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書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從惜是她的小字,被蕭逢如此親暱地大庭廣衆之下叫出,實在是令人難堪又不合規矩。蕭逢一貫如此,才令燕京所有人都以爲她已經是蕭逢內定的世子妃。她厲聲道:“蕭世子,清書與您關係並沒有如此親密,閨名甚重,還請世子您守禮一些!”
“喲,有些人自個兒不要臉地光天化日與男子幽會,還談什麼守不守禮的?”燕悅對蕭逢這麼親暱地喊姚清書的小字本就內心十分嫉恨,便趁機在蕭逢面前又強調了一邊姚清書和男人私會的事情,期望蕭逢現在就對姚清書產生厭棄之心。
“好吧,清書,你還沒回答我,他是誰?”蕭逢換湯不換藥地換了個稱呼,卻並沒有絲毫尊禮守法的意思。他面上不顯怒意,眼底卻充滿了對葉挽的輕蔑之意。
葉挽見姚清書被兩人氣的手抖的樣子,上前半步將她擋在了自己身後,再次對蕭逢抱拳:“末將鎮西軍嘲風將軍麾下斥候營督察校尉葉挽,見過齊王世子殿下。”雖說齊王身份尊貴,他兒子卻沒有在朝廷擔任何職位,只掛了個世子的空銜。嚴格來說葉挽還是個在職人員,用不着怵他。
蕭逢顯然沒有自己只是個沒有實權的齊王世子的覺悟,他到底是姓蕭的。他冷哼一聲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葉校尉,不知諸位都在等候本世子與太后娘娘大駕的時候,你與清書在這裡做什麼?”
“哼,他們兩個避開人羣躲在這裡當然是在說一些不可告人的話了,真是恬不知恥!”燕悅適時地湊到蕭逢跟前煽風點火,一雙豔麗的眸子不屑地在臉色鐵青的姚清書和神色淡定的葉挽身上亂瞟。
即使很不想承認姚清書在蕭逢心中的份量,但是看到蕭逢爲了兩人私會的事情生氣,她還是心中得意。
姚清書欲開口解釋,卻見身前的葉挽在背後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少年身量與她差不多高,肩背瘦削,卻充滿了令人心安的力量。她聽到少年發出清冷如泉的嗓音:“不知道等候太后娘娘大駕光臨的時候,蕭世子與燕小姐又在做什麼?”
“你說什麼?”蕭逢一愣,沒有料到這個小子居然敢用這麼無所謂的態度跟自己說話,頓時黑了臉。
“葉挽,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燕悅卻臉一紅,雖惱怒葉挽把矛頭扯到自己身上,但是能與蕭逢牽扯到一起,讓她心中隱隱甜蜜。
“我說,”葉挽淡淡開口,“我與姚小姐早前有過一面之緣,現下空閒便來打個招呼。只是不知道,燕小姐這亦步亦趨地跟着蕭世子的模樣,是不是也在打招呼?”
都是京中的一些風雲人物,河畔發生的事情早就吸引了不少閒暇的少爺小姐還有圍觀百姓的注意力,紛紛不動聲色地朝這方圍攏。
褚洄早在葉挽離開自己身邊的時候餘光就一直放在她身上,一邊隨意平靜地應付曾零露各種熱切的問話和殷勤的笑容。
見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曾零露暗中咬牙,好奇地看向葉挽的方向驚訝地用帕子掩脣:“哎呀,那邊發生什麼事了?洄哥哥,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褚洄點頭,邁開長腿幾步就走了過去。曾零露恨恨地將手指掐着自己掌心,連忙快速又不失優雅地跟上。
“葉校尉,是本世子在問你問題,你反過來問本世子是何意?”蕭逢臉色陰沉。雖然他愛慕姚清書,姚清書卻始終對自己不假辭色,令他早就惱火又無奈。他也知道燕悅對自己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十分享受這種被姑娘追捧的愉悅,是以並沒有言明拒絕燕悅。只是這種曖昧不明被葉挽無意中挑出就不是什麼令人心裡舒服的事情了。
葉挽看了一眼臉色羞惱的燕悅,笑道:“春光正好,美人在懷,豈不是令人心馳神往?”她沒有挑明的說燕悅和蕭逢,而是態度曖昧地做出了一副風流少年的模樣,讓人一時之間分不清她是在承認和姚清書有什麼不明不白還是在諷刺蕭逢和燕悅。
“你在胡說什麼!”蕭逢怒斥。
“你只不過是個粗鄙的武夫,居然敢在表姐的夏荷宴上和姚清書這賤人做這種事,真是骯髒下賤!”燕悅縱使心中再盪漾也是要臉皮的,見這麼多人圍觀也不由急了。抽出了腰上的軟鞭遙遙指着葉挽身後的姚清書,“世子對你如此癡心,你卻自甘墮落和一個小小武夫攪在一起,本小姐這就替世子教訓你!”說罷便揮動長鞭,在空中打出獵獵響聲。
她顯然已經忘了在淬玉閣一下子就被葉挽奪去鞭子的事情,隔空便將鞭子抽了下去。
