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淒厲的慘叫,在狹小的屋中迴盪,與之伴奏的,是幼童的哀嚎和年輕女人的求饒。
他們嘶聲力竭的呼喊,想要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可這些悲哀的聲音,卻都被某種力量封鎖在了這個小屋中,哪怕是有行人路過,也聽不到半點餘音。
一切,漸漸的歸於沉寂,在一聲瀕死的呼喊後,只有刀具剖開肉體的沉悶切割聲從大廳中傳來。
最後,就連切割的聲音都結束了。
幾個身披黑袍的人沉默的將一具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的男人屍體搬到大廳的魔法陣中,這法陣由水銀和黑土勾勒而成,硫磺與硝石描痕,其中又寫滿了褻瀆的文字,一股怪異又宏大,彷彿能扭曲這世間一切的邪惡力量在其中緩緩流轉,彷彿正在誦讀墮落至極的禱文。
【亡者,你的靈魂將混合血與泥,沉浸在冰冷的土中,沉淪永劫,不得解脫。】
鮮血從屍體的傷口處汩汩流出,然後在法陣的力量下轉變爲黑色,化作一個個全新的褻瀆文字,死者扭曲的面容彷彿正在詛咒,可沒有任何一個黑袍爲此動容,他們只是沉默而狂熱的注視着一切,然後取出屍體中的內臟,擺放在法陣的四周。
男人之後,便是女人,女人之後,便是幼童,最後,甚至就連襁褓都未解開的嬰兒屍體也被取來,黑袍們將其恭敬的擺放在法陣的中央。
純真而迷濛的靈魂,是最好的祭品。
等到一切都結束時,黑袍人們也停止了動作,他們安靜的站在法陣的四周,用期待的眼神注視着,手上還在滴落鮮紅的液體,血濺落在地板,滴答滴答。
而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由黑色鮮血構成的法陣中,正在漸漸亮起詭異的黑紅色光芒。
“噗通。”
沉重的心跳聲,在法陣的中央響起。
“嘩啦。”
響應着心跳,混合着水銀與硝石,黑色的血液開始在法陣中緩緩涌動流轉。
“噗通。”
又是黑紅色的光芒閃爍,更加清晰沉重的心跳響起,褻瀆的文字彷彿活過來了一般,扭動着在法陣的邊緣轉動,依次擺放的屍體和內臟正在某股力量下緩緩變形。
在黑袍人粗重而興奮的呼吸聲中,地板吱嘎吱嘎作響,甚至發出瞭如同用指甲用力往黑板上死命摩擦般的噪音,虛空中隱約的開始響起不似人聲的瘋狂吟唱,彷彿正在讚頌這污穢而邪惡的一切。
“要成功了嗎?”
終於忍耐不住,一個黑袍人發出了聲音,這聲音刺耳如鷹梟的鳴叫,帶着一絲終於達成目標的狂熱,他的身軀正在激動的顫抖。
“不。”
另一個更加蒼老,也更加刺耳的聲音響起:“還差一點。”
而在皇家法師協會的實驗室中,喬修亞正準備從布蘭登手中接過秩序雙刃。
這神聖的雙刀毫無疑問也來源於聖賢,根據金髮的劍士所說,這是聖賢賜予第一聖徒,用以剿滅虛空魔物的武器,正如天青寶珠一樣,其中應該蘊藏着神聖的力量,只要條件合適,就能和當初對抗極意荒神時那般,爆發出不可想象的威力。
相比起喬修亞,布蘭登並沒有真正的讓自己手中的武器覺醒,他只是隱約感覺到了這雙刀中的傳承,即便是如此,也令劍士爲此受益良多。喬修亞向布蘭登要武器一看,也是想要藉助自己身上更爲濃厚的秩序之力嘗試去溝通,幫助劍士得到傳承。
但是,就在將要觸碰到雙刃的刀鞘時,喬修亞卻突然收回了手。
他扭頭,看向左側,銳利的目光彷彿能夠刺破虛空,察覺了什麼。
“對不起,布蘭登,或許要讓你等一會。”
沉默了一會,似乎正在懷疑自己的感覺,但最終喬修亞還是下了決定,他淡淡的說道,平靜的聲音中卻蘊含着能令巨龍膽寒的烈怒:“我,有點事。”
話畢,他果決的轉身,衣角翻飛,朝着實驗室的大門快步走去,而在場三人都在發愣的時候,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瑩,凜。”
“跟上。”
少年和少女原本有些疑惑,但銀髮的少女卻率先領悟出了自己主人的意思,她興奮的答應道,然後拉着自己弟弟朝着門口跑去,只剩下一臉茫然的布蘭登手握正在發出微微白光的秩序雙刃站在原地。
“怎麼回事?”
疑惑了會後,他也打算跟出去,但劍士仍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都出去了?”
而在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正在散發光芒的武器。
“奇怪,我剛纔明明都將那個結晶放回了密封櫃……爲什麼?”
