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葉挽明顯感覺到褚洄的情緒波動的很不穩定。她心疼的將褚洄一隻手摟在懷裡,輕捏着他的指尖,在他手上淡淡一吻。
褚洄彷彿被燙到一般手一抖,將腦袋深深的埋進葉挽的頸窩之中。
僕人帶着幾個月大的孩子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孩子稀稀拉拉的長出了頭頂的絨毛,嫩嫩的嘴脣下面長出了一顆歪歪扭扭的小牙,纔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找到了那小毛賊。
僕人剛欲上去打招呼,卻聽旁人說,今日那小毛賊娶妻,場面盛大。原來,小毛賊家中很有錢,很有地位,他趕着回來,不過是回來定親的罷了。僕人帶着孩子整整走了八個月才找到了小毛賊,一找到卻聽說了他今日成親的消息。
才過了多久,才一年多,他就已經忘了遙遠的後院裡,那個孤獨寂寞的小姐。
僕人抱着孩子在街邊站了整整一天,看着那十里紅妝從眼前一擡擡的搬過。他沒有依照諾言來接小姐,而是八擡大轎的娶了另一個女人。
微風吹過紅巾的一角,那隆裝豔麗的新娘子,長得還真是漂亮啊。而前面高頭大馬坐着的新郎官啊,真是英俊。
是啊,小姐不過是個幾乎下堂的別人的妻子罷了,腦子壞了纔會放着正兒八經的老婆不娶,去娶一個殘花敗柳呢。
僕人想:若是小姐在這裡,她只怕也不會將寶寶交給這個男人的吧。
他帶着孩子離開了,在國家的邊境找到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他說:我想參軍。
大將軍說:你想參就參吧,還帶着娃幹啥?
他說:這是我家小姐的娃,求大將軍讓他跟我一起參軍。
彼時戰火紛亂,局勢一塌糊塗。越多的人蔘軍大將軍就越高興,雖然心裡有萬分的疑問,但還是答應了那僕人的請求。
僕人勇得很,可以一敵百,大將軍很高興,將當時不過幾歲的孩子收爲了義子,重用了那僕人。
有大將軍和僕人做榜樣,才五六歲的孩子就已經活蹦亂跳的習了武。小子志得意滿,揚言自己也要參軍,日後也要威風八面的做大將軍。
他筋骨好,是天生練武的材料。又生的十分聰明,五六歲就已經熟讀了兵書,在整個營中如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
可是出頭的鳥總是容易被打,那僕從雖勇,可一來就有如神助地飛昇,才短短几年就做了大將軍的左右手。如今又有個牙都沒長齊的臭小子,整天在那羣個個驕傲非常的士兵們門前晃悠,還誇誇其談說自己要十五歲就做上將軍,怎麼能不引起所有人的衆怒。
整治不了那升職飛速的僕從,難道我還整治不了你這個毛頭小子?
當時的局勢很亂,是真的很亂。各國之間的戰爭就像不要錢一樣隨地亂撒,說開戰就開戰。大將軍和所有高位的手下很忙,真的很忙。沒有過多的時間去考慮一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孩子每天在想什麼,做什麼。
終於在一個戰火紛亂的晚上,五六歲的小娃娃被一羣大人用軍裝包住了小腦袋,打了一頓。他們揪着小娃娃的頭往石頭上撞,把他舉起來往地上摔,下手不算狠,但是對一個嬌嫩的孩子來說,那簡直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有人勸道:出出氣就得了,別打死了。
有人怒罵:誰讓他和那個誰誰這麼愛出風頭,自從他們來了,將軍眼裡還有我們嗎?
有人害怕:別打了別打了,這麼小打死了我們怎麼跟將軍交代。
說是這麼說,他們還是鬧着玩一般的,你一腳我一腳,把被矇住了頭的小娃娃踢過來又踢過去,撞到了石頭就哈哈大笑。
葉挽被褚洄渾身散發的冷意激的抖了一抖,到底是心裡多變態的一羣人才會對一個小孩子動手啊?也是了,當時豫王剛被貶到西北,原鎮守西北的楚家軍全滅,豫王手下不過十幾萬良莠不齊的鎮西軍。
又適逢戰亂,正是急需用人的當口,除了那些願保家衛民的愛國志士,多得是爲了溫飽和錢財混進軍中的市井之徒,素質各有高低。
只是對一個小孩子下手,也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些。
她聽得也渾身發冷,不由往褚洄懷裡縮了縮,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褚洄。
褚洄深吸了一口氣,安撫地朝她笑了笑,繼續說道。
那些人趁着將軍帶着大軍出去迎戰的時候對小孩子下了手,打了足足半個時辰才作鳥獸散,地上只留下一件滿是血跡的軍服,和軍服下一個瑟縮成一團抖的不成樣子的小娃娃。
他很疑惑,明明平日裡大家都很喜歡他,都愛逗他,爲什麼又要打他呢?