葉挽輕描淡寫地伸出胳膊,任由那鞭子捲上自己的手腕,在胳膊上纏了幾圈。“官者以爲官,牧者以爲牧,商者以爲商,妓者以爲妓。”她笑眯眯地看向燕悅,“燕小姐莫不是覺得自己心中有鬼,便全天下都是鬼?”話音剛落,就在燕悅被她說的話氣的火冒三丈的同時,葉挽輕輕一抽胳膊,便連帶着鞭子一起將燕悅拉了個踉蹌。
周圍的人聽葉挽說出這話,臉色也精彩十分,想笑又礙於燕悅和蕭逢的面子不敢笑出聲,憋的十分痛苦。
少數幾個身份尊貴一些的倒沒這個顧慮,“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帶動了不少人。四周頓時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不少輕笑。
燕悅被她拉的往前一撲,蕭逢本能地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將燕悅攔腰抱在了懷裡。
“嘖嘖,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摟作一團,真是羞人。”葉挽將甩過來的鞭子攔住以防打到姚清書,將鞭子捲了卷扔回燕悅的腳下。她表情誇張地用手捂住眼睛,從指縫中偷看,做出一副害羞又尷尬的樣子。再次逗笑了不少人。
燕悅本來生氣,卻突然被蕭逢抱住,心神盪漾,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朵根。她憤憤地一跺腳躲在蕭逢背後,女兒情態地咬着下脣擰着自己騎裝的衣角。
氣氛尷尬之下,姚清書卻敏銳地看到了葉挽背到身側的小臂上隱隱有血跡滲出,她這才發現葉挽的左手手背上還纏着綁帶。先前專注於莫奈何的拼裝方法,她都沒有注意到葉挽的手上有傷,那繃帶綿延進袖口,顯然滲血的小臂也是早就有傷的模樣,此時被燕悅抽了一鞭子傷口崩裂開了。她輕聲問道:“葉挽,你受傷了?”
“無礙,不小心罷了。”葉挽回過頭對神情緊張的姚清書露齒一笑,還扭了扭自己的手腕示意她用不着擔心。
蕭逢見葉挽這副作態氣的不行,又看到了她背後的姚清書看了不看自己,反而關心地詢問葉挽被燕悅抽到的胳膊有沒有事,眸光頓時凌厲地掃向了旁邊偷笑的衆人。被他這麼一掃許多人也覺得十分尷尬,不敢再笑,四周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見事情已經發生到了這種尷尬境地,人羣后方的曾零露這才軟軟地開口,嗓音輕綿動人:“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人羣自動避出了一條道,露出了站在後方的白衣女子和她身旁不遠處站着的面無表情的褚大將軍。
“表姐!”燕悅見曾零露來了,委屈地一跺腳就奔到曾零露的身邊指着葉挽,“這個葉校尉太過分了,居然敢對我……還有世子殿下動手!”她扁着嘴,神經大條地注意到旁邊冷麪的煞神,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葉挽是褚洄的人。
曾零露頓覺尷尬,她雖心中也極其討厭葉挽,但是礙於褚洄在旁邊她也不可能故意護着燕悅做出不利於葉挽的舉動來。更何況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她和褚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並不像燕悅所說的那樣是葉挽對燕悅和蕭世子動手。
可是另一方又是自己的表妹,憲鈞侯的嫡女,還有一位是齊王的世子,她兩邊都不好得罪,事情實在難辦的很。
曾零露咬了咬下脣,求助地看向身邊的褚洄。論身份官品,就算是齊王世子也得給他面子,自己只是個二品縣主,除了鳳駕還未到的太后娘娘之外這兒就屬他身份最爲尊貴了。
所有人都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這位從剛纔開始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的嘲風將軍,想看看嘲風將軍面對齊王世子的面子和自己的屬下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褚洄接收到曾零露三分殷切七分可憐的目光卻並沒有看她,身邊人的好奇圍觀也視若無睹,他薄脣輕啓,懶懶地掀出一個涼笑:“過來。”聲音磁性低沉如琴箏,淡漠又透着無法掩蓋的霸氣。
曾零露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衆人也是怔滯,順着他幽深的眸光看去,落在了那個如風月清冷的少年身上。
