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波舟繼續潛行於海中,往南逐波疾行。
船艙中的蕭石竹稍稍思索片刻後,悠悠說到:“既然洞烏哈都要死了,藤仙苗寨那邊也需要一個新的榔頭。”。
語畢,蕭石竹那兩隻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滴溜溜一轉間迸射出饒有興致的目光,把黑白無常又是上下打量一番。
如同是被分開了連體嬰兒一樣的黑白無常,齊齊一愣後,動作一致地擡起右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異口同聲地道:“你不會是要我們哥倆去管理藤仙苗寨吧?”。
燈臺上的火苗搖曳幾下,蕭石竹默然間把頭一點後,嘿嘿一笑。
藤仙苗寨扼守在雲夢澤與玄炎洲之間的歸墟海溝入口處,他深知這是保證兩洲貿易往來和物資運輸的重要據點。
如此重要的地方,蕭石竹自然要選有能力的鬼去鎮守,眼前的黑白無常兩兄弟正是不二人選。
他們在酆都都做過統領陰兵的鬼將,而藤仙苗寨又是軍事據點;以其捨近求遠地從都城玉闕調鬼,還不如派正好合適的黑白無常哥倆去。
“也不是不可以。”笑嘻嘻的白無常想也不想地就點頭答應了下來,接着黑無常卻面露爲難地問到:“但我們哥倆應該誰去做榔頭呢?”。
這問題把蕭石竹立馬問住。黑白無常兩鬼的能力,幾乎不相上下,還真是難以抉擇。
微微呆住的蕭石竹思忖半晌也沒能想出個結果來後,索性不再多想,隨口一答:“隨意了。二位都是在冥界官場上混跡多年的鬼,已經算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把藤仙苗寨交給你們誰都放心。”。
“你們去了就做三件事。”蕭石竹把右手擡起,豎立起三根手指:“第一是儘快安定當地治安和秩序,包括那洞烏哈死後當地三苗鬼的心情安撫就交給你了;第二是厲兵秣馬,訓練出一支驍勇善戰的軍隊。第三,建造一座橫跨歸墟海溝,連接着玄炎洲和雲夢洲的海上大橋。”。
“其他的都好說,但這第三有點爲難;我們可不會建橋啊?”黑白無常面面相覷後齊齊把雙手一攤,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術業有專攻,我們哥倆就會統統兵,抓抓惡鬼,順便去人間勾勾魂。”末了,白無常笑嘻嘻地嚷嚷道:“你別說海上建橋了,就是溪上搭個浮橋我們哥倆也不會啊。”
“沒讓你們必須會;你們呢就督促工匠建造,並且爲工匠們採購採購建橋所需材料就行。”蕭石竹再次踱步到窗邊,凝視着窗外穿梭與海水中,上下蕩遊的魚兒,聳眉悠悠道:“神驥,立馬通知我大老婆,讓她儘快安排三百禁軍北上,與我們在暮熙城回合後,讓他們與黑白無常乘船東進,前往藤仙苗寨。”......
雲蒸霞蔚,高聳入雲的羅酆山主峰東北面,有着一座山勢嵯峨山峰,名曰天寧峰。峰上奇石幽谷遍佈雲海間,層巒疊翠中的峭壁上,四處可見古神們所著的摩崖石刻,題刻的字體也是風格迥異,體勢各別。
山頂茂林修竹間隨處可見渾身長滿紫色羽毛,且翅膀下亦有眼睛遠飛雞悠哉悠哉地散步林間。還有樣子像雉卻頭上有斑紋,翅羽潔白而腳黃色的白鵺在枝頭鳴啼。
一陣風嵐吹過,竹濤婆娑發出陣陣沙沙的連響。
修竹環抱間,山頂正中處有一石砌潭池,呈南北長方規整形式,有如一塊鑲嵌在山頂上美玉。而在潭子南面長有數十棵野生的古茶樹,最老的那株鬼茶樹在冥界已有萬年。虯枝臥地蟠根橫生,壯如飛龍翹首。樹幹樹枝和樹根上的紋路,都已經化爲呼之欲出的人臉形狀。
幾隻三足鱉正趴在靠近水邊的蟠根間,邊曬着太陽邊悠哉悠哉地喝着潭中水。
而清澈的潭中常年涌水,縱然遇久旱之時也不涸;時常可見串串水泡從青藻浮動潭底冒出,上升至水面後炸裂,織成漂亮的波紋。
且在水潭北面,還有一高聳危崖臨潭而立,上有如白練般瀑布從數丈高的巖頂傾下,氣勢磅礴如蛟龍入海,聲若虎嘯。瀑落潭中頓時水霧升騰,玉珠飛濺,泛起一道七色虹光。
清甜的潭水慢慢又涌入潭子南面石壁上開着的圓洞,順着圓洞流入山中的地下暗河中。
而在潭裡正中處,有一座高臺重檐,黑瓦朱楹的兩層兩樓立在水面上,屋頂上沐浴在陰日之光下的屋脊獸,盡是各種模樣的小鬼。
而在小樓四周八方之上,各有一隻張牙舞爪的石雕異獸,泡在潭中水裡。只有獸頭露在水面上,卻都是將口鼻對着小樓的。
而這名叫泰殺諒事樓的小樓就是六天宮之一的宗天宮。
比起其他幾大宮,宗天宮除了這一棟小樓外再無其他建築,多少顯得有些寒酸。
而樓中陳設也是極其簡單,並無任何華麗之物。
倒也不是酆都大帝對此宮摳門,或是此宮宮主得罪了酆都大帝,而是此峰在古神們時就沒有建造宮苑。而此宮宮主向來又是習慣了平平淡淡纔是真的生活,所以酆都大帝執掌冥界之後,也只是在峰頂隨便建了這個一汪水潭和小樓。
此時此刻,酆都大帝正坐在樓中深處,那把圓後背的交椅上,注視着站在他對面的那個年輕男鬼。
