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今早就得知這件鋪子被康王送給了別人,此時聽到姚清書喊這個少年葉校尉,自然就反應過來這就是他以後的東家,連忙跑過來行禮,然後把事情的起因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位姚小姐碰巧今日來附近逛逛,就進了淬玉閣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結果她前腳剛進那位侯爺家的小姐後腳也跟了進來,直奔姚清書而去,她看中什麼燕悅就要買下什麼,直到兩人爭到這根玉簪子時姚清書才忍不住開口跟她吵了起來。
見掌櫃的對葉挽一副點頭哈腰的恭敬樣子,燕悅也反應過來這個被姚清書稱爲“葉校尉”的小子就是這淬玉閣的主子了。她笑道:“既然東家也來了,正好,快替本小姐把這簪子包起來,本小姐願意多出五十兩買你的簪子。”說罷便伸出手將簪子遞給葉挽,示意她接過去包起來。
葉挽看了一眼伸在眼前的手,並沒有接那簪子,而是似笑非笑道:“早就聽聞燕京閨秀大方端莊,天真活潑,可這未免也太活潑了些。”
“姓葉的,你這是什麼意思!”燕悅秀美一擰,鳳眼一擡就收起了剛剛纔勉強掛起來的笑容,面露嬌縱之色。
葉挽輕睨了身後看好戲的三人一眼,擡眼掃過燕悅,勾起脣角道:“難道不是?若非燕小姐天真活潑,又怎麼會臉皮如此之厚的把淬玉閣當成是自己的地盤撒野?”
“你!”燕悅終於聽出來眼前這個小子不是來幫自己的,而是來給自己添堵的,氣的直接向身邊的丫鬟伸出手,把自己一貫喜歡帶着的軟鞭取了過來作勢要抽葉挽。
葉挽不慌不忙地徒手接過她看似聲勢宏大實則軟綿綿的一鞭,笑道:“燕小姐真不愧是侯門虎女,這不講理起來也跟令尊一個德性。您可悠着點,別說玉器首飾了,就算是砸壞了我這鋪子裡的一張桌子一條板凳,我也只好親自上門討要賠償了。”
段弘楊和周建在後默默翻了個白眼,又葉哥在,這個嬌滴滴的小姐的花拳繡腿能碰到這樓裡的桌子椅子不?想要人家賠錢就直說嘛!
燕悅氣極,扔了鞭子就朝葉挽攻來,一副與葉挽不死不休的模樣。
“燕小姐可別傷着自己,葉挽是個粗人,一向不懂怎麼憐香惜玉,磕了碰了對外我可不好交代。”葉挽一邊輕飄飄地閃躲過燕悅的攻擊,一邊還氣死人不償命地說話惹毛燕悅。看在旁邊幾人的眼裡都是無語凝噎。
果然,不一會兒功夫,燕悅就吃痛的叫了一聲,捂着腰側惡狠狠地瞪向葉挽:“你一個小小的校尉也敢替姚清書出頭,得罪了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疏於練功,就這麼比劃了幾下居然就在自己情敵面前岔了氣,實在是有些丟臉。
燕悅的丫鬟趕忙過來扶住燕悅,嘴裡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將小姐剛爲了打架扔給自己的玉簪子用力向地上擲去,纔不甘不願地扶着主子離開了。
葉挽接住了玉簪子,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輕笑了一聲將玉簪遞給姚清書:“讓姚小姐在淬玉閣惹了不快,這就權當是賠罪了,送給小姐。”
姚清書搖搖頭,擔憂道:“憲鈞侯雖只是二品武侯,侯夫人卻是曾家三女,是曾後的庶妹,說起來燕悅也是曾後的外甥女。雖然今天這事要多謝葉校尉……但是爲了清書得罪了燕悅實在是不妥。”
將京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掰扯清楚了之後葉挽也知道這個燕悅是個什麼身份,她純粹是有些看不慣燕悅罷了,也說不上是爲姚清書出頭。葉挽搖搖頭道:“姚小姐多慮了,葉某打開門做生意,雖說求得是錢財,卻也斷不能失了信用。既是姚小姐先挑中的東西,自然也就是姚小姐得了,這有什麼問題麼?”
