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乖乖的低頭,“是我的錯,不關婆婆的事。”
慕遠風擡頭看向她,脣角微勾,不動聲色的露出一個嘲弄的弧度。
爲了嫁入豪門,當真是什麼委屈都能受了!
慕錦年心疼的看着她白玉般寧靜的側臉,她很安靜,像個瓷娃娃,抱着喬喬輕聲的安撫。
喬喬哭累了,枕在她懷裡睡着了,蒼白泛青的小臉上還掛着淚珠,睫毛濡溼了,黏在一起,格外的讓人心疼醢。
慕錦年扣着她的手:“sorry,讓你受委屈了。”
喬默確定喬喬睡着了,才擡頭看向慕雲峰,輕輕的、嘲弄的勾起了脣角。
慕錦年眉心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緹。
喬默的性子是比較柔,但有時候卻也倔的讓人頭疼。
果然——
“我錯在家世不好,惹了婆婆不高興,喬喬錯在他媽媽是個家世不好的人,所以連累他也是活該,慕先生,是這樣嗎?”
慕雲峰被她一句話噎得半天答不上話,明明是一副虔誠道歉的模樣,話裡的意思卻是刁鑽刻薄。
急診室的門被推開,慕雲峰急忙回頭,疾走了兩步:“劉醫生,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看了眼圍過來的衆人,嘆了口氣:“搶救過來了,但老爺子情緒激動,突發腦溢血,導致中風,以後,恐怕都只能躺在牀上了,其他的後遺症,要等他醒來後才清楚。”
路顏臉色蒼白的退了一步,喃喃:“怎麼會這樣?突發腦溢血、情緒激動?”
慕雲峰看了眼路顏,她的情緒太大了點,但礙於還有其他人在,他也沒有多問。
指着慕錦年,“劉醫生,剛剛錦年撞傷了腦袋,你給他看看。”
陳韻冷哼着擠到前面來,“大嫂,你這反應這麼激動,不會老爺子病發是因爲你吧?”
越想越有可能,猜疑的語氣也變的凝重,恍然大悟的說道:“晚飯過後,就只有你到過老爺子的書房,你這一走,半夜裡老爺子就發病了。”
路顏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淡定,冷睨了陳韻一眼,“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一個女人,既不掌家有不當權,有什麼能跟老爺子爭執的。”
她不過是跟老爺子提了幾句錦年的婚事,說喬默不適合,如果錦年喜歡,也不一樣要娶回家,養在外面就行了。
至於兩個孩子,小云定能視如己出。
哪知會引來老爺子發脾氣!
“哼,這可說不定......”
“夠了。”
慕雲峰揚聲打斷兩個女人的無理取鬧,“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爲這些莫須有的事情爭執。”
陳韻訕訕的住了口,轉頭狠狠的瞪了眼旁邊始終不吭聲的丈夫:“豬都知道護短,你倒好,看着自己老婆受欺負,一聲都不吭。”
老爺子被推出來,手上打着點滴,臉色烏青,兩邊的顴骨凸起,顯得瘦骨嶙峋。
慕錦年走在喬默身旁,伸手將喬喬抱過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如果不想去,我讓聶華嶽來接你。”
她緊緊握了下他的手:“走吧,不要想太多了,我相信,爺爺也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
慕老爺子被送進了vip加護病房,身上插滿了管子,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體徵。
完全不像當初那個強勢霸道,且中氣十足的老人,這種場景,讓喬默都有些心裡泛酸。
爲了避免感染,家屬不能進去。
一行人,站在門口,只能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裡面的場景。
她側頭看了眼身旁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單手抱着喬喬,另一隻手被她緊緊扣住,穿着居家的睡衣,卻絲毫無損他的俊美非凡!
深邃的眸子眯起,眸光淡淡的,有幾分飄渺,眼眶周圍淡淡的泛紅。
全身上下都籠着淡淡的、絕望的憂傷。
喬默知道,錦年小時候基本上都是慕老爺子帶大的,那時慕森是慕雲峰在掌管,又剛好遇到舊社會和新社會的一個變革期,集團很多工作流程、旗下酒店、商場、電子產品......都面臨着巨大的改革。
所以,每天基本上忙的沒時間多看他一眼,不是無窮無盡的會議,就是不停的穿梭在各國,將國外的一些先進理念帶回來,注入公司!