小樓之中,除了他們再無他鬼。
這男鬼外貌與青年人魂無異,生得齒白脣紅,修長的身軀上身着青色的圓領大袖衫,一條皁條軟巾垂在腦後。
正是此宮宮主宗天。
卻由於普通的人魂不一樣,他的右眼是隻重瞳。
“朕難得有時間來天寧峰走走看看,萬萬沒想到你小子居然還是這麼樸素。”酆都大帝環視着一塵不染的四周悠悠說到。
但見樓中一層裡,除了他坐着的椅子和扶手兩邊的青銅連枝燈外,再無其他之物。
數千年來,這樓中的擺設依舊一成不變。
“臣習慣了簡單。”宗天緩緩開口,淡淡一答。臉上神情依舊平靜如水,毫無喜怒哀樂。
語氣亦是如此,平靜而無波瀾。
“你喜歡就好。”酆都大帝緩緩起身,緩步走到樓門口負手而立,眺望着樓外水潭中清澈如碧的水面,緩緩問到:“妬婦津神通敵一事,還有蕭石竹快速作出的反擊,炮擊了抱犢關一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嗯,臣也是昨日剛剛知道。”宗天緩緩轉身,望着酆都大帝結實的後背輕聲一答。心中卻暗自說到:“這叫蕭石竹的小鬼還真有幾分本事。”。
“當初朕想對九幽國實施進攻,偌大的朝中只有兩鬼反對。一個是當面頂撞朕的泰山王,另一個就是私下上表數反對十次的你。”山風撲面而來,吹動酆都大帝的衣袍,和他耳邊垂下的烏黑髮絲。
樓前的潭水也泛起了道道漣漪。
“臣如今依舊堅持當初的建議。”身後的宗天繼續目視着酆都大帝的後背,輕聲說到:“九幽國國主蕭石竹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據說人間有句俗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蕭石竹吧,就是這話裡說的小鬼。”。
酆都大帝微微闔眼,沒有說話。
樓前水中盛開的那幾朵血色並蒂蓮,在山風中輕輕的搖曳着。
“縱觀他來冥界的這幾年,不要臉的事情沒少做。先不說他還不是九幽王之前做下的事情,就說說他成了九幽王后,遷都玉闕城後,爲了給陛下您上貢,他就連小虞山城上的鬼母宮都二話不說就拆了賣了的這點,只怕在冥界沒幾個鬼能做的出來。”宗天頓了頓聲,面露淡淡的慚愧,幽幽一嘆道:“此事若是換成他鬼,定然會想想那鬼母宮是自己發跡的地方,意義深遠不能隨便買賣。但蕭石竹就不會在意這些,說賣就賣從不猶豫。”。
“是啊。”向來不會佩服誰,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酆都大帝輕輕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非常罕見的欽佩之色:“他這些本事好像是得了我那結拜兄弟泰山府君的真傳一樣,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泰山府君的元嬰在人間收下的弟子,就是這個臭不要臉的蕭石竹。”。
“無恥,狡詐還厚臉皮。”頓了頓聲,酆都大帝輕輕哼到。只不過說此話時,他一反常態地沒有面露憤恨,反而面色平靜極了。
但是若是蕭石竹此時就在此地,必然會不怒反喜,然後嬉皮笑臉的回他一句:“謝謝誇獎!”後,立馬得意洋洋起來。
“所以臣還是堅持之前的建議,不必去急於招惹九幽國和蕭石竹。”沉默半晌的宗天,許久後緩緩開口:“更何況據可靠情報可以得知,蕭石竹手下的軍匠們似乎已經學會了天雷炮和毒火神炮的製造工藝。這兩種古神創造出來,專門對抗魔神們的火炮威力如何,陛下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酆都大帝默然不語;他自然知道那兩種火炮的威力驚人,且殺傷範圍不小。天雷炮穿透力極強,毒火神炮則破壞力極大。
他一直想要找尋古神遺產,除了爲了詐術之外,就是爲了這些古神科技。
“所以朕這次決定,聽從你的建議,施行先易後難政策。”默然許久後,從不低頭認錯的酆都大帝,第一次面露淡淡的慚色,很是誠懇地說到:“之前是朕錯了,現在朕要自己糾正這個錯誤;按你之前上表所說,先逐一平定其他反叛諸侯國。我們也像蕭石竹學習學習,什麼叫柿子要撿軟的捏。”。
宗天聞言,漸漸瞪大的發直兩眼中,流露出詫異之色。
要做到讓酆都大帝這個老頑固認錯不容易啊!
至少在宗天被酆都大帝制造出來後,到至今的數千年間,這還是宗天第一次見到酆都大帝誠心誠意地認錯。
可惜酆都大帝是背對着他的,看到此時此刻對方的神色,宗天詫異之餘多少有些遺憾。
“若要先易後難,只是考之前臣說的先逐一消滅其他膽敢反抗的諸侯國還不夠。”宗天沉吟片刻,從樓中陰影裡緩步走出,走到酆都大帝身後沐浴到陰日之光下後,徐徐說到:“還需要在抱犢關一帶訓練一支強大的奇兵。進可防禦九幽國對我朝邊境的襲擾,退可支援東西兩面的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