姚清書一愣,她在與這葉校尉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卻跟自己說他的生意經,全然沒有將燕悅的事情放在心裡的意思,也實在是個妙人。她笑道:“葉校尉所言極是,棋兒,將簪子收好,只是一會兒別忘了差人到淬玉閣送銀子來。”
葉挽揚眉,好奇道:“這根簪子有什麼神奇之處,竟然能得姚小姐的喜愛?”她沒有推脫姚清書硬要付錢的行爲。她現在的身份到底是個男武將,即使是爲了賠罪送一個尚書千金玉簪子傳出去也很值得詬病了。
那盈盈玉簪此時正被丫鬟棋兒託在掌中,只見它通體碧翠,尾部有一隻栩栩如生的玉蝴蝶正展翅飛翔。姚清書微微一笑,左手端住玉蝴蝶的底部,右手捏住玉簪子輕輕旋動,那玉蝴蝶的翅膀竟然隨着轉動微微收攏了起來!變成了一隻正在棲息的小蝴蝶。
“哇……”饒是對首飾沒什麼興趣的段弘楊和周建看見了也不由驚歎。大燕的工藝技術並不算髮達,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玲瓏別緻的首飾。
“不知葉校尉可聽說過這種小巧的機關?”姚清書抿脣一笑,竟然有些靦腆。“父親喜歡研究各類機關道具,書房有不少古籍,我自幼便對這些東西有些癡迷,想將簪子帶回家拆開看看……是以方纔纔在店中鬧了笑話,還請葉校尉不要見怪。”
姚清書作爲工部尚書的千金,喜好獨特一些實在算不得什麼稀奇事。見慣了現代各種高科技神奇之物的葉挽只是略微驚歎了一番古人的手藝,便搖頭笑道:“姚小姐蕙質蘭心,心思玲瓏,怎會是鬧笑話。”
“葉校尉謬讚了,倒是昨日宮宴我有幸見識了葉校尉不凡的風姿,當真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兩人不痛不癢的互相恭維了幾句,姚清書一提到昨日的宮宴,葉挽就忍不住牙酸。她當真是喝多了忘了自己幹了什麼事情,方纔在外城的茶樓裡就聽百姓議論了這件事。如果說百姓討論的內容還帶有誇大之詞,那麼這話從姚清書嘴裡說出來就絕對是真的了。
葉挽頓時面上一陣尷尬,姚清書向來不太擅長與人交際,說完也覺得尷尬不已。
兩人對上目光,竟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饒是葉挽在百官或是平民眼中是風姿獨擋堪比褚洄的優秀武將,在姚清書眼中也還只是個漂亮友善的少年郎。她平日又一心鑽研機關術數,不怎麼愛和那些閨閣千金交往,只覺得這個少年有趣。她笑道:“看來我們都不怎麼擅長說這些場面話,還是自然一些的好。”
葉挽也點點頭:“天色不早,姚小姐逛完了就早些回府吧,免得姚尚書擔心。”
姚清書知道葉挽來這裡不會是無緣無故就爲了幫自己說幾句話的,自是有要事要忙。識趣地朝葉挽微微頷首,便帶着丫鬟棋兒離開了淬玉閣。
“這姚小姐真是大方得體,比那個刁蠻嬌縱的燕悅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是蕭逢我也選姚小姐啊。”段弘楊大咧咧地看着姚清書穩重優雅地走下樓梯,撇了撇嘴輕聲唸叨。
甄玉瞪了他一眼:“天子腳下,說話注意些。”
段弘楊聳了聳肩,跟着葉挽走到了一間雅間內坐下,那掌櫃的立刻點頭哈腰地給以後的東家上了壺茶。
“難道不是嗎?有眼睛的都知道選媳婦兒要怎麼選。”段弘楊拉着周建在圓桌邊坐下,殷勤地幫葉挽倒茶水。“誰會娶個母老虎放家裡啊?”
“哦?你又知道什麼?”葉挽好笑地看着他的動作,喝了口茶順着他的話問道。
段弘楊得意地一揚下巴,展開隨身攜帶的錦扇搖了兩下:“那哪有段小爺不知道的事兒啊……葉哥你想知道嗎?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他眼睛眨巴着亮晶晶地看着葉挽,期待着她說一些崇拜的話。
葉挽兀自把玩着手裡的白玉茶杯,淡笑道:“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
“別啊別啊!”段弘楊看她沒什麼興趣,立刻急了就把自己知道的八卦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惹得周建和甄玉無奈地大笑。
原來這姚尚書的千金今年也已年芳二八,按大燕民俗來說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姚小姐卻至今都沒有議親。一方面是姚尚書寵愛,不想將女兒這麼快就嫁了,另一方面是齊王蕭天慕的嫡子蕭逢,早就暗暗放話非姚小姐不娶。
這位蕭世子在燕京也是人中俊傑,能文能武,又是未來的齊王殿下,長眼睛的也不敢得罪。他雖從未在明面上說過姚小姐是自己的人之類的話,但是權貴之間早就把姚小姐歸結爲未來的齊王世子妃了。
