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
一場鬧劇一鬨而散。江南軍和江寧郡守衙門抓了幾個帶頭鬧事的人,其餘人等都作鳥獸散。而江南軍奉楊奇之命並沒有下狠手,但目的只是驅散而不是鎮壓。實際上也沒有辦法真正像孔晟一樣做到冷酷無情,因爲江寧各大世家與江南官場和江南軍的關係盤根錯節,尤其是在江南軍中,不少軍官都出身各家族。
讓這些江南軍的將領去對自家人下狠手,顯然是不太現實。楊奇心知肚明,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前前後後,這場風波一共死了十餘人,其中多數是薛家的家僕。這是因爲薛家家僕衝在最前頭的緣故。
劉平山神色複雜地正要吩咐衙役將躺在郡王府門前的這十幾具屍身擡走清理現場,卻聽郡王府的正門轟隆隆洞開,孔晟身着紫袍倒背雙手在諸將的陪同下緩緩走出來。
劉平山吃了一驚,趕緊恭謹上前道:“下官拜見郡王!”
江南軍孟校尉也上前行軍禮參拜道:“小將拜見郡王!”
孔晟淡然一笑,揮揮手:“諸位免禮。看來,孔某應該感謝劉郡守和江南軍中諸位了,若不是諸位不吝施以援手,恐怕今日本王這郡王府就要毀於一旦了。而本王的性命,其實也在危若累卵之間……”
孔晟說是感謝,其實話語中滿含憤怒和譏諷。
這些人圍攻郡王府多時,郡守衙門和楊奇的江南軍這才姍姍來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爲什麼。
所有江南軍卒都有些尷尬和不安。
劉平山神色尷尬難堪,立即恭謹道:“下官援救來遲,還請郡王恕罪!”
孟校尉卻沒有太大的感覺,反正他是受命而來,該做的都做了,作爲江南軍,沒有楊奇這個統帥的軍令,哪怕是天塌了,他們也不能妄動。何況,在江南軍中,對於孔晟鎮壓各大家族,本來就頗有微詞和怨言。
這兩日,軍中抗拒的情緒飛漲,如果不是楊奇威重,恐怕也會有軍卒挑事譁變。不過,後來楊奇才意識到,幸虧江南軍沒有參與進來,否則孔晟會趁機奪了他的兵權。
孔晟眉梢一挑:“孔某豈敢怪罪劉郡守?不知劉郡守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劉平山神色更加難堪,他陪着笑道:“下官奉楊使君之命,已經帶人將所有聚衆滋事之人驅散,也抓了幾個帶頭鬧事之人,待下官回衙從長計較,一旦查清事實真相,一定將罪魁禍首嚴懲不貸!”
劉平山暗暗向自己的心腹等人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暗示他們抓緊時間清理現場,爭取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來的時候,楊奇再三叮囑過,此事不宜繼續擴散,一旦鬧大了,江南官方很難收場。
一干衙役上前就要將所有死屍裝上馬車運走去城外埋葬,卻聽孔晟淡然道:“住手!這些人乃是聚衆衝撞郡王府的首惡,雖然已經伏誅,但罪不容赦。劉郡守,本王已經查明,這些人來自薛家,證據確鑿。也就是說,昨夜之事,是薛家在背後串聯、謀劃,意圖攻擊郡王府,加害於孔某。按照大唐律法,薛家惡行昭彰,罪大惡極,當抄家滅門以儆效尤!”
孔晟的話嚇了劉平山一跳。
抄家滅族啊……薛家數百口人,被孔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置於了毀滅的深淵之中。
劉平山面色一變,無奈地苦笑道:“郡王,此事薛家是不是首惡,還需要仔細勘察。而即便查明屬實,薛家畢竟是江南大族,要抄家滅門,沒有朝廷的恩准,不要說下官沒有這個權限,就是楊使君,也不能啊。”
孔晟冷冷一笑:“本王受皇命鎮守江南,節制總領江南山南兩道,對治下百姓,自有執掌律法之權。不過,本王也不難爲劉郡守,劉郡守只要將薛家主事之人暫時扣押在大牢,本王自會上奏朝廷,待皇上準後再定執刑!”
“本王乃是朝廷一品郡王,在這江寧郡城中,已經被人幾次三番圍攻郡王府,幾番性命危在旦夕,朝廷威嚴被踐踏無地。若是此番再不嚴懲惡徒,傳到朝廷,恐怕引起皇上震怒,你這江寧郡守官位不保。”
孔晟森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有人要騎在本王的頭上,那麼,本王被逼無奈,只能憤而反擊!劉平山,你若膽敢包庇罪犯和薛家,休怪本王動用御賜金牌,先將你罷官免職爾後再論!”
劉平山心頭咯噔一聲,知道孔晟這是在明着警告和敲打自己,若是自己不聽命行事,孔晟肯定要動用特權將他這個江寧郡守罷免了。孔晟動不了楊奇,畢竟楊奇的職位品階擺在那裡,要免楊奇的官職,需要皇帝親自裁處並經朝廷履行應有的免職程序;但要動劉平山這樣的一個地方官,他完全是有權限的。成境界的道家內功,普通江湖人也很難在孔晟手底下討得了好去。除非是明教中那種神秘的凌駕於江湖人之上的劍俠之類高手。可宋寧何德何能,不可能有那樣的超凡高手爲之賣命。
孔晟笑了笑,目光中的鋒芒一閃而逝:“穆大哥,你以爲我不敢輕易動宋家是不是?這話對,也不對。我之所以遲遲沒有向宋家下手,是想要將宋家放在最後來處置。最難啃的骨頭本來應該放在前頭,但我考慮再三,爲了不給江南造成民生動盪,暫時先不動宋家。可宋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挑釁,這是在挑戰和試探我的耐心啊……”
“既然他們要挑戰我的耐心,那麼——”孔晟眸光中掠過一絲殺機,卻是一閃而逝。
穆長風無語而立。
兩人並肩站在那裡,身後則是一干面色肅然的護衛親兵列成一隊,環顧四周,滿懷戒備警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