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山風拂過。
院中安靜了下來,談判桌附近彌散着一股尷尬的氣氛,連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陸之道依舊是笑眯眯的,笑容燦爛,自然,讓人連罵他都開不了口。
這就是陸之道的獨特之處,綿裡藏針,也可以說是笑裡藏刀。
這是酆都大帝選舉他來作爲主使,出使九幽國的原因。
陸之道不會激動到不知道自己要來做什麼的。至於魏徵,雖然他也不至於激動起來就不知所謂,但事先和陸之道商議了,魏徵只能去唱紅臉。
僅此而已。
不過陸之道,確實要比魏徵那直腸子難對付的多。
九幽國的代表們一愣之後,面面相覷。
北陰朝這一招太毒了;軍隊是九幽國的保障,強大的軍隊讓九幽國自從五年前開始就一直敢對北陰朝叫板至今。要是真的裁軍了,無異於是削弱了九幽國的實力。
“貴國如今統領三洲鬼地,大郡近百,城和縣、鎮已過千。”就在九幽國的代表們還暗暗不知所措時,陸之道又捋須說到:“雖幅員遼闊,但國中軍隊已有千萬,實在是太多了。這麼多的軍隊對我朝廷是不是威脅,但對其他的鬼國是很大的威脅。和談的目的在於天下和平,那自然也包括其他鬼國的安全。若是鬼國大軍太多,還真的不容易達到天下太平。”。
“當然,貴國裁軍也不是沒有回報,陛下答應,若是貴國在條約上加上同意了裁軍,那你們的主公,可以獲得封侯的特權。”頓了頓聲的陸之道,繼續捋須道:“貴國戰功彪炳之鬼不少,若是不能封侯加爵,豈不是虧了?”。
說罷,又是呵呵一笑。
看他那笑意滿臉的樣子,絲毫察覺不到敵意。
甚至在他此言一出後,在場的九幽國鬼都有種出生入死後,就看到無可限量前程的光明未來的錯覺。
那是一種位極人臣,高高在上的榮耀感帶來的錯覺。
只可惜轉瞬即逝;英招也好,蔣子文和嵇康也罷,甚至是侯在一旁擔任護衛的魚鉉細細一想,都知道這是一招毒計。
裁軍是摟草,准許蕭石竹有封侯之權乃是打兔子。酆都大帝這一招一石二鳥,真的玩得很好。
天下都不全是酆都大帝說了算了,要封侯,蕭石竹還需要他酆都大帝答應嗎?
只要軍力保持,不斷強化,北陰朝和九幽國實力繼續有云泥之別,蕭石竹想要什麼不都是自己說了算嗎?
英招與嵇康,還有蔣子文交換了一下眼神後,那英招問到:“裁軍也得有個數目吧?”。
但也只是隨口問問,卻沒有放在心上。這種無理的要求,蕭石竹也未必會答應的。
英招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的。
“三去其一。”而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陸之道,都沒有猶豫一下,就答到:“貴國統領三洲鬼地,只需一洲駐軍三百萬既可。”。
“要不我們下令,士兵們去賣了刀劍換成耕地的獸魂和犁耙,然後買上幾畝好田種地去算了?”冷笑一聲的蔣子文,隨之撇嘴道:“然後把這國門就開始,讓阿貓阿狗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此言一出,誰都聽得出來蔣子文指桑罵槐,把北陰朝比作了阿貓阿狗譏諷了一番。但陸之道卻臉孕笑容,甚是喜悅,順着蔣子文的話往下答到:“這感情好啊,若是真能如此,那纔是天下太平,十洲六海安定祥和啊。”。
三兩句話,就把蔣子文說的臉色難看,一片鐵青。
眼中也是怒氣再現,比他和魏徵爭鋒相對,脣槍舌劍鬥嘴時少了幾分從容和鎮定,多了幾分焦躁。
“裁軍大事,我等不能代表主公決定。”就在此時,英招站了出來打圓場的說到:“此事還得等我們上報一下主公,才能給鬼使答覆;正午已到,二位不如先去用飯,休息片刻。剩下的事情我們下午再談。”。
陸之道也知道此事急不得,見好就收,點頭同意了英招的提議,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帶着其他的隨行人員,退出了府衙,在九幽國軍士的引導護送下,前往下榻之處用飯休息去了。
目送着陸之道他們走出了府衙後,蔣子文怒氣填膺,望着陸之道他們離去的方向,勃然變色間沉聲道:“這陸之道還是這樣的難對付,他那笑裡藏刀的樣子真讓人火大。”。
倒是嵇康和英招,卻是笑笑,並未動怒不說,那英招依舊鎮定自若,眼中臉上無驚無怒,大將風範一覽無遺,隨之就語氣平緩的寬慰那蔣子文道:“子文何須動怒,主公天資聰穎,狡詐不屬於那酆都老鬼,是絕不會上當的。任由他陸之道再如何笑裡藏刀,這刀也傷不了我們。”。
嵇康點頭附和;這些年他待在玉闕城中,還做蕭石竹的貼身書吏,對方鬼齡不大,但身爲陰曹地府最年輕的冥王,卻老謀深算又穩重得很。
這一切都是嵇康看在眼中的,自然不擔心北陰朝提出的這兩點和談條件,會讓蕭石竹入了套。
“這麼說,大帥是要上報主公了?”冷靜下來一些的蔣子文,轉頭看向了英招。
山風中院裡落葉飛旋而起,英招淡淡一笑,眯眼點了點頭,緩緩道:“沒錯,但也是三五天後再上報。這談判越久,對我國纔會越是有利啊。”......