她發現,平時安慰蘇桃那些滔滔不絕的話全都失去了作用。
慕雲峰轉身,看到睡着的喬喬,“都回去吧,這裡我來守着,明天等老爺子醒了再來。”
慕錦年皺眉,“還是我守着吧,您和母親早點回去休息。”
他側頭看向喬默:“我讓聶華嶽來接你,送你和喬喬回淺水灣。”
一直沒開口的慕遠風擡頭:“你們都回去吧,今晚也沒什麼事,我先守着,明天爺爺醒了後,你們再來。哥,你頭上受了傷,雖然醫生說不嚴重,但還是讓護士包紮一下,喬喬又受了驚嚇,你好好陪陪——”
他看向喬默,脣邊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不明顯,卻讓所有人都看的真切,“嫂子。”
喬默覺得,慕遠風頭上就頂着兩個大字——陰謀!
她還沒自信到,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資本能讓一個見慣了各色美女的富家公子一見鍾情。
出了醫院,凜冽的寒風從她的領口灌進去,喬默冷的打了個哆嗦。
喬喬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是慕錦年,又放心的趴回了他的肩膀上,“爸爸。”
他撅着小屁股,使勁往慕錦年懷裡躲,臉緊緊貼着慕錦年的脖子。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脖子,像羽毛一樣,癢癢的!
慕錦年將喬喬放到喬默的懷裡,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站在這裡別動,我去開車。”
車上,暖氣開的很足。
慕錦年揉了揉眉心,手習慣性的摸到了置物臺上的煙盒,看了眼熟睡的喬喬,又將手縮回了來,“我先送你們回去。”
“你呢?”
“我回慕家,這幾天估計很忙,”他轉身,突然俯身將喬默和喬喬一起抱住,一隻手貼着她的小腹,聲音裡充滿了倦怠的沙啞,“寶寶,你在嗎?如果在的話,要乖乖的,你媽媽很笨,可能注意不到你,你提醒她一下,千萬別一聲不響的拋棄她走了。”
喬默眼眶微熱,爲了掩飾嗓子的沙啞哽痛,故作羞赧的斥道:“你才笨呢。”
車子駛出一段路程。
“你懷疑,爺爺的病是人爲的嗎?”
“只是猜想。”
慕錦年專注的開車,霓虹燈倒映在車窗上,五顏六色的光芒將他深邃的眸子染得迷離一片!
“你懷疑的對象是——慕遠風?”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想到他了。
“不確定。”
晚飯後,慕遠風並沒有見過老爺子。
“慕老爺子醒了,似乎有什麼話要交代,家屬進去看看吧。”
深夜,醫生推開重症監護室的門,匆匆朝坐在外面的慕遠風喊了一句。
這一夜,因爲慕老爺子住院,醫院所有教授級的醫生都在醫院值班,神經高度緊繃,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慕遠風匆匆換上隔離衣和鞋子,進了病房!
慕老爺子住的是vip單間,有些冷清,看到慕遠風,慕老爺子眼裡急切的光暗淡了下來。
“二少爺,老爺子現在情緒不穩,您只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
“好,謝謝醫生。”
慕遠風溫文爾雅的目送醫生出門,然後才轉過頭來看向病牀上憔悴蒼老的慕老爺子。
他的左手打着點滴,右手夾着心電監護儀的夾子,帶着氧氣罩!
呼吸很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氧氣罩上蒙了層白霧。
“爺爺。”
慕遠風站着身子,漫不經心的拉過被子替他蓋住露在外面的手,“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他在笑,溫文爾雅,卻又透着一種猙獰的冷意。
“可惜,你的寶貝孫子已經帶着他的兒子、媳婦回去睡覺了,哦對了,你的寶貝孫子還撞傷了頭。”
他停了一下:“那段視屏,是不是很精彩?”
慕老爺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呲牙咧嘴的瞪着他。
他彎腰慕老爺子整理被子,有一點矇住了他的下顎,他還體貼的替他掖好。
從外面看,一派乖順慈孝的場景!
