小毛賊可以每天都出去給小姐買好吃的,帶好玩的回來。
被小毛賊好好養着,小姐的體態越發的豐盈起來,面色也紅潤的像只剔透的蘋果。
兩人絕口不提未來的事情,只願在這一刻,擁有彼此。
好景不長,一年的光景都沒有,小毛賊的家裡就出了事情,必須要趕回家去。他對小姐說:等我處理完了家裡的事情,我一定來接你。
小姐說:好,我等你來。
她等啊等,在院子裡呆坐着,看着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下。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小毛賊,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月信很久都沒有來了,她的內心頓時又是害怕又是喜悅,害怕的是自己懷孕的事情被家裡的老爺知道了,喜悅的是……她有了小毛賊的孩子。
她滿心期待着小毛賊能回來找她,將她帶走。那她的後半輩子就可以蜜裡調油快快活活的度過啦。可是沒有。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自從小毛賊走了,她也就斷了營養豐富的吃食,必須重新吃回那些殘羹剩飯來。她沒有辦法,想了招聯繫到了自己孃家最後一個僕人,求着他來幫忙。
那僕人想盡了辦法跑到關押小姐的院子裡的時候,小姐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僕人以爲小姐懷上了老爺的孩子,喜悅的說:咱們快去告訴老爺,有了小少爺,他一定會把你放出來的!
小姐卻苦笑着說:不是老爺的孩子,是一個小毛賊的。
僕人大驚,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他孤寡了半生,兒女全部死了,他從來沒有照顧過孕婦,帶過孩子呀!但是這孩子將是家裡留下的最後一條血脈,他必須想辦法保住纔是。他想帶着懷着孕的小姐走,小姐卻說:我不能走,你帶着我跑不了多遠,老爺家一定會想盡了辦法來追殺我們的。
她說的是實話,僕人也知道自己一個沒用的家僕,做不到隱姓埋名帶着懷了孕的小姐跑掉。小姐說:你幫幫我吧,你幫我把孩子生下來,然後把他帶走。
僕人說:那你怎麼辦呢?
小姐說:只要我在這裡,他們就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不會來追殺你們。
她是打定了主意犧牲自己來保全自己和小毛賊的孩子了。僕人哭了,哭着求她不要送死。
小姐說:我這般模樣,死了跟沒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最終僕人手忙腳亂的學着照顧孕婦,學着接生,終於在幾個月之後,幫着小姐生下了一個男孩。他哭着說:小姐,咱們家後繼有人了。
小姐連看都沒有看那孩子一眼,便拖着無力的身子推搡他說:趕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去找小毛賊,讓他養這個孩子。她不能看自己的孩子一眼,生怕看了一眼,就捨不得他走了。
僕人大驚:說那您怎麼辦呢,您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他知道自己必須把孩子帶走,因爲這幅身體的小姐是養不了自己的孩子的,只會硬生生的把孩子跟自己一起拖累死。
小姐沒有說話,只閉着眼睛躺在牀上,一眼都不看自己的孩子。
那僕人無法,只得先偷偷摸摸的將孩子帶走了。他在城裡逗留了幾個月,分別找了好幾個奶孃幫忙餵養,才勉強的將呱呱墜地虛弱無比的小少爺性命保住了。他想再一次潛進宅子看看小姐的情況,那大戶人家卻傳來了小姐自縊身死的消息。
她想着,只要自己死了,那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孩子的事情了。只要她死了,那大戶人家就再也不會糾結她家的事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