哦,他想了想,還是瞭然了。都愛逗他的時候,義父都在他身邊,愛抱着他玩。現在義父不在了,所以他們要打他了。
沒關係,他再表現的乖一點,讓所有人都喜歡他就好啦。
小娃娃沒有去跟大人告狀,只將那件帶血的軍裝埋了起來,隻字未提這件事情。滿身的傷痕就說自己是玩的時候不小心從山上滾下來了就好啦。
即使大將軍和僕從內心再是懷疑,小娃娃都一口咬定了是自己不小心從山上滾下來了,他們息事寧人。
小娃娃依舊每天興奮活潑的在人堆裡跑來跑去,見人就甜甜的喊哥哥,喊伯伯,求抱抱。籠絡了一片人心。
他以爲沒有關係了,現在很多人都喜歡他了。雖然他沒有爹沒有娘,但是他有一堆身強力壯的哥哥伯伯呀。
可是又在一個夜晚,他又被人打了。
原因很簡單,因爲那件被他埋起來的軍裝。
這種戰亂時刻,物資吃緊,一人只發了一套軍裝。這件沾了血的被他埋起來了,自然就有一個人少了一件了。那人被上級狠狠地罰了十軍棍,傷剛好沒多久,便找到了小子,號召着一羣看熱鬧的人,又把他打了一頓。
也許是上次他沒有告狀,被這些人誤以爲懦弱可欺。這一次甚至都沒有用東西套住他的頭,蒙上他的面,讓他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把自己圍起來,打了一頓。其中不乏有他平日裡樂顛顛的喊之爲哥哥的人。
有人樂呵:喲,這小子還會哭呢?怎麼,是不是想你老孃啦?
有人憤怒:讓你他孃的藏老子軍裝,害老子被打。你這個沒爹生沒娘養的賤種,手賤又長,怪不得你爹孃都不要你。
有人起鬨:用力打用力打,上次打的太輕就打了身皮外傷,這小子還活蹦亂跳的哪!
他們拳腳相加,肆無忌憚。
等人一鬨而散的時候,才發現那孩子生生的被打斷了七八根肋骨,手也骨折了。他靜靜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眼角的淚無聲的淌下來,心想:我的爹孃到底是爲什麼不要我呢?爲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呢?
褚洄敘事的語氣平緩,似乎是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但是葉挽能從他口中聽出,時隔二十年,那扭曲的童年還是影響着他的心性。難怪他平時對誰都這麼冷淡,難怪他不太愛說話。
她嘴微張,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哽在喉頭一般難受。好半天,她才問道:“那些人後來怎麼樣了?”
褚洄涼薄一笑:“怪只怪他們自信心太膨脹,沒有蒙臉。我沒有跟豫王告狀,傷好之後趁着晚上他們睡覺,一個個用板磚砸死了。”
直到人死之後忙碌的豫王才發現自己的軍營裡發生了這種惡劣的事情,幾個成年的大人,因爲嫉妒之心對着一個小孩子拳打腳踢。他以爲褚洄當真是這麼蠢的兩次從山上滾下來,原來是有原因的。
一連死了七八個人,不是死在戰場上的,而是死在自己牀上。
褚洄怕他們出聲,用被子矇住了他們的嘴,一磚一磚的將人生生的敲死在了營中,自己的榻上。這些人白天都打仗打的辛苦,晚上睡覺如死豬一般,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是不會醒的。他一連殺了七八個人,第二天才有隊友發現自己身邊腦漿爆裂血肉模糊的同伴。
雖事出有因,但褚洄身爲孩子到底是手段狠辣。
肇事者已死,除了將他們開除軍籍之外再沒有別的法子能懲罰。而褚洄,也因爲這件事被罰了十軍棍,在重傷之後又差點死在了那棍子之下。
也只是差點。
萌萌噠小褚洄下線了,暗黑版老褚洄上線了。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待人冰冷,一心一意只鑽研自己的武道和兵書。怕人人議論他是有後臺,便腳踏實地從一個小兵做起。
再後來,就是那些人人稱道傳頌,幾乎都要被說爛了的事蹟了。
一個人不是從小就是王者,他若有得,必先有失。他若有失,定是經歷了些常人所沒有經歷的事情。
“所以……你不想,呃,那個我……你怕重蹈你爹孃的覆轍,是嗎?”葉挽輕輕捧住那剛毅的臉,那兩瓣性感的薄脣倔強的抿成了一條線,嘴角微微下脣,顯得並不怎麼高興。
褚洄沒有說話,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只動也不動地直勾勾盯着葉挽。他雖沉默,但顯然心裡就是這麼想的。這是他童年的陰影,不想以後也變成他和葉挽孩子的陰影。
葉挽“噗嗤”一聲笑出聲,咬了那孩子氣的嘴脣一口,道:“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你會拋下懷了孕的我跟別的女子成親嗎?”
“不會。”褚洄乖覺的搖搖頭,“沒有別的女人,永遠也不會。”
“那你還擔心什麼?”葉挽翻了個白眼,“我願意和你……是我的事,你既不會拋下我也不會出軌,而且誰跟你說……會一擊即中的?”她臉微紅,但仍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誰告訴這傢伙只要上了牀就必定有孩子的,性教育知識也太缺乏了點!
褚洄眸色深了深,翻身將葉挽壓在身下,一手懶洋洋地託着腦袋撐在她臉頰旁邊,聲音低沉又磁性:“誰說只有一次?你會不會太看不起我。”另一手不安分的橫在葉挽的胸前撩撥那粒茱萸。
“你……”剛誇一句就要上房揭瓦,這色胚子果然不能以常人的眼光來看待。葉挽紅了紅臉,強裝鎮定的拍開他的手,忽而想到什麼似的大驚道:“你……你娘不會是……”
褚洄見她大吃一驚的模樣覺得分外可愛,捏了捏那圓潤的耳垂,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那你爹是……”葉挽覺得這個世界要玄幻了。沒有想到褚洄居然是那兩個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