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聰並沒有因爲蕭石竹臨陣換將,忽然免了他總領東夷洲中征伐軍務的職,而給了他個後勤的任務而悶悶不樂,反而興致勃勃地立在一旁,等着與玄水一起商議從何處開始征伐。
林聰知道這不是蕭石竹不信任他,而是更信任他;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後勤保障對於行軍打仗有着極大的重要性。
蕭石竹總不能把這些細緻的活兒,交給玄水這個只知道征伐殺鬼的武將來做。
而玄水則是默然不答,只是專注地盯着面前的地圖。
這種征戰沙場的事要是放在早年間,一聽到消息後,他渾身上下的鬼血都能在頃刻間沸騰起來。但跟着蕭石竹,爲九幽國征戰了多年後,玄水勇猛不減卻也穩重了不少。
長期的征戰沙場,也讓他的衝動收斂了不少。
他的目光在地圖上轉了幾圈後,落在了龍芻川下游的龍駒山上,目視着那地圖上傍水的龍駒山片刻後,玄水才淡淡問到:“林大人,兩個多月前夏州國就是從這兒打過來的吧。”。
說着此話,玄水擡起手來一指地圖上龍駒山。
從地圖上來看,從龍駒山邊的龍芻湖中起源的龍芻川,由東南流向西南,最終流入了夏州國東北邊境中一處大河中。這條全長不過七十多裡的河川,實則有三分之二都在夏州國境內,只有二十里左右在九幽國境內。
而且在河川兩岸盡是平原,稱之爲龍芻川平原。除了這條最寬處不過五六丈的龍芻川外,幾乎沒有任何屏障。
“是的,當時當地的營將吉殤與我派去的先鋒將軍朱亥,以及隨後趕到的空騎將軍三苗鬼拉烏一起,齊心協力打敗了十萬夏州國大軍。殲敵四萬有餘,還把敵軍帶來的一千多輛攻城器械盡數摧毀。”侃侃而談間,林聰眼中泛起了點點自豪。
不管是朱亥,還是吉殤和拉烏,都是他林聰手下將領,確實是值得自豪。
與此同時,玄水又注視着身前的地圖陷入了沉思;按理來說,夏州國軍在龍駒山下吃了大虧,九幽國應該繼續兵出龍駒山,奪取龍芻川平原。
而且那龍芻川兩岸的龍芻草正是九幽國志在必得的戰略物資,先攻佔龍芻川是不錯的選擇,但那無遮無攔一望無際的平原,讓玄水多少有些擔心。
細細思忖一番後玄水轉頭收回目光,看着林聰謙虛的問到:“敢問林大人,如果先打龍芻川,攻佔整個龍芻川平原你看如何?”。
“我不贊同。”林聰並未多想,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們的空騎和飛天軍都偵查過,這平平原上無遮無攔,即無山脈也無溝壑,甚至連一片森林都沒有。軍隊在這一覽無遺的地方駐紮下來,無異於找死。一旦有一支強勁的騎兵夜襲而來,會死傷很重的。”。
林聰把目光一移,落在了夏州國北面邊境上。誰都知道,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有着幾十萬的酆都軍。
雖然他們正在與比屍國對峙,但九幽國與他們仇恨更大,萬一九幽國佔領了龍芻川平原他們就掉個頭,兵鋒直指九幽國而來,那就有大麻煩了。
倒也不是九幽國軍怕酆都軍,而是這龍芻川平原太扯蛋了;一望無際一馬平川的,連點可以依託的有利地勢都沒有,絕對不可能先進兵此地的。
玄水嗯了一聲,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這兒沒有任何遮攔,就連做城池關隘都沒有,不予考慮。”。
緊接着玄水把目光移到了地圖上青木郡的東面,細細打量了一番後,手指青木郡東面一帶的山丘山陵和溪流,道:“林大人,我們還是先考慮這邊吧。”......