手碰到氧氣罩的軟管,“真是脆弱,萬一我不小心碰掉了......”
觸到慕老爺子越來越猙獰的臉,及眼底的密密麻麻的血絲,他無所謂的笑了笑,“您別生氣,我開玩笑的。還有,醫生說,你現在千萬不能激動。是不是很想告發我?很想看到我遭報應?你不活着,怎麼有機會告訴你的孫子呢?”
死了,不是太便宜了?
什麼苦都沒受到。
萬人哭喪,風光大葬、受子孫香火長存。
慕老爺子閉上眼睛,額頭青筋繃直,昭示着他暴怒的心緒。
“你覺得小默怎麼樣?對了,你看不起她,但那不重要,你孫子在乎就好。”湊近老爺子的耳朵,低啞的問:“你說,我如果睡了喬默,再把送給其他男人肆意玩弄,慕錦年會不會瘋?我瞧他的樣子,陷得不淺啊。還有喬喬,那個不討喜的孩子,據說,白血病後期會很痛苦,找不到合適的骨髓,每天都躺在牀上等死,那種日子......”
他’嘖嘖‘的搖頭嘆息。
“慕總。”
外面傳來醫生恭敬的聲音。
慕遠風眸子微眯,憎恨、厭惡,“爺爺,你聽見了嗎?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哭訴着要從地底爬出來呢。”
“嗯。”
慕錦年推開病房的門,慕遠風回頭,溫潤的眼裡帶着淡淡的無奈,“哥,爺爺剛醒,估計是想見你了,看到是我,正鬧脾氣呢。”
慕老爺子努力睜着眼睛求助的看向慕錦年。
慕錦年彎腰,“爺爺,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憋紅了臉,才從喉嚨裡勉強擠出兩聲不成調的哼哼聲。
慕遠風的視線越過慕錦年的肩膀看向慕老爺子,“哥,我昨晚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我們以前的幾段全家福視屏,等爺爺好些了,我拿來放給爺爺看,他心情好了,大概身體就好的快了。這些年我們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冷淡,還是那時候好,每到過年就聚在一起包餃子,大家也看看,說不定能像以前一樣。”
慕錦年看向慕遠風,見他神色溫潤,並無什麼不妥。
爺爺突然劇烈的咳嗽,彷彿連肺都要一併咳出來!
醫生從門外衝進來。
“慕總,二少,你們先出去吧,老爺子剛醒來,受不得情緒波動。”
門外。
慕遠風和慕錦年臨窗而立,兩人都身材欣長,五官俊美,頓時成了醫院裡最亮眼的風景線,吸引了大片目光!
連其他樓層的護士,都交替着上來晃悠。
慕遠風雙手插在褲兜裡,眯起眸子望着遠處漆黑的夜空,“又要過年了。”
“嗯。”
慕錦年冷淡的應了了一聲,從煙盒裡捏出一支菸,點上,青色的煙霧瞬間掩蓋了他所有的情緒。
慕遠風側頭看着他,“哥,當年的事,只是一個誤會,我和安安......”
“我知道,你當年解釋過。”
那年,武安安剛剛大學畢業,晚上同學聚會,她喝醉了,發信息讓他去接她。
他正好有個會要開,便讓慕遠風去接。
他到的時候,包廂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並且——吻得難捨難分!
“哥,不管怎麼樣,我欠你一句抱歉。”
提起往事,慕錦年已經沒有當初憤怒的感覺了,“那你,就管好你現在的言行,喬默和安安不同,慕遠風,如果這種事再發生一次......”
“媽媽,你在給我做早餐嗎?”
喬喬穿着睡衣,光着腳丫站在廚房門口,用手搓揉眼睛。
“怎麼不穿鞋就下來了?”
喬默急忙放下湯勺,調了小火,轉身將他抱起,走到外面客廳的沙發上。
“你站在沙發上別動,媽媽去給你拿衣服。”
喬喬舔了舔脣,皺了皺小鼻子,“媽媽,喬喬餓了。”
喬默將找好的衣服擱在沙發上:“自己穿衣服,洗了臉刷了牙,就可以吃早餐了,有沒有問題?”