葉挽暗中嘆了口氣,遞給姚清書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乖覺地從錯開避讓的人羣中走出,在褚洄身側站定。那順毛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方纔毫不膽顫地對齊王世子和憲鈞侯千金說出那些調笑之話的大膽活潑。
見褚大將軍面色冰冷,衆人皆是脖子一縮。他們都是自小就聽說過這位大將軍事蹟的人,從他十五歲就敢輕騎入敵營斬北漢將領首級,到六年前隻身在北漢皇庭斬斷北漢大將的手臂,京中流傳的無一不是這位大將軍凶煞威武之名的傳言。
再聯想到鎮西軍治軍嚴明,軍紀肅整,宛如大燕鐵壁一般的傳聞,衆人都開始默默擔心起這個小少年悲慘的下場來了。
姚清書以爲褚洄要處罰葉挽,雖然葉挽示意自己不用擔心,卻還是壓着心中對這位威名赫赫的戰神的膽怯,連忙快步走上前來屈膝行禮:“大將軍明鑑,葉挽並未對蕭世子和姚小姐動手,當時情況緊急,葉挽是怕鞭子抽到小女這才伸手阻擋……想必諸位公子小姐們都眼見爲實。”
見姚清書硬要來爲葉挽說話,曾零露站在一邊不禁覺得尷尬非常,心中也增添了對她的幾分怨念。
蕭逢也是見不得姚清書爲葉挽說話,板着臉上前兩步跟褚洄打了個招呼:“褚將軍。”他小時跟褚洄關係雖不親近,卻也是見過幾面的,對這位驚才絕豔名動京城的青年是既嫉妒又膽怵。剛纔一到就被燕悅拉着去找葉挽的麻煩,都沒來得及先與他打個招呼。
兩人的話說完都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空氣中醞釀着發酵了的尷尬氣氛,讓圍觀的人既是好奇想看又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
褚洄微眯起眸子從葉挽的胳膊上劃過,掀脣冷笑了一聲。“疼麼?”他早在葉挽接了燕悅一鞭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的手,雖然燕悅那點三腳貓功夫揮出的鞭子也是有氣無力的空響,但是葉挽胳膊有傷,才兩日的功夫根本不可能癒合。加上她昨天作天作地地要跟甄玉他們比劃手腳,傷口已經裂過一次,這一鞭子縱使再軟弱無力,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輕描淡寫的一擊。
葉挽將微微滲血的胳膊藏到身後,像做錯了事被老師抓包的學生一樣微垂着頭。從褚洄的角度只看得到她髮髻後的一段白皙的脖頸。“還好,沒什麼力氣,不算疼。”
褚洄目光幽深地略過那段脖頸,懶洋洋地伸出手彈了葉挽腦門一下,發出了悶悶的一聲敲擊聲。“以後還要作麼?”
“不作了不作了。”葉挽揉了揉額頭,老實地站到了褚洄身後,她知道褚洄不是在責怪她懟蕭逢和燕悅,而是在明知道自己有傷的情況下還要裝模作樣地徒手去接燕悅的鞭子導致傷口崩裂。心下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這關就算是過去了。
一時間場面寂靜無比。
期待着大將軍下一步懲罰的衆人呆愣了許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終於有人反應過來,想起了那天宮宴後,褚將軍親自動手將屬下扛回去的事情。
這位大燕戰神根本就是個護短包。
“褚將軍……”蕭逢怔愣片刻,不敢苟同地看向褚洄。
褚洄擡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麼?”那眼神彷彿蘊含着千軍萬馬殺氣,一時間堵住了蕭逢所有想說的話。
曾零露瞪了一眼還要說話的燕悅,心中恨極,卻還是不得不抿脣笑道:“好了好了,不過都是誤會一場。大家今日都是賞臉來參加我舉辦的夏荷宴的,還是不要爲這些無畏的瑣事傷了和氣吧。”
先前不說話,這個時候突然站出來充好人,還攔着自己不讓自己說話!燕悅怨念地咬緊了下脣,暗恨曾零露慣會拿喬裝腔作勢的裝好人。她面露委屈地靠近蕭逢哀怨道:“蕭哥哥……”
反應過來葉挽所說的讓自己放心是真的不會有什麼事情,姚清書這才鬆了口氣。若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害得葉挽受罰,說不準自己連這個新交的小朋友都會失去。不過姚清書心中總覺得,葉挽如此仗義溫和,根本不會因爲這些莫須有的外力輕易遠離自己的。
她收到葉挽對自己眨眨眼露出的微笑,心中更加增添了幾分好感。
場面終於被控制下來,人羣也隱隱有散開的趨勢。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山呼:“太后娘娘駕到——”
“太后娘娘千歲萬安!”
衆人齊齊跪地,山呼千歲。葉挽也隨着人羣單膝下跪,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