帝都的邊緣,無人注意的街道,低矮的平房間,有黑貓的身影穿梭。
因爲之前的爆炸事件,絕大部分在街道上游逛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巡邏隊從這裡經過,但卻很少將目光投放至這裡,如今是深夜,他們還有繁重的排查任務要去完成,而這裡的優先級毫無疑問是最低的一等,能看上一眼,就算的上是盡職。
更不用說分神去關注某個有些破舊,連漆面都開始剝落的木屋了。
屋中。
祭祀還在繼續。
穿着黑袍的人們,都不約而同的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們的左手中都握着一柄鋒利的小刀,上面還有着人類枯黃的油脂,而之前,正是這把刀用來切割此屋主人的身體,它切斷了男人的喉嚨,挖出了女人的眼球,又將孩童的心剝出,放置在法陣中央。
而現在,它則是用來割開自己主人的手腕。
默契的同時割開自己的血管,滾燙的鮮血頓時噴涌而出,隨着心臟的脈搏,黑袍人們用着詭異而邪惡的語言,大聲的朝着不知名的存在祈禱,他們面色狂熱,幾近瘋狂,而伴隨着他們的吟唱,法陣中轉動的褻瀆文字又快了一層,墮落的氣息愈發濃郁,牆壁也開始散發令人頭暈目眩的猩紅光芒,硫磺的味道瀰漫,這小小的木屋彷彿將要化作人間煉獄。
但在某股力量下,這一切都被徹底隔絕,外界無法察覺分毫。
詭異的心跳聲,在這樣狂熱的祭祀下越來越大,越來越沉重,法陣中的屍體已經徹底化作一具具乾屍,所有的血和水分都流出,變成了散發着惡臭的黑色液體,這液體如同活物一般在陣中流動,彷彿正在凝結一顆黑色而巨大的心臟。
成功了!
要成功了!
終於成功了!
目睹這一幕,黑袍人們都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因上個紀元的封印,深淵和此界的聯繫微弱無比,幾近於無,對於他們來說,每次召喚都是一場令人心驚肉跳的豪賭,失敗,一切的準備,甚至他們的生命都將化作烈焰熊熊燃燒,就如同不久之前失敗的教友一般,其實並非是那些人躲藏的夠深,而是因爲失敗的召喚早已將他們的靈魂和肉體一起焚燒,化作了一團沒有意義的火花。
再怎麼森嚴的搜查,也不可能找到不存在的人。
但是成功,就能在封印上打開一個小口。
召喚而來的魔物,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口堆積,那聖潔的封印就會漸漸被人類絕望的哀嚎鑿開,直到最後徹底失效,讓深淵的大門重新連接上這個世界。
一個黑袍人因失血過多,皮膚開始肉眼可見的變得蒼白起來,但他陰鬱的目光卻無比狂熱,直直的注視着法陣中央的那個逐漸成型的心臟,他的嘴中唸叨着誰都不理解的混亂禱語,偶爾還伴隨着一聲激動的歡呼。
生命,對這些已被洗腦的人而言,早就不重要了,他們渴求的是極致的邪惡和混亂,是混沌降臨世間,讓萬物歸於原初的野蠻,爲此,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黑袍們承受着隨時都會暴露的危險,趁着搜查不會那麼快來到城市邊緣的最後時間,進行如同賭博一般的召喚。
而現在,成功近在眼前。
心跳聲越來越沉重,但突然,世界彷彿安靜了那麼一剎那,令人窒息的不安在小屋中傳播。
然後,一聲劇烈的爆鳴從遠方響起,呼嘯着接近,在黑袍人們驚疑不定的對視時,一把銀白色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如穿破薄紙般破開了這小屋的屋頂,它擊碎了閣樓和地板,堅木和岩石,然後在一聲金石交加的震鳴聲中,化作一柄銀色大劍,直直的插入了大廳中的法陣中。
這銀白色的大劍上,有着赤色光澤流轉,濃厚的鬥氣夾雜着秩序之力,形成了神聖的紋路,它如同線路一般閃動,淨化着周圍的一切,因這把大劍的插入,地面上的法陣如同遭遇了天敵一般,在尖銳的噪音中升騰起了一股股黑煙,邪異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褻瀆的符文也不在轉動。
“怎麼回事!?”
“攻擊!”
“我們被發現了!”
“怎麼可能,這可是邪神之力凝聚的法陣,我們怎麼可能被發現?!”
被想象之外的襲擊所驚,在場的黑袍人頓時便慌亂了起來,
而就在法陣被打破的時候,莫爾萊宮,皇室書房中,原本正在休息的帝國主宰者突然猛地站了起來。
“褻瀆法陣……邪神之力,這羣該死的邪教徒,居然屏蔽了我的感知!”
他怒氣勃發,暗金色的頭髮幾乎立起,線條分明的臉上滿是厭惡和痛恨,伊斯雷爾轉頭,對身側同樣感知到了那邪惡氣息的大法師沉聲說道:“老師,送我去……等等。”
不僅僅是這位皇帝陛下,正準備直接傳送的諾查丹瑪斯也同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們的目光彷彿穿透虛空,看見了那一幕。
“是嗎……哈哈,他已經過去了。”
白髮法師愣了一會,然後原本冷漠的臉龐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的身側,皇帝陛下的臉色也緩緩轉變,震怒,驚訝,疑惑,直至最後,他同樣低聲笑道:“那就讓他去吧。”
而在小屋中。
伴隨着邪教徒慌亂的行動和叫喊,大門被猛地轟破,在飛濺的木屑石片中,一道寒光閃過,又是一把巨斧被扔出,如飛星一般劃過大氣,徹底斬破了法陣。
“我說。”
一個聲音傳來。
“你們,應當安靜。”