喬喬搖頭,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劃。
“媽媽,太爺爺好點了嗎?我們吃了飯去看看太爺爺好不好?他一個人在醫院好可憐啊,就跟喬喬一樣。”
“好,媽媽熬了湯,等一下我們給太爺爺送去!”
走出門,立刻就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跟上來,“喬小姐,先生讓我們保護您的安全。”
喬喬被喬默牽着,轉頭看了眼身後緊跟的兩人:“媽媽,叔叔的眼鏡好帥啊,爸爸怎麼不戴啊?”
“......”喬默想了一下,“估計爸爸沒有吧。”
“爸爸真挫。”
喬默:“......”
後面的保鏢額頭滴下兩滴冷汗,這話要是讓慕總聽見......
“這話誰教你的?”
“老師,她就是這麼說的男朋友的,每次打電話都是這種語氣......”喬喬學着老師的樣子,皺着眉不屑的怒斥:“你怎麼這麼挫,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
這應該是一個老師該當着學生的面說的話嗎?
“......媽媽過兩天給你換一個老師。”
醫院。
慕老爺子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喬默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
傭人正在喂慕老爺子喝湯,湯水從嘴角溢出,滴在圍在胸前的巾帕上!
一夜之間,他原本只是花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臉色蠟黃,背有些微的佝僂,彷彿蒼老了十多歲。
喬默將保溫盒擱在牀頭櫃上,“爺爺。”
“太爺爺,喬喬來看你了,”喬喬爬到病牀旁的板凳上,跪着,大半個身子趴在牀上,好奇的看着斜着眼盯着他的慕老爺子:“太爺爺,喬喬來看你了,媽媽還給你熬了特別特別好喝的湯,喬喬餵你好不好?”
慕老爺子眼眶微紅,想點頭,卻有心無力,只能幹看着。
喬喬看着喬默,失落的垂下嘴角,眼眶一紅,眼淚’啪嗒‘的落了下來,“媽媽,太爺爺還是不喜歡喬喬。”
慕錦年伸手將他抱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拂落他臉上的淚珠,“胡說,太爺爺可喜歡喬喬了。”
“那爲什麼太爺爺都不理喬喬呢?”
“太爺爺生病了,不能說話,所以喬喬要多跟太爺爺說說話,不然,太爺爺會很無聊的。”
“哦,“喬喬破涕爲笑,";那喬喬以後每天都來跟太爺爺說話。”
慕遠風站在窗邊,眯着眼睛看着
他們幸福的笑容,背在身後的手微微蜷縮着。
慕錦年彎腰,將喬喬放在板凳上。
喬喬趴在牀邊上,繼續跟老爺子說話!
喬默挽着慕錦年的手,看着他眼底的紅血絲,有些心疼,”昨晚是不是又一晚沒睡?“
”今早在外面躺了一下。”
“要不,你下午回去睡一下吧,我在這裡照顧爺爺。”
慕錦年摟着她的肩膀把她抱入懷裡,低低的說,“下午父親、母親都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什麼?”
喬默擡頭看他,頭頂撞到他的下顎。
慕錦年悶哼了一聲,手捂住被她撞痛的地方,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
皺着眉瞪了她一眼,“迷糊精。”
在醫院裡呆了一會兒,喬喬困了,趴在病牀上睡着了。
喬默抱起他,跟慕爺爺說了再見,跟着慕錦年一起走出了病房!
將喬喬放到牀上,慕錦年撩起衣袖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才十一點半。
“喬喬早上幾點醒的?”
“七點多吧。”
喬默替他掖好被子,起身的時候發現他鼻子邊上有一點紅色的血跡。
腦子’嗡‘的一下,她單腿跪在牀邊,愣了幾秒,轉身跑到房間的垃圾桶邊,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出來。
幾團被血染紅的紙巾也跟着滾了出來!
喬默咬着脣,眸子猩紅,愣愣的站在原地。
慕錦年薄脣緊抿,攬住喬默的肩,將她抱在懷裡,啞聲安慰:“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醫生說了,心情不好,壓力太大,反而不利於受孕。”
他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很輕巧,可是喬默卻感覺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輕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