強勁有力的大風在萬里無雲的蒼穹上呼嘯,卻吹不進飛馳在空中,向南而行的一艘九幽國仙槎甲板上籠罩着的無形結界。
甲板前端,擺着一張坐榻。坐榻三面,豎立着三扇屏風環在坐榻邊。四方之上,各立着一根頭安寶珠的高大幢竿下垂的幢幡。
蕭石竹和鬼母,同坐在坐榻上,看着四周空中景色,品茶閒聊着。
他們今早從石竹城外出發,乘坐從玉闕城趕來的這艘仙槎返回玉闕城。
北方談判在如期進行,東面嘯風平原上察查倒賣礦物案之事已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着,句龍也帶人趕往了東瀛洲,對該地的軍事部署與馳援也在進行之中,蕭石竹也是該回玉闕,坐鎮都城的時候了。
除了朝中國中大事還有不少急需他和鬼民去定奪之外,此次他回去還有兩個急事。一是處理狐姬塗瑤清殺他女兒之事,二是見一見在他前往黃泉之時,投誠而來的非天。
外面固然好玩,輕鬆,可蕭石竹如今不是做狗監的時候,責任和重擔驅使着他不得不回都去。
“最近,有什麼朔月島的消息嗎?”和鬼母閒聊片刻後,蕭石竹對侯在一旁的辰若和尋香問到。
這個二鬼聞言,稍稍回想了一下都搖了搖頭。
自從開始談判後,至今都已經四天了,除了起初和談開始告知了蕭石竹外,其他時候都沒有情報再送來。
而蕭石竹也給了英招他們主持和談的權利,自然也沒有太多的過問。如果不順利的話,英招他們一定會發消息過來知會蕭石竹。
見二鬼搖頭,蕭石竹也沒有說什麼,擺擺手打發她們下去了後,接過了鬼母給他剝開的金橙,往嘴裡送去。
“尋香好像認得你,這個事情我也問過你。”蕭石竹回頭看了一眼尋香離去的方向,又問鬼母道:“你說認識就沒有多言了,是怎麼認識的。”。
“我當年爲酆都大帝點兵將入黃泉時見過此鬼,她是領兵統帥的八王之一。本來不知八王,是三十六統帥,不知道酆都大帝什麼時候封的八王。但之前我以爲他們都死在了黃泉,沒想他們到居然活了下來。”鬼母點了點頭,笑道:“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啊。”。
蕭石竹曲起一隻腿,斜躺在坐榻上打了個哈欠,又道:“你是不知道黃泉被他們攪成什麼了,當地的原住民只能龜縮南部。反正那黃泉我是不打算管了,一個都要毀滅了的世界,愛怎麼就怎麼吧。倒是這個尋香,我想重用一下。最近她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做我的學士書吏,也能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但還得觀察觀察,她是否完全忠心。”。
“這麼多年被北陰朝拋棄在異界之中自身自滅,她就是想要效忠,只怕也會心灰意冷了。”鬼母思忖一番後,壓低聲音對丈夫說了句:“不過保險起見,暫時不要讓她接觸機密要事的好。”。
“我正有此意啊。”蕭石竹目視着頭頂天空,悠悠道:“就像你對待那非天一樣,可以暫且收留,但不委以重任。”。
鬼母不言,卻默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次大戰,雖然我軍在朔月島勝了,但玄炎洲以北海岸所有被襲擾,城鎮港口有被燒燬的也不少,我等着北陰朝的那筆錢來填補國庫,撥出去重建北海岸地區城鎮的錢呢。”緊接着,鬼母又道:“要不要問問英招,這筆錢談的怎麼樣了?其他的倒是可以不催促。”。
“沒必要,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該給的總是會給的。”蕭石竹隨口一答,微微闔眼起來。
就在此時,青嵐從後面甲板正中處的艏樓中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疾行到了蕭石竹和鬼母身前,草草行了一禮就急聲說到:“主公,國母,朔月島上英招大帥傳來急信,提到北陰朝答應賠款五萬萬瞑金,但是有兩個條件,其一便是要求我國裁軍,裁去現有軍隊的三分之一。”。
說話間,憂心忡忡的青嵐一直緊鎖眉頭。
蕭石竹一聽,立馬坐直了身子,直視着青嵐問到:“什麼?裁軍?”。
“是的。”點了點頭,青嵐說到:“英招大帥和蔣大人,嵇康大人不敢擅自定奪。但本着大王你要談判多談些日子的目的,拖延了三日,這才上報上來,要主公和國母爲此那個主意。英招大人在急報中提到,北陰朝似乎對此勢在必得,就不鬆口。”。
蕭石竹聞言,和鬼母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漸漸的鎖緊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