雖沒人敢娶姚小姐,但卻不是沒人敢嫁蕭世子,燕悅就是個中翹楚。她與姚清書年紀相當,都是風華正茂的二八年華,與蕭逢說不上是青梅竹馬,卻也是從小就生活在同一片燕京的天地之下,各種宴會上碰面的次數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可以說是一見傾心再見柔情。
憲鈞侯燕陽是先帝時馬上闖蕩來的爵位,在權貴之間也是說得上話的人。嫡千金燕悅自然從小嬌生慣養,看上的人又豈有讓給一個尚書千金的道理?是以從去年開始就在各種場合明裡暗裡地針對姚清書,誓要丟盡她的臉面,讓蕭世子看清姚清書的真面目。
不過卻都是她單方面的擠兌,姚清書一貫都是看見瘋狗繞着走的態度。橫豎她對蕭世子也沒什麼興趣,根本就是燕悅的假想敵罷了。
葉挽被這個時代的十幾歲少女五花八門的心思震驚了,她十六歲的時候估計還在埋頭苦想怎麼才能更好地提高自己的體能完成任務呢?這兒的姑娘們就已經在爲自己的終生嫁娶事業做鬥爭了。
“所以燕小姐愛慕蕭世子,蕭世子愛慕姚小姐,姚小姐愛慕誰?”周建聽八卦聽的入迷,冷不丁問了一句。
段弘楊搖頭:“沒聽說姚小姐有什麼事情,姚尚書也是六部中最低調的一位尚書了,我爹說他奉公守法,砥礪清節,能坐到這個位置十分的不容易。特地吩咐我以後看見了姚尚書要尊重一些,不要沒頭沒腦的。”
段弘楊的父親是甄玉的父親甄大將軍手下的正二品右將軍,在重武輕文的大燕官職比姚尚書還要虛高一級,能得他誇讚那說明這位姚尚書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了。
葉挽點點頭,喝掉了杯中最後一口茶,對門口恭敬站着地掌櫃的說道:“把賬冊拿來我瞧瞧。”
淬玉閣的掌櫃的姓趙,原先這淬玉閣也不是康王的產業,是蕭羽隨意從別處商家手裡買來送給葉挽的。
趙掌櫃的送上賬冊,看着葉挽一本正經地翻閱賬冊的樣子內裡有些不屑。就算這個少年年紀輕輕就做了校尉又怎麼樣,他不信以他的閱歷能看得懂這閣子的賬本。
葉挽隨意翻動着賬頁,一邊嘖嘖搖頭。就知道康王沒這麼大方會送自己一家內城的好鋪子,這淬玉閣雖然地處熱鬧的街市,佔地也不小,經營的卻是一塌糊塗,盈利幾乎都趕不上損失的租金和鋪內首飾的成本。開業已經一年了卻幾乎有大幾個月都是紅字,難怪原先的東家急着把鋪子脫手了讓康王買下了呢。
她方纔粗略地掃了一眼,鋪內的首飾也大都十分普通,沒什麼特色。偶爾有幾隻看上去成色還不錯的,標價卻大大的超出了標準,冤大頭纔會來這兒買東西吧?
方纔姚清書買走的那支玉簪做工不錯,還有獨特的手工藝,饒是如此玉色卻很一般,賣百兩銀子也有些誇張。其他一些普普通通的首飾賣百兩以上就更是有些難看了。
“這兒的首飾,是咱們自己有工人打,還是你從別處收來的?”葉挽合上賬冊,淡淡地瞥了一眼趙掌櫃。
剛纔還在熱烈地討論別人八卦的段弘楊和周建頓時不出聲了,直覺性地覺得有八卦可以看。紛紛閉上嘴以軍人的絕對氣勢瞪着趙掌櫃。
趙掌櫃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若說這三位身材高大的官爺氣勢逼人的話,其實葉挽那平靜如水的目光更讓他覺得有些膽戰心驚。他吸了口氣道:“回東家,鋪子裡的首飾大半是由咱們自己作坊的工人打的,小部分是小的收來的。”
“全撤了吧。”葉挽道。
“什、什麼?!”趙掌櫃一愣,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甄玉三人也好奇地看向葉挽,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那作坊的工人遣散了吧,鋪子先關門結業幾日,我另有打算。”葉挽考慮了片刻說道,“對了,方纔姚家小姐買走的那支蝴蝶簪,是哪裡來的?”
趙掌櫃的這才反應過來葉挽是準備好好整頓整頓這個店鋪了,頓時大急:“不行啊東家,那作坊……那作坊與咱們合作了一年了,怎麼能說遣就遣了呢!”那小作坊的幾個工人都是他請的,打首飾的材料也是他去採買的,這一年不知道撈了多少油水,被葉挽這麼一整,他還怎麼在其中渾水摸魚?!
“你耳朵不好使?”葉挽皺起了漂亮的眉,只一眼她就看得出來這個趙掌櫃平日裡在鋪子裡做了些什麼事情,只是現在無人可用,在她想到辦法重新開業之前還得讓這傢伙在這裡混幾日。“還是要我換個人來做這些事?周建……”
“葉哥,我在!”周建聞言立刻“嗖”地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急的滿頭大汗的趙掌櫃。
“不不不,小的聽見了!小的立刻去辦!”趙掌櫃看見周建摩拳擦掌的樣子心底一冷,知道這個少年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好糊弄,連忙點頭如搗蒜。
“等等,還有個事。”葉挽喊住要跑開的趙掌櫃,“方纔姚家小姐買走的那支蝴蝶玉簪,你是哪裡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