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龍默然無語,驚愕,狐疑於心中徘徊,他不知蕭石竹的葫蘆裡,倒底賣着什麼藥?更不知對方此時此言,倒底有何玄機?
這所謂的大統,可是一句大逆不道之言。在冥界中除了酆都大帝外,其他萬鬼皆是不可說出此言。這意味着冥界過往的一切,還有酆都大帝也要被推翻。
酆都大帝何等了得,當年可是僅憑一己之力,幹掉衆神之鬼;這點在是冥界無鬼不知無鬼不曉的。
且酆都大帝手下也是猛將謀士如雲,十殿閻王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而由魑魅魍魎組成的酆都軍與玄帝軍,那更是裝備精良戰力不俗,千百年來在冥界十洲所向披靡。冥界中任其一個諸侯國,都沒有足以與之匹敵的軍事力量。
因此就是酆都大帝有天大的不是,冥界諸鬼上至諸侯,下至黎民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更別說敢口吐“大統”二字了。
膽敢說此之鬼,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但蕭石竹居然說了。
還說得如此不以爲然。
這讓句龍打量着他的目光,在轉瞬之間便化爲了狐疑、驚愕與慌亂,交織在一起。
當然蕭石竹這麼說,不是因爲他被巫支祁的離世氣昏了頭。而是他這一日觀察下來,發現句龍眼中每每有憤怒之時,皆是在共工軍死傷慘重。且從其中,蕭石竹看到了這個人魂的仁慈和不忍。
但見他對自己士兵亦是如此後,蕭石竹料定對方是一個以天下萬鬼爲己任的人魂,也是絕對不忍天下不平,與人間不少熱血青年幾乎沒什麼兩樣;句龍的仁慈使得他也想結束這不安的亂世,所以他纔會恨不得在與蕭石竹的對戰中,盡力去展現出自己的才能與實力。
而暗通千術的蕭石竹自然深知,要想說服這類鬼效忠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告訴他,自己有辦法讓這冥界太平下來。
更何況他也深知什麼叫團結就是力量;他談不上什麼大公無私之鬼,所言的大統也夾雜了自己的許多私慾。但他至少不會拿無辜百姓的性命去兒戲,這點是多數鬼魂都知道的,當然也包括此刻站在他對面的句龍。
這讓他所言的大統,更具信服力。
且酆都大帝雖說是間接殺害他父母的兇手,但他卻不會因此怒不可遏,從而失去理智親自隻身前往挑戰對方。
他尋求的,是聚冥界十洲諸鬼之力,把酆都大帝趕盡殺絕之道。
此刻帳外都是隨時可以爲他犧牲的親兵,帳中又只有他和句龍兩個人魂,而他所謂的大統也只是用嘴說說,絕非寫在紙上的白紙黑字,且也沒直接對酆都大帝去說;加上答應該給酆都大帝的進貢他一份也不會少,因此纔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吐露心聲。
而句龍的應變能力也不弱,這點從近日來兩國的對決中,蕭石竹也沒少吃他的虧的這點就能看出來。最重要的是,他擅長農耕水利之事,能極大的提高九幽國的農業發展與產量,就這般殺了他,會讓蕭石竹倍感惋惜。
因此他才絞盡腦汁,想辦法給句龍留條活路。
見句龍默不作聲,早已料到對方會如此的蕭石竹便伸手入衣袖,一番摸索後掏出一玉軸黃色綾錦織,在句龍眼前緩緩展開。
但見其上有着佈局工整嚴謹,跌宕有致的百十字,且圓潤飄逸的字中透着一股氣度雍容,字跡筆畫也很突兀後,句龍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酆都大帝的手筆。
他的父王曾經就收到過酆都大帝的無數聖旨,有要錢的,有要糧的;因此他認得這個筆跡。
可細看內容後,句龍卻是氣得發抖。
這是酆都大帝封蕭石竹爲九幽王的聖旨,其上清清楚楚的寫明瞭北陰朝賜予蕭石竹的特權。
讓句龍生氣的,正是這些特權。
這又是酆都大帝慣用的手段;暗中讓各諸侯王之間產生隔閡,互相打壓,而他坐山觀虎鬥。
無賴的蕭石竹此時此刻拿出聖旨,就是要告訴句龍,他若不答應也無所謂,反正酆都大帝給了蕭石竹特權,屆時蕭石竹會名正言順的打到他們歸降九幽國爲止,以此來暗中完成他以殺止殺的心願。
呆愣在原地,還沉浸在憤怒中的句龍,渾身再次不禁微微一顫。雖句龍不知,蕭石竹使了什麼辦法讓酆都大帝給了他這道聖旨,可那聖旨上字裡行間,都透着酆都大帝與蕭石竹之間的鬥智鬥勇。
他恐懼酆都大帝手段,但更敬畏眼前這個能無形中玩弄酆都大帝於鼓掌之間,從而獲得冥界千百年來無一例外特權的年輕人魂。
帳中照明的燭火搖曳下,燈芯處傳來幾聲噼啪細響,打斷了句龍的愣神。他擡眼望去,見蕭石竹已捲起聖旨,再次收回自己袖中,淡然一笑道:“你考慮考慮吧,反正我與貴國的戰還要打些日子,等我打到你們國都玉闕城時你再答覆也無所謂。”。
“不過你要不答應,過幾天解決了瑩竹城中殘敵後,看在你是個鬼才的份上,我也可以把你放了;但下次在戰場上再見面時,我便不會再饒你鬼命。”語畢對句龍咧嘴一笑後,折身而返那墊着一張窮奇皮的主帥寶座上坐下,輕輕的怕了拍手後,金剛立刻應聲進賬,把句龍給押了下去。
兩鬼方纔離去,蕭石竹便有氣無力的輕嘆一聲,把頭往後一仰,微微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帳外寒風漸起,發出嗚嗚作響;不到片刻,便被遠方隱約傳來了爆炸聲所覆蓋。
蕭家軍開始了第二次空襲瑩竹城......