鳴風谷北面谷口處,屍魂大軍們在此安營紮寨。
上次他們被圍困在鳴風谷中,險些全軍覆沒。關鍵時候不僅酆都軍彈藥打完了,而且是屍魂王奢比屍率領援軍及時趕到,這才把酆都軍趕出了谷中。
但從此之後,酆都軍似乎和屍魂軍較上勁了,休整完畢的酆都軍立刻北上,接下來他們與比屍國的一切戰爭,就都是圍繞在這鳴風谷一帶展開的。
一來二去,奢比屍索性親自率領大軍在此地駐紮下來,在谷口來了個當道紮營後,與夏州國中的酆都軍展開了直至今日,也未見到盡頭的持久戰。
百般聊賴奢比屍,此時此刻正邁着他的四隻獸足,在只有他一鬼的中軍大帳中不停地踱步轉圈。算算日子,酆都軍至今已有三天沒有來攻打了,這正是奢比屍無聊的原因。
往日三天兩頭的,酆都軍就要來襲擾。但從綿綿春雨開始後,一向鬥志昂揚的酆都軍們,似乎都慵懶了起來。
帳外春雨淅淅瀝瀝,不停地拍打在帳篷的篷布上,發出陣陣噼噼啪啪的聲響;令奢比屍無聊之餘還有幾分心煩。
“主公,淨空大師求見。”就在奢比屍越來越無聊時,門簾外響起了他的衛兵的稟告聲。
“快請。”喜出望外的奢比屍停下了踱步,面朝大帳門簾方向而立,眼中也隨之泛起了一絲期待。
不一會後,一個身着人間僧衣,與人間的和尚們一樣,也是剃了顆光頭點了戒疤,脖戴念珠的中年人魂走了進來。
此鬼身前確實是個在人間歷史上沒有名氣的和尚大師,但不知爲何他的弟子們在他圓寂後並未把他給火葬了,反而給他來了個土葬。
如此一來,老和尚的屍身因爲某些原因並未腐爛,你要問是什麼原因,這還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身軀只是乾枯了下去,如此一來他也算是屍變了。於是他把沒能去西方極樂世界的三魂七魄來到了冥界後,倒是成了一個屍魂。
而他的魂魄就被閻王們,發配到了比屍國中等待輪迴通知。
這一等,就等了七百多年,輪迴的通知遲遲沒來,但奢比屍手下卻多了一個足智多謀的謀士。
冥界是不允許人間的宗教存在的,酆都大帝不僅不希望看到冥界有他以外的神,也不想人魂們的精神中,存在着他這個古神以外的其他神。所以淨空雖未留起頭髮,但自然也沒有了清規戒律的約束,他也不再吃齋唸佛一心向善,反而給奢比屍做起了謀士來。
反正他在人間唸佛數十載,佛也沒讓他去極樂世界享福,索性來個破罐破摔。
以前他從佛教上學來的各種道理,倒成了爲奢比屍排兵佈陣的技巧;如此看來,這個淨空大師也不是呆板的人魂,還懂得知行合一。
中年人魂淨空在奢比屍面前站定後,先一整衣袍後下跪行了一禮,戴在他脖子上的一百零八里象牙佛珠一陣嘩啦作響。
待到奢比屍準他起身後,他才站起身來緩緩說到:“大王,按你的吩咐,各軍已經在準備糧草和弓弩鐵箭了;只待天黑後我們就順着鳴風谷,冒雨殺過去。”。
“好。”激動之餘,奢比屍興奮地拍手稱快。
既然酆都軍不打過來,那他這就率軍殺過去,也算是給好戰的自己找點事情做做;如果順便能從夏州國中搶來一些金銀珠寶和糧草被服,還有奴隸和女鬼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臣擔心,酆都軍這麼安靜是不是有詐?”正在奢比屍在興頭上時,淨空微微皺起了眉頭,捋了捋頜下三縷長長的稀疏白鬚,若有所思地爲奢比屍分析道:“人間有句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連綿春雨,地面也泥濘了不少。酆都軍不好運輸火炮,自然不會主動進攻。可他們也可以守株待兔,原地佈下伏擊圈,等待着我們自己往裡鑽吧。”。
“大師不必擔心,據本王所知不僅僅是因爲地面泥濘,還因爲酆都軍的火銃在雨天無用。沒有火銃只有火炮,就算他們佈下伏擊圈又有何妨?”不以爲意的奢比屍,把手衣襬後冷笑一聲,嚷嚷道:“大師只管守好此處營寨,此次出擊本王親自率軍進攻,若是勝了,那本王會在酆都軍們的屍骸上就地稱帝的。”。
淨空打量着奢比屍臉上興奮下,暗藏着的自大,自知多說無益後,只好點點頭道:“那大王進攻時一定要謹慎小心,切勿中了敵人的詭計。”。
“多謝你的諫言。”奢比屍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後快步走到武器架前拿來了自己的金絲鐵桿槍,腦中已浮現了他踏着酆都軍死後留下的破盔爛甲,披上了冥界天子的百鬼玄袍的得意場景。
“啓稟大王,十萬大軍已經準備完畢。”與此同時,帳外又響起了衛兵的話聲。
“好好守好營寨!”走到淨空身邊,奢比屍停了下來,重重地一拍對方的肩頭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帳。
來到帳外,只見得細如牛毛的春雨上,數萬鬼兵已經在帳前集結完畢,刀槍林立旌旗遮空,每個屍魂兵臉上都掛着無畏無懼。
奢比屍滿意地點點頭後,一言不發地向着營寨外而去。
所有士兵轉身跟上;穿在他們身上那塗成了血紅色的鎧甲,就大片大片的秋天楓葉一般。
屍魂軍隨着奢比屍相繼出了營寨後,手舉彎刀長槍或是弓弩,昂首挺胸着傲慢邁步,朝着營寨外的鳴風谷而去。
天色越來越暗,加上空中烏雲密頂,山谷中一片昏暗。但屍魂軍卻沒有點燈也未曾燃起火把,他們緊緊相隨,摸黑向南快步而去。
風雨中走了一個時辰,這支連綿不絕的大軍前鋒就已經過了鳴風谷中段。山谷中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就只剩下這支屍魂大軍的步伐聲。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四周一片漆黑,兩側山脈也只能隱約看到個輪廓。好在屍魂們是人魂中,有着夜眼的那類鬼,故而這點黑暗也難不住他們。
大軍繼續南行,走在中軍裡的奢比屍是不是地環視着兩側山脈。偶爾可以看到風雨中的山上,泛着點點的螢光,正在隨着風雨飄飛。
奢比屍也沒有在意,繼續跟着大軍向南。但還沒走出百丈距離去,東西兩側的山脈中螢火越來越多。奢比屍不禁心生嘀咕,又細細一想後猛然想到,雨天何來的螢火蟲。
當下心頭一凜,暗叫一聲不妙後,對大軍們高吼道:“東西兩側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