句龍被俘的消息,三日後便傳到了楚天郡玉闕城中。共工聞言後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木頭一般地呆愣在原地不動,楞着兩隻空洞的眼睛發癡地看着前方。
本來浮游戰死的消息,就給了共工不小的打擊;且他雖已活了千百年,但就這麼一個子嗣,此時卻又被敵軍所俘,讓共工措手不及的同時,心生一股即將斷子的不祥之感,這讓他一陣心亂如麻。
驚慌失措下,又急又氣的共工頭上,那本就有些斑白的頭髮,瞬間全白。頃刻間,他那憔悴的臉上,焦急之中多了幾分蒼老。
此次與九幽國和祝融國的大戰,他臨時募集了百萬大軍,卻有一半兵力在句龍和浮游手中。剩下的軍隊都分派到風暮郡以外各郡之中,以做防守之軍。
而此時國都玉闕城中,可調之兵不過五六萬;雖都是身經百戰,身手矯健的勇士,組織一次救援不難。但浮游的戰死後,他身邊已無可用之將。
關鍵時刻,還是聖女盈盈及時站了出來主動請纓,願率兵出征救回句龍。共工頓時看到了一絲希望,立刻給盈盈調撥了六萬大軍外加一萬共工氏族的族人,還有大小戰船近一百艘。
盈盈又從聖女們世代居住的素天居中,召集了一百名武藝高強的弟子,隨她千萬風暮郡瑩竹城。
大軍晝夜兼程,緊趕慢趕終於在第三天清晨時分,抵達了千星湖上。
但見寧靜的湖面上,飄滿了的破敗木板,斷裂的桅杆,船槳等物,均被湖水泡得有些朽了。
從這湖中隨處可見的斷裂桅杆和破碎木板來看,此地一定是發生了激戰,而之前駐守此地的共工軍水師顯然是全軍覆沒了些日子了。
盈盈帶來的共工軍的軍士們,見狀後心頭都不禁掠過了一絲涼意。
水師向來是他們的王牌,戰船亦是他們的殺手鐗。可此時此刻,這些所謂的王牌和殺手鐗,卻化爲了一堆破木頭,分散漂浮在湖上,靜靜的隨波逐流。
他們不知,敵人倒底是用了什麼辦法,能將向來強大的共工軍水師趕盡殺絕的?
只知道,船隊越往瑩竹城方向靠近,越是覺得寧靜;縈繞在軍士們心頭的不祥之感,也越來越重。
戰船順風而行,在一片死寂的千星湖上繼續往北行駛,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已從千星湖南面來到了湖心處。
但迎接他們的,不是駐守在此地的共工軍,而是一片沉浸在死寂之中破敗的殘垣斷壁。
瑩竹城的城牆,早已多出坍塌,缺口無數。牆邊隨處可見碎石破瓦,以及共工國的破敗旗幟;還有一陣陣令鬼作嘔的血腥臭,正隨着湖風四散開來。
戰船在湖心島邊停下,盈盈命令水師警戒四周後,親自率步兵下船登島,朝着瑩竹城中搜索而去。
接近湖心島時,五感異於常人的盈盈,便察覺不到此時城中的絲毫鬼氣;但她還是心有僥倖,希望去那些廢墟之中找找看,有無倖存者。
四個身着白衣,身高几乎一樣,卻面上都帶着黃金蝴蝶面具的女子,緊跟盈盈身後;正是素天居四大護法玄鏡、獨鑑、神明和昭晰。
她們一行五鬼,緩步邁入瑩竹城中那兩邊滿是廢墟,且空蕩蕩的街道上,腳步聲在寂靜之中格外響亮。
越往伸出去,盈盈就越是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